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珠厌恶地推开王适之的脑袋,穿戴整齐,镇定地对窗外男子吩咐:“将他扔到右相府前。”
眼见男人将现场清理干净,扛着尸体走远,她才坐回案几,优雅地端起酒杯,扬眉欢笑:“水伊,来,为王庭闲干一杯。”
秋水伊从云母画屏后转出,些许疑惑:“你曾说王适之文武双全,他,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看到我的身体,便如饿狗见到骨头,怎会想到有人偷袭?”沈天珠神情不屑地答复,落目处的黑夜有一抹昏暗的灯光,像通往地狱的一道门。
“王淑仪的父母,真的被王庭闲所害?”秋水伊好奇地追问,沈天珠转动着手中夜光杯,点头。
谢东亭不知为何让阿兄暗查王氏,阿兄不仅查出王淑仪的腌臜手段,也查出她父母被害的真相。
四房夫妇想要分家独立,王庭闲作为长兄兼族长多次劝说无效,便派人扮成土匪劫杀两人,未料动手时被真的土匪瞧见。
王淑仪根据一个青州前土匪的回忆画像,认出杀害父母的凶手中有大父的心腹高手。
“呵呵,王庭闲事后还致信青州官府为他四弟报仇,将土匪老大给杀了。水伊你说这土匪头子冤不?丢了性命还为人背锅,去他娘的华夏首望,士之表率,同室操戈,骨子里比我这个婊子还脏。”
沈天珠笑得眼角渗出泪水:“更好笑的是,那个叫胡大刀的前土匪,竟被靖王的原配苏氏遇上,带到靖王旗下做的侍卫。这是老天要把他送到王淑仪跟前,呵呵,毕竟,上苍有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猩红的鲜血,伴着纷飞的白雪漫天砸来,谁又能告诉我?是谁害了我的一家。
秋水伊深深地呼吸:“王淑仪先遣档案库丞将她大父的奏折给你,再装仁慈让王适之来照顾你,明显是要将他送到你跟前,拿你当刀为她复仇。”
“我感激他的好意以身相许,今晚乃他不请自来,动手的也是王氏四房的人,与我可毫无关系。”沈天珠的语音轻飘飘地在暗夜起伏。
她与王淑仪这对曾经的闺蜜心照不宣,各取所需,虽然阿兄知晓后定会责骂她。
在这乱世,有谁还象阿兄那般爱惜羽毛,中正守法?当然,他说得也有道理,别人甘当畜牲,自己还得做人。
王庭闲那老混蛋阴险狠毒,藏得最深,他在朝堂上可劲地捧杀,阿爹声望越高,皇帝越是记恨,他处处小心提防难以得手,那我便顺水推舟,除掉他最珍爱的嫡子,让他生不如死。
夜风摇晃着树木,在粉墙上涂抹着森森鬼影,沈天珠盯看半晌,自言自语:“魑魅魍魉,地狱炽烈的火焰,焚不尽人间万般罪业。”
“地狱何处?事情都是人做的,你要当心王淑仪过河拆桥。”秋水伊卷起珠帘,深夜的风涌进来,荒芜而冰凉。
“你当我还如过去那般任她拿捏?四房的管家在我阿兄面前便是一条狗,她的把柄我手里多的是。”沈天珠的脸色冰冷阴暗:“倒是你要防着肃王上房抽梯,他给你钱粮和人手,可没安好心。”
秋水伊眼中闪出异样光彩:“肃王唯才是举,苏离的好友都升了校尉,只要听从他的指令,他不会亏待了我。”
沈天珠摇摇头,眼里飞出冰碴霜刀:“男人全都两面三刀,忘恩负义,你看我的那些恩客,谁不是在家对妻妾甜言蜜语,对我却说她们平庸无趣,心里又拿我当婊子?枕边人如此,何况路边人?”
“肃王他不同,毕竟皇室出生,要成大事,绝不会对属下出尔反尔。”秋水伊笃定地推测。
沈天珠安静片刻,案头烛光打在她的身上,形成一道凹陷,她坐在光与黑的边界,笑:“肃王比靖王重情义?靖王如何?呵呵,可笑我还曾以为他是天下男子表率,苏氏在他人鬼不如时嫁给他,听说夫妻恩爱,结果呢?妻死不过三年,他便娶妃纳妾。王淑仪信里拐着弯跟我要小图册,想是床榻花样玩尽,快活得狠呢,狼心狗肺的畜牲。”
捂着红唇吃吃地笑:“水伊你猜,若有一日,靖王知道夜夜与他颠龙倒凤,快活风流的美人,他贤慧的正妃,便是害死他发妻和嫡子的凶手,他会如何反应?哈,脸色必定好看得很。”
秋水伊见她娇美脸上怪异的笑容,背心有些发冷:“别人如何我不管,我却深得人心,我六家面馆周济的人成百过千,他们感恩我,奉我为圣女。”
“人心就是个屁。”沈天珠止住笑,脸色悲怆而鄙夷:“以前人人都说我阿爹一代贤相,现在却骂他与西门煊狼狈为奸,卖国求荣,水伊你信不信?等我两家冤情得雪,他们又会将我阿爹供在神坛。”
仰头将杯中之物一气喝完:“我说的不中听却是真话,你仔细想想,肃王不可靠,还有你手下的数万人,要么为财,要么聚众壮胆做坏事,言尽于此,先走了。”
披上外衣出门,吹一声口哨,几条黑影拥着她,瞬间消失在夜色,她没有回头,秋水伊跟到院门,再转身回到室内,也没有回头。
军营,王帐内的浴室,灯影摇曳,映出靖王轮廓如雕的容颜,他将自己全身浸在热水,好不容易歇下口气,容容以前惯用的放松方式,他也喜欢。
关山飞度,寒光铁衣,大半年转辗数州,练兵征战,沂州大败肃王后,直接到边陲巡关查防,月余逆风急驰,到今日才回到素泉。
靠在浴池看矮几上雪白的里衣,呼吸的每一息都在痛:容容,你为我送来的衣物有三十余箱,若节省着穿,这辈子足够。
你总是周到细致地照顾我,吾爱,你和小鱼在那边可好?他四岁了,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可乖乖地听阿娘的话?
依稀仿佛间,她仍在他的怀里,巧笑盈盈,莺语呖呖,时而娇娜俏皮,时而温婉柔情,时而火辣热烈,偶然亦会冷脸不理睬他,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他则变着法子讨她欢喜,伏低做小,也要让她的小性子烟消云散。
伤情黯然良久,直到池里的水和胸腔里的心一样凉透,他才起身套上衣衫,出得浴室,见小九在书房清理打扫,随口问道:“苏青呢?”
小九停下活计,恭敬答话:“苏青被苏原失手打死。王妃说此乃小事,等殿下回来再报。”
容容的旧人又少得一个。靖王摇摇头,皱起双眉发问:“苏原性情一向温和,此次,怎会如此冲动?”
呯的一声闷响,小九双膝跪在厚毯,眼泪扑簌而下:“禀殿下,我与苏原去喝酒,听人说,当初是苏青端错了药,王妃才。”
他话音未落,靖王蓦然转头,双目如电,手掌成拳:“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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