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的女子,手指死死握住绣花缎裙,面上却在微笑:“微艰时得人相伴,他若不感恩,淑仪反倒害怕。”
王相沉吟片刻,道:“许是我多虑,他如今岂有心思沉缅女色?他既感激此等小恩小惠,若我族全力相助,也定当加倍回报,如此,倒是徐氏。”
夜色昏晦,北风吹起车帷翻飞,他没有忽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影,踌躇几息,终是淡淡地发问:“可有何事我不知晓的?”
王淑仪也犹豫了片刻,才将自己在寿叔前提过一句,他竟传达下去,让花娘骗得徐萱服下大寒之药的事说了。
“你,竟如此大意?靖北王若得知,定然以为你行事阴狠。”王相听完,一时惊怒交加。
女子心中既委屈又气恼:“此事实非我意,只寿叔在提及徐氏时,我评说两句,谁知他?我前月得到消息,已令他将那蠢奴圈在荆州,永不得出。”
王相无奈地摇头:“我说过,少与下人多言。”抚抚她的头发:“也是大父的错,你父母走后,我忙于公务,不曾好好照顾你,有些事,你更愿易和老仆说叨。”
“多谢大父宽恕。”听他说起父母,女子的肩膀抖了抖,抬眼瞧长者儒雅慈和的面容,暗暗生疑:难道,是我猜错了?
正在怀疑时,又听他问:“你送给靖北王的礼,他可有回函?”王淑仪点了点头:虽非亲笔,却也客气谦和,得体地保持了距离。
王相沉吟一刻,道:“你得想个法子,过段时日便让他听到你的贤名,今后两家结亲,他心里才觉得亲近。”
我虽有家族支持,却无地利人和,以致失去这前半局,但,王淑仪暗暗地捏起拳头:前路漫长,苏氏,且看你我哪个,将伴他走上天阙高处?
碧桃,落叶小乔木,枝红褐色,花色艳美,极好的观花观果树种。
苏容若望着眼前植物,拿着刚收到的书信,茫然且畏惧:乱世真的来到,前世商场竞争激烈,毕竟没有这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的残酷。
穆那端那神秘莫测的谋士,她一猜就是阿仇,他处心积虑地害死先太子,引发天下震荡,谢长风却愧疚得以死相报。
人的爱恨情仇,善恶正邪,当真复杂纠缠。军中信息快,阿诺前几天已得消息,但只给她说过大概,她懂他心思:愿她一生不见不闻此等惨烈丑恶之事。
先太子冤情得洗,他们在含光阁敬香供花,念经半宿,祈愿他英灵安息,也愿龙卫府和沈府之事尽早大白,他们便能和阿禧早日团聚。
“纳什,那柄剑可有新动向?”她提高嗓音,看向院中走高蹿低的人,正是南国初春时,烟柳乱花迷得她满眼生辉。
阿诺到军械处造出了不少材质各异的弹簧,为了测试性能,纳什将样品置于庭院,在其上跳来踏去,此时刚好行到她的身边。
“无。”纳什的极简回答,掩不住心中浓重郁闷:自从青州回来,王妃便误将承风当成殿下,殿下不许他澄清,他也不敢说出真相。
殿下太过惧内,就因当初她一句话,至今不敢说出自己的皇子身份,打算等她生了孩儿再说。
名动天下的战神,竟要靠孩儿来留住自己的妻,连他这个护卫都觉得不好意思,殿下竟不以为然。
苏容若未察觉到男子的情绪,因为她也在郁闷:因小皇子的求情,穆那端被判大劈,几百名骁武军将被流放至西北道,这些骄兵悍将群龙无首,不知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西北有那柄剑的封地,他的麻烦,就是阿诺的麻烦。
抬头看看天色,闷闷不乐地行去树屋高台,眺望远处方方正正的军营,灰朴朴的一遍,宏伟的将军府耸立其中,极是显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徐萱若非出生在那壮丽府弟,便不会被人所害吧?果然是得到的一切,都不是免费的。
新年和苏远熹商议后,她命家族的药铺发起义诊,轮到军营时,妇科高手吴大夫,“无意”看到徐萱,为她诊脉,方将她的情况与崔氏说起。
崔氏立即向女儿逼问来龙去脉,并到药铺验出她服的全是大寒之药,再找到花娘住处,哪料房东却说,妇人早已退租。
当娘的恨得心中滴血:无疑是看中了靖北王又怕徐萱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人布下的局,她把可能的各方猜了个遍,怀疑对象便有好几家。
她也想到了苏容若,但苏氏一来不知靖北王的身份,二来性情清高,婚前就光明正大地要求夫君签约,对这种阴毒之事当是不屑。
何况,苏氏成亲半年,常为雨露滋润,容色娇艳得让人炫目,肚子却毫无动静,莫非也是着了别人的道?
她曾试图派人潜进简园,未料那里的篱栏却扎得极牢,水泼不进。
苏氏手段如此,便没想过趁男人正在劲头时要个孩子?稳固住正室的位置,即便夫君在她眼里仅是靖北王的心腹大将。
但这世上,有出息的男人几个不是三妻四妾?她不过是在他微时遇上,哪有恩情让他一生不负?
崔氏猜不透苏容若的心思,却基本将她排出了嫌疑。
苏容若这厢其实并无崔氏想的复杂,她对徐萱中招的原因一无所知,也未察觉有人在觊觎自己夫君,她不怀孕只因未来很不确定,这个身体也太过年轻。
据说徐萱服药时间不久,慢慢调养还有希望,于是她便派吴大夫去将军府专门服务,也希望徐万里对阿诺多加照顾。
边镇的黄昏,游云出岫,倦羽飞还,美得让人心醉,那个象是突然从地平线上冒出来的英朗男子,踏风沐光,带着无法抑制的笑意,飞快地向她奔来。
每日此时,阿诺都急急地归家。她无声地微笑,张开双臂跳进他的怀抱,男子亲亲爱妻的头发,问:“今日可好?”
“洛京有来信,孙小郎说起了会审的事。”她被他转到背上驮起,絮絮叨叨:“穆那端竟也曾对那柄剑下过毒,他,没事吧?”
“没。”阿诺愣得半刻,含糊作答,随及便顾左右而言他:“今日听到个好消息,说那西域之珠昭明拒绝西漠的招揽,却娶了宁都公主。”
那等才华出众的人物若为西漠所用,必将破坏西域诸国微妙的平衡,阿诺当然希望昭明为赫连的友帮国撑腰。
苏容若嗯得一声,记起前世读过的大唐西域记,隽秀简约的文字,描绘了那为信仰而乘危远迈,千秋独行的身影,也记载了千里佛国的庄严神秘,以及,东西方交汇灿烂的文明。
那时她便想去,看那雪山下的沙漠,绿州,胡扬,戈壁,看那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听那丝道上的悠悠驼铃,风沙漫漫。
看看出现过鸠摩罗什,李白,莫高窟这等震撼历史的存在究竟是个什么样?
“今后你跟那柄剑去西北,定带我到丝路各国看看。”她对夫君提要求,楼兰,敦煌,若羌,小宛,戎卢,西夜,姑墨,这些名字,听听就美。
阿诺的语意几丝伤感:“阿禧原说等我们结业带你去看胡旋舞。”一只云雀不知从何处飞来,轻盈地栖在花径那株散尾葵的梢头。
提起故友,两人半晌无言,直到晚餐摆在轩台的案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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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大唐西域记》,唐代著名高僧玄奘口述,门人辩机执笔编集而成。记录了玄奘大师游历印度和西域旅途十七年间的见闻。包括从今天的新疆至印度在唐朝时一百四十多个国家的地理、交通、气候、物产、政治、宗教、语言、教育、刑法、礼仪、赋税、人文风俗等,是研究中亚和南亚重要的历史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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