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一。】
【你迎着朝阳,取出濒临破碎的冰麟戟,开始日复一日的修炼——燎原百击。】
【你只能练习这个,也只有练习这个。】
【更早之前,你已经尝试过所有办法,仍无法恢复体内的神府之伤。经脉尽碎,血骨如泥,能活下来、还能站着,已是伱此生最后的倔强。】
【是麒麟血脉最后的傲骨。】
【也是半妖三命猫灵,对你最后的馈赠。这个命格已经碎了,你分明能感觉到。】
【魔师的拳,伤及五行根本。你已经再也没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弱不禁风,八旬老人都能推倒的废人。】
【但你并没有放弃。】
【只要还能动,八月十五之前,你必会向魔师挥出此生最后的余晖。】
【像当年那个渔夫一样。奋一世之烈,似落日余晖。】
【日复一日。】
【除了晚上熬制糖浆做糖葫芦,你将所有时间都用在修行燎原百击之上。】
【第三个层次——寒冰之戟,你已经完全无法指望。】
【你便修行木戟,以纯粹的肉身之力,一次次迎着夕阳,汗如雨下。】
【鸭杀命格——发动】
【你天生刀法悟性惊人,是为百禽之厄。以草木为刀,以青石为锋,渐悟草木、青石皆可为兵之理。哪怕是一片树叶,在你手中也变得不同。】
【你的刀法境界,已有一丝宗师之相。】
【这或许是世上最弱的宗师。】
【但失去了所有修为,你反而能更专注技巧上的修行。】
【十月十五。】
【你整日与花草、青石为伍,渐悟五行之木、土变化,腐朽的身躯渐渐重新散发一丝生机。】
【岁月枯荣,生死逆转。】
【你似那埋藏地下十数年的秋蝉,终有破土而出的一日。那时,你或许如那秋蝉,只能活短短数十日。然则,人生一瞬,何必在意长短?】
【你不会放弃的。】
【十一月廿一。】
【你开始在海水中练习燎原百击。】
【从青石之戟,到草木之戟,每日横击千水,日夜不息。】
【玉螭种命格——发动】
【你天生明心见性,悟性超凡,以一片冰心铸剑心,凝聚后天通明剑心。剑法进益惊世骇俗,已入剑道巅峰之前的门槛。】
【只差一步,似可望见那绝巅之山的风景。】
【但你知晓,自己此生已无缘那一条路。】
【你将所有刀法、剑法的感悟,尽数融入燎原百击中。因为只有它,才能带给你最后的希望。】
【你渐渐对水法理解精深,以单纯的肉身之力,似能搅动风云。但你再也无法做到过去精细操控风云之气。】
【你的五行根骨已经残了。】
【河伯·金刚命格——发动】
【你从天生金刚之体、无漏之身,成了一个全漏之身。任何五行之力进入你的身体,皆如进入漏斗,漏得一干二净。】
【你已成了一个五行绝缘之体,红楼花魁都没你漏得多。】
【但你还是没有放弃。】
【五行绝缘,那你便修行肉身。】
【你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五行绝缘。莫非肉身就不在五行之中?既然你还活着,便代表还有希望。】
【若肉身还是没有希望,你便修行心神。】
【总有一条路,能够走通的!】
【你坚信着……】
【十二月初一。】
【奇迹发生了。】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你梦到了自己正在熬煮糖浆……那梦光怪陆离,你不慎掉入一个巨大的锅中,被滚滚冒泡的糖浆包裹,似化作了一串人形糖葫芦。】
【身躯漂浮之中,渐渐被那晶莹的糖浆同化。】
【骨骼、血肉一点一滴尽数化作玉质。你好像听到了一声麒麟咆哮,抬头望去,一匹血色麒麟正朝你奔来,结果也被锅里的糖浆裹成了一串麒麟糖葫芦。】
【一夜梦醒。】
【你惊讶发现,身体正一点一滴发生质的变化,骨骼、血肉散发着如玉般的光泽。】
【鸭杀命格发动】
【玉螭种命格发动】
【河伯·金刚命格发动】
【你先天体魄不凡,虽根骨尽毁,仍通过后天努力,破而后立,重聚后天琉璃之躯。】
【你明悟了水、土、木五行阴阳表里之道。】
【此生无法再运用五行之力,却将他们融入血肉之中,增强肉身体魄底蕴。】
【你寻到了另一条超凡之路。】
【望着天边升起的朝阳,看着第一缕照在身上的晨曦,肌体下点点滴滴如玉的光泽,似埋在大地之下的秋蝉,散发着星星点点代表希望的光亮。】
【这一刻,你悟了。】
【新生成的琉璃之躯,分明是你的心神之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点一滴塑造出来的。】
【它的生成并未意外。】
【它是心灵与肉身的奇迹,是你日夜苦修应有的回报!】
【无言的感动自在心中。】
【你拾起一柄木戟,迎着朝阳踏向海岸。与往日一般,继续修行燎原百击。】
【不一样了。】
【你的身体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每一击,力量成倍提升。好似那江河之水,层层叠叠,蕴含无尽潜力。】
【你再也不是过去那弱不禁风,八旬老人一推就倒的废人。】
【但现在的你,仍很弱、很弱。至多与一个普通成年人的力气相比。】
【你已经满足。】
【却又不满足。】
【重修之路何其艰难险阻?距离八月十五,还有很长、很远的路……】
嘎吱~
宋临推开房门。
看到了一个背对着窗户,默默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只看背影。
他便如一个迟暮的老人,头发枯黄,暮气沉沉。
“回来了。”
厉易朽平静地道。
宋临默默将稀粥喂到厉易朽嘴里,而后,又细心为他擦拭了一遍身子。
将两束昨夜做好的糖葫芦插在轮椅上。
便推着他,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卖糖葫芦。
这是二人唯一的生计。
想活下去,想复仇,便只有从零开始。
叶轻云救下二人,为他们改头换面,已是仁至义尽。除了身上这条命,他们已不想再欠对方更多。
对此。
叶轻云并未强求。
此后果然也没有再来找过师徒二人。
他为二人留住了心中最后一丝尊严。
活着。
靠自己!
“卖糖葫芦咯!”
“一串一文钱,三串两文钱,多买多送,客官来瞧瞧吧!”
“这位小哥,买糖葫芦吗?”
熟悉的叫喊声,传遍大街小巷。
叫卖的人当然不是宋临。
而是厉易朽。
这个曾经的黑榜第二,孤傲的一生的男人。为了最后一丝尊严,似已放下的所有尊严。
很矛盾的一句话。
却是事实。
他也没有放弃。
一直努力活着……努力不辜负死去的人,对他们的希望。
“哈哈哈,这对废人父子又出来卖糖葫芦了!”
“老李,别乱说话,人家已经够可怜了。”
“切~~一个哑巴,一个残疾,我说得有错么?”
两名路过的渔夫,说笑着离去。
曾经何时。
这个让无数江湖人仰望的男人,谁能想到竟会落魄到这种程度?
厉易朽面色却无任何变化。
那个老李经常嘲笑他们。
只因他家兄弟也是卖糖葫芦的。他们师徒卖的便宜,便无端遭受了一些恶意攻击。
这便是市井生活。
无论站在底层,还是曾经站在高处的人,都在争。
轱辘~轱辘~~
“糖葫芦咯!”
厉易朽依旧高声吆喝着,在少年的推动下,走过无双渡的每一个角落,努力叫卖。
他如果不努力。
徒弟今天可能就会吃不饱饭。
他如果不努力。
这样苟且活着有何意义?
“小哥,哑巴小哥,等等!”
一声叫喊从背后传来。
宋临默默转头,看到一名中年妇人小跑着追上来。
脸上顿时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
“无双姐。”
厉易朽亲热地喊着。
“哎!”
妇人笑吟吟应了一声,从荷包里掏出三枚铜钱。
递给宋临:“给我来三串糖葫芦。”
厉易朽道:“姐。说好的三串两文,你每次都给三文。”
“哎呀,你这人好生啰嗦。”
那妇人埋怨了一声,将铜钱塞进宋临手里,抓了三串糖葫芦便走。
“孩子们,吃糖葫芦咯!”
她走进一家卖豆腐的小铺子里,对着几个孩子便喊。
“娘!”
“谢谢娘!”
“姨娘、姨娘,我也要!”
耳边依稀听到一阵孩子们的欢呼。
他们分明有五六个,一人一粒糖葫芦分着吃,双眼好似在放光。
轱辘~轱辘~~
轮椅转动,走向远方。
师徒二人默默无言,心中却似有一股暖流。
那豆腐铺的老板娘自己分明也过得不算好,有许多孩子要养。可她还是尽力散发着自己的善心。
她真的对每一个人都很好。
秦无双。
在这无双渡上,有很多人都叫无双这个名字。
但能让他们记住名字的,只有这一个无双。
夕阳垂落。
渡口旁的破旧小屋,又走回了一个少年推着中年人的身影。
橘红的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如过去的每天一样,宋临服侍厉易朽吃完饭。
而后。
为他换洗衣服,擦拭身体。
果然。
刚脱下裤子,宋临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骚味。
这个曾经半步踏入绝巅的男人,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屎尿。
他只是卑微、苟且,却又坚定地活着。
为自己的徒弟。
为了别人的期许而活着。
少顷。
宋临默默为厉易朽擦干净了污浊,换了一身衣服。
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早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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