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梁岳一指,齐齐看向那个方向。那是内间的地上,躺着的正是本案死者,工部主事甄常之。
“小梁,你在说什么胡话?”胡铁汉怔了怔,“你是说死者自己帮凶手的忙?”
“他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人从外面强行打开过窗户,那也许是有人从里面打开了窗户。”凌元宝目光湛亮,似乎受到了启发,接道:“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唯有当时独自在书房内的甄主事。”
“不错。”梁岳朝凌元宝笑了笑,道:“据我猜测,应该是凶手与甄主事有何密谋,不能正大光明见面,才约了这样的方式碰头。而甄主事打开窗户接应凶手进入时,应该是没有想到过,对方会杀自己。”
“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可再一想就知道,根本经不起推敲。”凌元宝又凝眉道:“就算凶手是被甄主事放进来的,那他出去以后,又是谁从里面把窗栓挂上的呢?总不能又是已死的甄主事。”
“谁说凶手要从窗户出去?”梁岳道:“凶手走的是正门。”
“不可能!”甄小豪立刻叫道:“不要听他狡辩,我一直跪在门外绝对没有人打开房门!”
梁岳忽的一指,指向甄小豪:“是你打开了房门!”
“啊?”甄小豪怔了一下,周围其他人也为之一愣。
梁岳看着甄小豪道:“当时他罚跪一个时辰结束,天色已晚,见书房中没有亮灯才觉得奇怪,便推开门入内查看……彼时屋内的光线晦暗,他应该也没有注意太多东西。”
“如果他在进门时抬头看一眼的话,或许会看见……”梁岳又踏几步过去,猛抬手一指书房门槛的上方,“这门上的梁柱处,伏着一个人影!”
“啊?”随着他这一指,周遭再度响起惊疑之声。
“凶手是从后院围墙翻入,甄主事给他打开窗户、引入书房。凶手杀死甄主事之后,布置好了现场,将窗栓重新挂好,之后他没有离开。若是此时他开门离开,甄小豪一定会看见。可等到甄小豪打开房门时,凶手就伏在门槛上方,以手脚支撑,待甄小豪进入内间时,凶手才顺势翻越出去,悄无声息地沿着屋檐瓦脊,越过围墙离开。这对一名武者高手来说,就是毫无难度的了。”
“甄小豪发现父亲尸首的时候,大概猜不到杀死他父亲的真凶,刚刚就在他的头顶!而帮凶手打开门逃脱的人,就是他自己!”
随着梁岳大声说出对案情的推测,众人眼中尽皆露出诧异之色,而在一旁精神恍惚的甄小豪,脸上露出了后怕的神情,后脊背开始一阵发凉。
原来自己是在凶手的注视下进入书房的?
而且还亲手替对方开了门?
想到头顶有一双阴凉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脚步,他的四肢像是有毒蛇爬过,泛起寒意。如果对方狠毒一些,岂不是连自己一起杀了?
还好他只杀了爹而已。
“这……”凌元宝陷入思考,白净的脸上,五官微微皱在一起。
她从未想到过这样的可能,除了梁岳之外,也根本没有人提出过这样的推测。凶手若真是杀完人后还在此从容等待,那该是多么冷血可怕?
可细细想来,这又十分合理。
“凌捕头请上梁间验证。”梁岳一指。
凌元宝立刻呼喇喇纵身而起,单掌扶住门上的横梁,伏身于梁上。
上来以后,她才感觉不对,一歪头,小声自语:“诶?我听他指挥干嘛?”
不过来都来了,她还是忍不住抬眼一看。
甄家缺少仆从打扫,那梁柱上都是厚厚一层积年灰尘,而在那一片灰尘之中,果然有两片被擦落的痕迹,隐约正是手脚印迹。
“这里确实有人隐藏过的痕迹!”她高声说道。
语气中带着惊讶、恍然,还有些许的佩服。也亏这一名从卫,居然真能破解这密室杀人的手法。
而包括自己在内的刑部人员,居然没有一个想出。
凌元宝没有止步于此,而是将身一跃,又攀着屋檐倏忽间便翻到房顶,身形矫若游龙。她伏低身子仔细去看,屋顶的青黑色瓦片上,果然有两道轻轻的足迹。
“这里也有脚印!”她再度喊道。
下方,胡铁汉两眼放光地看着梁岳,“你小子,真可以啊!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
片刻之后,众人重新在书房中聚齐。此时的梁岳已经扬眉吐气,身份从最大的嫌疑人,一跃成为解开现场手法的功臣。
凌元宝落地之时,看他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钦佩,不过口中仍旧说道:“在最终找出凶手之前,你的嫌疑依旧不能完全消除。我暂时不羁押你们回刑部,但你们兄弟俩都不可以离开龙渊城,要定期来刑部报备。”
“凌捕头请放心,我不仅不会离开,还会尽全力帮助刑部破案。”梁岳说道。
他说的这倒是心里话。
因为只要真凶一天没抓到,他们哥俩儿的嫌疑没法彻底洗刷。这种朝臣被杀的恶劣重案,若是圣上震怒,一下给刑部些压力,限期几日破案。说不定他们重压无奈之下,就又将算盘打到自家身上。
只要进了刑部大牢,说不准就一夜之间认了罪,成为了本案真凶。
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尽快了结此案。
“好。”凌元宝的表情已经柔和了很多,“若你有什么新的想法,也可以随时来刑部找我。”
“没问题。”陈举从一旁窜出来,一脸谄媚地笑道:“我会陪他常去看望凌捕头的。”
“滚。”她对陈举依旧冷酷。
“诶。”
两人进行了一场干脆利落的对答。
“此案确实有几個疑点……”梁岳没有理会他们,直接说道,“一是甄大人看的那封信,我怀疑和凶手有很大关系,至今没有在现场找到过;二是凶手既然有能力布置这一切,又为何要用如此粗暴的手法杀人?如果他真想将甄大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应该不会很难……”
凶手的武道修为不低,如果真心想要将甄常之扮成自杀的样子,那肯定有更好的方法。而不是这样一指戳死,之后再将其悬梁。
这样的伪装像是在骗小孩子,谁上吊会上出那样的伤口?仵作稍一验尸就可发现疑点,不具备任何欺骗性。
如果是凶手激情杀人慌乱布置,倒也说得过去。可看他如此沉得下气的手段,绝对是沉静老辣之徒。
那这样的行为就有些奇怪。
简直……
就像是故意引你来查一样。
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想清楚这个问题,才能找到真凶是谁。
“将这里所有物品封存,明日再将这屋子好好搜索一遍。再加派人手,调查甄常之平日里的关系,看看他与何人暗中联系。”凌元宝对着属下逐条下令。
这位凌捕头虽然时而有些呆萌,但办案思路也是条理清晰,梁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从现场已然是无法锁定凶手身份了,神都城内的武者不计其数,也没法挨个排查,只能从甄常之的平日里的关系网入手。
“等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制止了一下要给那边桌案书册贴封条的捕快。
“方才凌捕头的刀鞘磕到桌案上的时候,我感觉声音有点不对劲。”他走上前,用手掌在那张宽大的桌案上摩挲了下。
这次凌元宝没有阻止他触碰,而是在旁边静静看着。
不止是她,刑部的所有人员都对梁岳的行为保持了容忍。虽然平日里最厌恶御都卫那帮不懂破案的糙汉毁坏现场,可是这个小小的从卫却是目光如炬、心思机敏。
他已经用方才的表现,赢得了刑部的认可。
梁岳又弯起指头,用骨节敲击了两下。
咚咚。
这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不对了。
这张桌案好像是空心的?
梁岳四下看看,将手伸到下面去摸,果然摸到一个狭窄的孔洞。他将中指与无名指探入,双指游动探索,很快探到一点凸起,用力一抠。
啪。
桌案中间随之弹出一个抽屉!
果然有机关!
在这匣子里只放着一枚暗铜色的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中,泛着一丝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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