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恤震灾

  南国,卯时,苏容若睡得正香,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未来得及反应,阿诺已将她连人带被地抱起,破窗而出。

  地震了?她吊着夫君的颈脖,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天光将亮未亮,淡青薄雾缭绕,周遭花木和天空一样迷离朦胧。

  两人在清冷静谧的小花园等待半晌,不见余震,陶叔也汇报简园各处安好,阿诺便放心地前往军营查看。

  晨曦初现时,苏容若接到确切的消息:百余里外的依瑶族聚集地发生了地动,徐万里已带着数千将士救援,阿诺也在其中。

  崔氏为了鼓励士气,安慰灾民,要求各级将领的夫人参与物资的筹措和护送,苏容若被分派到她亲自负责的医药组。

  一路上青山郁郁,霜风冷冷,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转眼又到年底,她期盼的读书抚琴,听风赏花的生活,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各位安好”年轻秀朗的男子,芝兰玉树一般坐在银鞍俊马之上,将几盒点心递给崔氏:“小可负责粮食运送,女眷们若需要进食,尽管向我索要。”

  谢侃,去岁行冠礼,表字九思,曾参加过苏宅的簪花招亲,崔氏回头看他,笑:“听得九思公子一言,山路似乎也变得平稳。”

  “益康糕点,味道如何?”男子余光瞟见那张新月初升般的盛世美颜,以及,窄衣长裙下隐隐若现的身形,呼吸不由地停顿半刻。

  望族嫡长子,少小聪慧,谙熟诗书,因地处边陲亦跟名师练功,说得上文武聪明,南方年轻士子的典范。

  家族为了未来的掌家人不为美色所惑,早早便为他房里配了通房,美人于他,曾如白水般平淡。

  他起初并不在意苏容若,参与招亲亦是家族的安排,苏远熹小士族,但在士林声誉极佳,苏氏温婉贤淑,勉强也配得上他。

  高门子弟娶妻求德,纳妾求色,苏氏兼而有之,他很满意,却没想到她竟要求签婚前和离书,此非任何爵位蝉联,文才相继的大士族能接受。

  他主动退出,并无遗憾,直到那天在人流往来的大街,他目睹了她捍卫未婚夫君的情形,她无怨无悔的深情,如彼时暮春的阳光,照进了他古井般平静的心。

  为女人动心,是未来一族之长最应逃避的,但他情不自禁地,转弯抹角地探听有关她的消息,知晓她心思机巧,善持家经商,时有绝句妙语,能烹调出这世界没有的美食。

  阿爹因姑奶的原因和前朝义军暗中保持联系,竟说不知为何,郭骥居然也对她感激不尽。

  他在吉安读书的宅院,刚好就在简园隔壁,这让他有机会不为人知地观察她。

  她在人前端庄温柔,恭谨有礼,私下里却万种风情,娇俏,柔婉,活泼,甚至艳冶妖娆,他不知道,哪个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但她的每一面都让他心跳加速,不能自己,他甚至偶然会看到,她和夫君在花前月下嬉戏追逐,缠绵拥吻。

  士族的教养让他立即闭眼,但矫健男人,美艳女子在星光流水,在天地之间坦然地享受彼此,那等鲜活不羁的生动图景,却刻进了他的脑海。

  以前的我竟从未活过,千年前的男子未曾听过自由意志这个词,但他觉得唯有想她看她时,他才有欢悦,甚至痛苦,他的呼吸和心跳才属于自己,不属于家族。

  苏容若不知对方隐秘微妙的心思,得体而温和地致谢,崔氏旁边接话:“味道甚好,若非去救灾,倒可尝尝依瑶的竹筒饭和石头烤鱼。”

  谢侃没有拒绝女人的习惯:“到达之后,我尽力安排。”他的绅士风度让崔氏不禁打趣:“九思如此体贴,将到哪家当女婿?”

  “前方有事,请恕先行一步。”谢侃红着脸落荒而逃,妇人们随之哈哈大笑,行路的单调和艰辛,倒也减去不少。

  抵达依瑶王寨已是第三天凌晨,苏容若和女眷们为灾民分发衣食,照顾伤员,听说将士们在夜以继日地从废墟里救人。

  地动将王寨变成断壁残垣,民居的吊楼也坍塌成一堆堆的木板和石砾,废墟上不时可见人畜的残体和鲜血,失去家园的人们,神情茫然而悲哀。

  武安十七年便如此开场?夕阳惨白,倦鸟归林的黄昏,苏容若站在断裂扭曲的硬土路边,无比郁闷地想。

  她在后勤忙碌,阿诺则每天早出晚归,先从倒塌的建筑物中救人,后是搭建房屋,修补道路,两人同住一个营帐,却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

  依瑶族住在深山,虽在南方,冬季依然阴冷,比如此时,湿云不渡,溪桥水寒,凉凉的风,吹得她不禁微微地颤栗。

  “郡主,各位夫人。”谢侃信守承诺,送来芭蕉叶封好的竹节,以刀剖开,清香扑鼻,雪白的香粳糯米和微黄的烤肉便在眼前。

  里面还有野磨菇,苏容若近一月难得吃到热饭,很是感激,微笑:“味道极好,谢谢九思公子。”

  她那一笑,如云开月出,晨花含露,谢侃心中一荡,说不出个中滋味,好容易淡下语意,说明:“用山泉水封在筒内,加料慢慢烤成。”

  “下次我也试试竹筒饭,元宵时女眷们到简园,欢迎公子光临。”谢侃照顾了她一路,苏容若向来不愿多欠人情。

  当夜幕降临,西天的最后一丝余辉逝去,苏容若回到军帐,就着小锅烧出的热水,稍稍清洗,便躺进了被窝。

  半醒半梦之间,她被熟悉坚实的臂膀怀抱,“完工了?”她迷迷糊糊地问夫君,他象在溪水里洗过,肌肤潮湿而寒冷。

  “你又累了?”拂在耳边的呼吸却几许炽热急促,他轻声发问,双手极不安份地游走在她连绵起伏,幽香萦绕的胴体。

  妖精好久没有打过架,他似乎渴她好几天了。她昏昏沉沉地想,感觉到他在悄悄地退开,心有不忍,搂上他的腰,声音细若蚊呐:“你轻点。”

  终于,伤员全部得以安置和治疗,建筑和道路也基本修补完毕,灾民们恢复了正常生活,救援的队伍次日便要离开。

  难得半日偷闲,阿诺牵着爱妻的手来到王寨后山,献宝似地指给她看:“我补墙时发现此处景致甚佳,便想着也带你来。”

  目光流连处,远村掩映在青山碧水,古树翠竹,阳光照着河面碎金一般闪动,苏容若忽然玩心顿起,奔过去脱去鞋袜,赤脚立在河里:“真想泡个热浴。”

  “回去再说。”阿诺试试水温,觉得太凉,半强迫地将她抱在膝上,擦干双足,重新穿上罗袜,轻舒口气:“忙得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有空,容容,给我讲个故事。”

  苏容若看着王寨外的石马群雕,沉吟:“还记得我提过的希腊么?蓝色海洋上,岛屿密布,点缀着无数白色小屋,当时那处小国林立,人神共居。”

  地中海,她前世去过一次又一次的地方,千年沉默,见证过无数荣光和耻辱,繁华与沧桑,唯留下永恒的艺术,以及它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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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在美学界极有影响的《古代造型艺术史》一书中,作者温克尔曼认为,古希腊雕塑造型艺术达到了最高境界,即: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单纯到无味的清水,静穆到没有表情,这种气质是属于神的。有趣的是,古典西方艺术多写实,比如匀称的身材,结实的肌肉,神仙也吵吵闹闹,而中国喜欢写意,强调灵性,诗意等,凡人也不食人间烟火。哪位亲宝可告诉俺,此为何来?

  提醒:怕有些亲忘记,在本卷的四十四章珍珑局,大街上看向苏容若的那双眼睛,便是小谢同学,他的姑奶奶是前朝贵妃,谢长风(南山先生)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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