吴崇儒进入公厕,坐在洗漱的绣墩将酒从指尖逼出,习惯性地四处打量:虽然焚香铺毯,总不如自家舒适,更无美姬伺候。
正在暗自遗憾,窗外似有风声从枝叶穿过,转眼便微微怔住,一个黑衣蒙面人,毫无声息地站在他面前。
视线相触的那一刹,吏部尚书已知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但多年的训练让他保持冷静:“你我有话好。”
快如闪电的剑光,切断了他的声音,也切断了他颈脖的动脉,鲜红的血如泉水般涌出,迅速浸湿了那不染半丝尘埃的正二品官袍。
蒙面人随及穿窗而出,飘忽如一缕青烟。室内依旧,珠帘低垂,烛火摇曳,庭园依旧,花木纷纷开且落。
几刻钟后,有男子哼着小调,推门看到软倒的身体,满地的鲜血,凄厉的嚎叫,立即响彻瑶山玉彩的每一个角落:“杀人了,杀人了。”
厅内的谈笑风声瞬间沉寂,然后是嘈杂高低的人语,带着怀疑,惊慌和好奇的情绪,刑部尚书王信的嗓门最响:“请勿乱动,保护现场。”
穆那冲被涌往同一方向的人流推攘,无意间瞟见孙三立独自靠在墙角,眼神复杂恍惚,暗想:难道,这小子知晓些什么?
孙三立那厢却是走着走着便停将下来,只因忽然记起大勇的话:主人说乱世必有诸多意外,若无他的指令,凡事不要随便卷入。
火灾中家破人亡的不少,因老大预警,孙氏,高句和楼烦在洛京的产业都未受到影响,唯周尔旦家和云裳的织坊离皇宫太近,避无可避,但大勇提前撤离,损失也很有限。
国库丢失的巨额财富,嬉月宫里无数的绝世珠宝,真的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火灾是谁干的?东宫,龙卫府和沈府肯定都有漏网之鱼,难道是他们?或者是,大陈和云国的遗老遗少?甚至,今晚。
眼前再现铺天盖地的火海,似乎周遭全是闪电惊雷,穆那冲笑吟吟的招呼破空而来:“孙小郎喜欢侦探案子,不过去瞧瞧?猜一猜,死的是谁?”
孙三立回过神,淡淡答道:“此乃京兆尹的案子,与我廷尉司无关,至于死者,不姓孙,不姓穆那便好。”
“孙小郎是否对我有些陈见?”姓穆那的看他态度疏离,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不料接话的却是一个女音:“自己老不要脸,还怪人家有陈见。”
穆那冲转头瞧去,但见草原格格正站在身边,眼光笔直,脸上是毫不掩示的厌恶之色。
顶着马佳格格和敏嘉县主的双重身份,这次募捐琪娜娜不能不来,本想送上财资便开溜,没想主办方搞出了诸多的礼节和程序。
她按捺着性子听得半晌官话和套话,毫无意外地遇上胡赫格非,寒暄几句,听说出了凶杀案,也随着人流来看热闹。
胡赫格非听见他几个对话,阴阳怪气地在一旁大敲边鼓:“就是,自己不要脸,还怪人家。”
那年拓跋晖的生日宴上,穆那冲打向苏容若的杯子砸在他的头上,两人从此结怨,这时见女神与他同仇敌忾,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
穆那冲瞧胡赫格非看少女时眼里闪烁的火苗,不怒反笑:“原来是胡赫小将军,当心被她扎得头破血流。”
不等男子开口,拍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对小青年的口吻道:“小爷别的本事没有,追女人嘛,还是有一手的,需要时找我哈。”
意味深长地笑完,大袖一摔,不管不顾地离去。
琪娜娜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磨牙片刻,回头见到发花痴的胡赫格非和神情莫测的孙三立,又满腔郁闷:个个都让人眼烦。
没料到的是,才过几日,孙三立出乎意料地来找她,面色还从未有过的凝重:“琪娜娜,我们得去救一个人。”
原来京兆尹以刺杀吏部尚书的嫌疑为名,拘留了承风。
经过尸检,吴崇儒死于极其高明的剑法,洛京有此身手的就那几人,其余的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除了承风。
此外吴崇儒生前挑拨离间皇上和沈相的关系,这事在朝野并非秘密,承风是先太子的近身护卫,他有杀人的动机。
“江官人是肃王的心腹,承风则是先太子和靖北王一系,他这是要搞死承风讨好肃王。”孙三立分析:“承风从去年起便为旧主独自在郊外守墓,他性子孤僻,大半夜的,谁会去和他作伴?”
琪娜娜自然知道阿禧和龙卫府及靖北王的关系,一听承风有难便急了:“赶紧,去找大勇和燕姐商量。”
孙三立却道:“别急,我有办法,但你得告诉我,老大和龙卫府及靖北王究竟勾得有多深?”老大曾帮着分裂突厥,但,他会为承风出手么?
此时的琪娜娜当然不知苏容若已与靖北王勾到榻上去了,只跺脚大吼:“你这倭瓜,按小若的性子,若非生死可托,怎会如此费力与金瞳相交?你道他缺钱还是缺脑子?”
孙三立虽然猜出苏容若和龙卫府或靖北王有关系,但说到生死与共,他有些不信:“老大向来避着高门,如何与这两人交道上了?”
少女沉默片刻,眼神落在高空浮云,似乎看到那人平静而淡漠的表情,摇头:“我也不知,但他结交的是西门昭和靖北王的心腹,绝对可靠。”
这蛮妞不会撒谎,孙三立确信,心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个想法:老大难道去替靖北王寻西门昭了?
老大是条汉子,小爷我也不能认怂。想到此处的男子不禁热血沸腾,帝都风声鹤唳,他和许多太学年轻的同窗,却对先太子,龙卫府和沈府抱有同情。
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琪娜娜听,少女大喜过望,抱起他转了个圈:“好样的,咱们这就走。”
同一时刻,日影幽幽地摇落在一袭官袍,江念祖的眼光扫过案前的排衙和刑具,停在笔直站立的承风身上,恶狠狠地想:等上了刑,看你还能站得直。
他素来憎恨武人和自诩风骨的士子:就你们他娘的腰板硬,我等为生存不得不忍气吞声弯下腰的,便是你们眼里谄媚巴结的狗。
嘿嘿,沈观澜高洁,西门煊忠义,郭飞有风骨,不全都当死鬼去了?你承风一介护卫,算是哪根葱?见了本官竟敢不跪?
他任京兆尹令四年,政绩平平,唯春祭投毒案审得漂亮,人证物证俱全,先太子指使东宫长史投毒,事发后不曾辩驳一言半语,畏罪自尽。
肃王大悦,他却想再接再厉:象承风这等前东宫的死忠和鹰犬还在,清清嗓子,厉声道:“承风,将你杀人的全过程,给本官细细道来。”
承风在修合堂的整容手术成功,才将面具脱去几日,还不适应与人对视,只垂眼盯着足尖不语。
这模样在江念祖看来便是恣意骄慢,目中无人,气得一拍案几:“藐视公堂王法,给我上刑。”
承风蓦然抬眼,目色如利剑般寒光四射,众衙役为他气势所摄,一时不敢上前,江念祖也忽然有冰冷的感觉从心底漫了上来。
相持之际,数位年轻男子从大门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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