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暖玉生烟

  “你猜靖王说什么?”王奕不等她回话,道:“他说你虽有罪,我却清白,他说长乐公主答应医治我脸上伤痕,让我与苏博士一道,广兴学堂,端正民风,到天下太平再荐我入朝,他要我以仁德来振兴王氏。”

  他宽仁,要兴我,他无情,要绝你,我的亲人。忆起靖王宣布处置阿姐时怨毒森寒的眼神,一滴泪珠,从男子的眼角悄然滑下。

  若一声惊雷从头顶滚过,王淑仪的全身不寒而栗:此是靖王对王氏的恩,那么威呢?

  王奕的眼泪由滴成串,颤抖的手,取出袖中锦盒,打开,置于案上:“殿下他,不愿见你,令我转送。”

  黑漆漆的衬底,一卷白绫,叠得整整齐齐,一个药瓶,釉色温润,上面的字,却让人心胆碎裂:牵机。

  男子的语音悲不成调:“派那妇科圣手救你的,不是靖王,是长乐公主,她流落民间时,名字便叫苏容若。”

  那个女人回来了,靖王是要拿自己的性命作为投名状,去重获她的欢心并与云地九州结盟。

  大地在瞬间裂开,王淑仪直接坠落下去。

  红紫成尘,布谷声鸣的夏末,靖王在王城郊外设宴,让小鱼正式拜了西门昭为义父。

  青山外,横塘边,曲水流觞酒宴后,众人在花木繁阴下席地而坐,和风暖晴,一派悠闲适意。

  “长乐公主,你做的牛肉,为何如此美味?”金铃和苏容若说话,眼光却注视着正带孩子们放纸鸢的夫君。

  草色青青的河岸,各种形状色彩的纸鸢在空中翻飞斗艳,人声笑语混杂,哨声不绝,西门昭托着小鱼的身影,最是抢眼。

  苏容若还未答复,一旁的琪娜娜抢先接话:“慕达节上,让小若教我们。”

  贞元登基后,按着惯例封赏列侯,甄选官员,西门昭以楼烦贤王和赫连龙卫公的双重身份,促进两国友好,双方正筹备在边境举办慕达节,这于许多人,都是极为兴奋的外事活动。

  “慕达节我也去,不得上马击狂胡,试试追射兔子也是好的。”孙三立看一眼苏容若,话说得轻快,座姿却极为端正。

  少时亲密无间,打架斗嘴,跟随多年的老大,竟是绝色美女也罢,还成为靖王的结发爱妻,他多少有点不能适应。

  谈笑间一骑快马急驰而来,信使奔到靖王跟前,附耳轻轻地说得两句,靖王刚听两句,已经勃然变了脸色。

  那人声音虽低,苏容若却听到长乐公主几字,眼见阿诺神情激愤,伸手拉拉他的衣袖,问:“何事?”

  阿诺不语,那信使乃他近卫,知晓苏容若在殿下心中地位,便将事情细细禀报:却是王淑仪在两个时辰前,抱着幼小的儿子,跪到皇宫外,哭诉靖王无情无义,向小皇帝求公道。

  她这一闹,立即引得城中如风乍起,流言纷纷:有传靖王为长乐公主容色所惑,抛妻弃子;也有说长乐公主自持美艳,勾引靖王。

  种种传说都离不开一个主题,靖王和新欢每晚在皇宫幽会偷情,夜不归宿,贤慧的王妃忍无可忍,抱着孩子到皇宫求他归家。

  此事香艳,宫庭秘闻,威震天下的名将和绝世美女间的三角恋,不过几刻便传得无人不知,不人不晓,贞元也被惊动,已经派人去安抚王氏,请她进宫。

  眼见阿诺气得脸色发青,苏容若怕他再次犯病,不许他独自骑马,将拉他进了车厢。

  王淑仪笃定靖王顾忌王琅等家族子弟前程,不会将她的罪恶公布于世,闹这一出,只会毁掉苏容若的名声,并让阿诺一生背负洗不清的污点。

  阿诺性情刚直,难以忍受这样的脏水。苏容若深知对方弱点,将脸凑到他跟前,笑问:“人家可有说错?你真的不迷恋我这副皮相?”

  她和他保持距离已久,此时忽然主动调情,黛眉斜飞,秋波横漾,娇媚挑逗的模样,令男子呼吸一顿,讷讷答道:“长在你身上的,我全喜欢。”

  “你也说过我是妖精惑你,人家便说不得么?至于我自持美艳”她双臂缠上他,莺声燕语:“你是我的亲亲夫君,我偏偏要勾引你,天下谁管得着呢?”

  日思夜想的人儿这般作态,阿诺哪里还能把持,一腔怒火早被抛到爪哇国,低头便拥吻着这倾城名花。

  如画春色从眼前流进心坎,艳艳地溢满天空大地,车外的人语和声响,忽近忽远,如疾如缓,如一首缠绵旖旎的歌,随着车行摇晃行吟。

  马车直接驶进皇宫,下车时阿诺似乎还在云端快乐地飘荡,被深爱的妻晾得三月终于和好,只觉得心尖子上都洒满了蜜糖。

  苏容若却很快清醒,带着些许犹豫和不忍,问:“真的要判王淑仪死罪?要不,改成软禁?”

  在佛教徒的眼里,十恶不赦的魔王,也是悲悯的对象,应当有忏悔的机会。

  “此事已定,陛下也不得更改。”阿诺的晴空立即布满乌云:王氏本就重罪当诛,他若宽恕,她定杀心不死,容容和小鱼,他打得一个寒颤,不愿再想。

  若以这种方式了结恩怨,来世必定还有纠缠。苏容若沉吟着,见夫君眼底悍然,张了张嘴,却未说话,一时犹豫。

  却说王淑仪佩珠环玉,曲裾深衣,被两位宫人领着,走过九曲回廊,如行在地狱的炙酷烈火。

  为何?别人可杀我父母,我却不能搬开前路上的绊脚石?为何?我苦熬心神地辅佐他,上事宗庙,下继后世,却换不来他的感激?

  她步步踏出,每一步都是高门仕女的雍容风范,却每一步都如踩在利刃剑叶:生命,是无法承受的痛与恨。

  苏氏,不,曼殊长乐,你害我心愿难成,我必让你永不如意,赫连迦尧,你要了结我的性命,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她站在高高宫城,眼光落在长乐宫的黛瓦绿窗,满腔怨恨,如火焚心:我在生死线挣扎,他们却在那里寻欢作乐,夜夜厮混。

  小皇帝派人接我进宫却不面见,显然不给我求情的机会,曼殊长乐的名声已毁,我倒要看你今后如何母仪天下?

  你假仁假义救活我,也必会虚情假意地将我儿养大,今后你日日见到他,便会日日想起我,想起我曾与你的丈夫,同床共枕,男欢女爱。

  我与我儿,将永远成为横在你与他之间的毒刺。

  我王氏遍及各国的众多产业,我全都给你,我不信你舍得下敌国的财富,我的人在等着你,他们必将你折磨得日夜难安。

  远远地那对人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中行来,男的矢矫不群,高大英武,女子娉婷殊丽,美如嫡仙。

  他单手环扶着她腰,如影随行,象极了多年前在镜湖,便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也毫不掩示对她的爱宠。

  当你后宫三千,当她红颜老去,当你们为尘劳烦琐磨损,因权势争斗消耗,我就不信,你们还能如此,情深意长,亲密无间。

  赫连迦尧,曼殊长乐,我在天之灵,终有一日会看到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狼狈不堪,以及,彼此的怨恨和厌恶。

  带着刻毒而绝望的诅咒,王淑仪从高高的城墙飞身而下,衣带飘飘,如一只折翼的飞鸟,从天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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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传说宝玉深埋山中,遇上晴空朗日会散发出美丽而缥缈的光气,可等走近观察,什么都没有,因此,诗人常用此来比喻人生虚无,本文借用李义山这句蓝田日暖玉生烟,也包含了这个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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