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走为上

  十七皇子赫连迦祯,因收复棠城有功,在贞元登基时被封为棠溪郡王,职责是协助郭骥镇守崇肃两州,并与胡赫朗护卫东部战区。

  他在急报中说,肃王麾下第一将拓跋宏,突然带兵偷袭崇州,攻势甚猛,郭骥措手不及,只得先率军后退三十里。

  “拓跋宏乃沙场老将,怎会如此冒进,竟然孤军深入?”西门昭的疑惑多于惊讶,崇州与北方拓跋宗互为倚角,阿泰山的精兵亦可随时驰援。

  阿诺以铁棍拨了拨红泥炉里的银炭,看火堆窜出几点火星,升起,扩散:“闪电一战,必非是为占领地盘,是承王与肃王再度联手了。”

  夷川因参与分离靖王和苏容若的过失愧疚难当,自罚请罪后,冒险投到承王麾下卧底,前日靖王收到他的秘报,说承王上月曾遣使洛京。

  他准备等西门昭巡边归来再商量对策,未料对方的行动竟如此迅速,想来那两王和谈顺利,再次联合。

  说到这里,听到内室爱妻起床的声音,将她扶抱出来,继续猜测:“承王失去西晋王和拓跋宗两员猛将,再无力与肃王争夺中原,便干脆议和,拓跋宏选弱的下手,大约是要帮他撕开我方阵线。”

  “在我方防线打开通道,是保证承王的顺利南下,如此,徐万里怕已与我朝离心离德,来不及拦截,只得随他们去了。”阿禧皱起修眉,叹息。

  阿诺的眼光却仍停在墙上地图,忽叫一声不好:“徐万里定会占据南雅国作为投名状。”

  苏容若听得半晌,才明白事态的变化,她将贞元带到西北引发的局势,桩桩件件,都出乎她的意料。

  阿禧的手指叩在案几:“我方得晋承远三州后,都以为承王会占领翼许两州,谁知他竟来这一箭三雕,不与肃王冲突,取我南方两州,还将势力扩张到外邦,出其不意,心思奇巧,他娘的天才。”

  “承王旗下竟有如此谋士?”贞元微微惊讶,阿诺的神情却很复杂:“我琢磨着,是容容的大兄。”

  苏子安已逃回承王军中,虽暂时没有徐万里的消息,估计是他见女儿被休,感觉与靖王的联盟不再稳固可靠,便去转投别的势力。

  猜到此处的苏容若心内忐忑,神情黯然,西门昭向来知她,劝慰:“君之举臣,士之交友,识暗而力弱者,绝之可也。”

  “徐万里为眼前利益屈服于承王的暴政,与我本非一路人,不如早些决裂。”阿诺终究从与王氏的交易中学到了教训。

  转头向孙三立下令:“传信棠溪王和郭骥穷寇莫追,组织军力防他再来,同时令都童在阿泰山准备随时配合。”

  阿禧则想到龙卫军守护的西北边陲:“伊哈无力救灾,怕是要玩老把戏,为转移民怨,进犯我朝,我也需得早早防备。”

  炉火红,灯影暗,风雪夜的室内气氛温暖而安详,男子们品酒叙谈,其意切切。女主人秀发半挽,纤纤玉手添香置酒,窗外梅花,怒放出满庭的疏影和芬芳。

  当阿禧告辞已到子夜,雪花飘落在额头,清凉的感觉,便软软地不听使唤,直往心里渗去,指下仿佛又是她香暖温软的肌肤。

  从未思量,旧时携手处,水远山长,却常常无端地浮现脑海,无论她在身边,还是天边。他沉沉地叹口气,摇摇头,大步走进风雪。

  天将暮,雪乱舞。寒冷的天没有影响到肃王的心情,称帝近一年,恩威并施,局面基本得到控制。

  官员们陆续上朝任职,屠刀在上,岂有不听之理?治下州郡杀富均田热火朝天,到底,谁他娘的不喜欢天上掉馅饼?

  秋水伊的明月教被剿灭小半,大半招安后到民间搞团练,监督地方官,捉拿办学的士子,瞎鸡B圣贤之道,小民学之何用?

  还是商君那套好用,低贱无知之民最好管理,吃得饱,懂得多,再有空闲读几本书,心思便会活络,免不得惹事生非。

  接下来得好好宣说靖王的好色残暴,还有,他企图东征的狼子野心,西晋王那没鸟用的蠢货,被人骗得团团转,自己玩掉脑袋,还让承王失去大半精锐。

  好在苏子安那小子多智,想出天下三分的法子,儒雅俊美的汉人男子形象一现眼前,他心里便生起几丝异样:可惜,他是承王的谋士。

  快步走进毓秀宫,但见安梓跪在案几前煮茶,素色云纹长袍,茶味氤氲,和着兽形鎏金炉中的淡烟,满室幽香。

  漪娘知趣地带门离去,安梓起身,恭恭敬敬地奉茶:“今日调的香云片,陛下请尝。”

  洛京陷落,他为了保住燕园,来宫中应招,原想靠一手茶艺侍奉皇帝,却不料皇帝僻好怪异,他从此成为毓秀宫的主人。

  惠安帝眼光划过对方修长白玉的手指,打翻茶盏,一把将人按在地毯,掀开长袍便骑压上去。

  安梓长长的青丝散下,零乱摇晃,他安静无声地承受着,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眸,隐隐地闪出仇恨之色。

  苏子安不知道自己在被一个男人掂记,他在几千里外的战场上。

  缺月挂树梢,更漏将残,南国边城响起了自北而来的密集马蹄声,顿时,火光与嘈杂声四起,有人在鼓锣嘶喊:“赫连朝来袭!”

  睡意朦胧的军士们睁开眼睛,忙乱地穿衣带甲,不可置信:赫连诸王为争天下乱成一团,怎会突然打我南雅?

  跌跌撞撞地抄起兵器,奔跑到高墙,透过青灰色的淡薄晨雾,果见城外数万精胄,刀枪雪亮,阵式列队望不到尽头。

  一眼瞥到战旗上黄色猛虎威猛跃起的形象,南雅守将的眼角禁不住地一跳:承王,他竟南下到此!敌强我弱,明年今日便是老子的祭日。

  明知结局却也不能轻易向侵略者投降,眼里绝决之色闪过,大喊:“传令,全城紧戒!弓箭手列队!备油桶!”

  进攻的号角响起,承军开始隔空投石,守军则轮番射箭。

  两个时辰过去,厚厚的城墙被砸出几个巨大的缺口,攻方士卒架上云梯在缺口处登城,守军则点燃油桶掷下,同时向下急发箭弩。

  纷涌登城的士兵一时死伤无数,不少跌落高墙,惨呼哀嚎声惊天动地,护城河树枝的鸟雀,纷纷拍着翅膀飞窜。

  城外鼓点更急,士卒们嘶叫呐喊着前涌,爬上云梯,或被箭射中,或被油泼,但后面的人则发疯一般往前冲。

  午后,双方的士兵尸体已在墙下堆起一米高,个个都杀红了眼,守城将领仍声嘶力竭地命部下顶住,拚力砍杀。

  投石机再次启动,令人惊异的是,这次投掷的,竟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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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君之举臣,士之交友几句为王夫子之言,是说那些没有善恶是非,没有道德操守,凡事总以利害考量的人,不可为臣,不可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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