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空出来,游兵队你们不能空,还是三列!”
吴达财边跑边喊,朝着第一小队的队长大声喊道,“其他小队全部单人纵队,靠路左边走,队列拉长!”
前方有清晰的炮声,说明双方仍在交战,自己并没有来晚,吴达财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紧张起来,因为那意味着即将开始交战。
他这个局从阵地出来之时,流寇的哨马正好离开,并未留下监视的人,吴达财基本是跟着流寇的哨马走。
按照吴达财的估算,流寇哨马早上从车马河出来向南哨探,这类战场侦查自然是贼首安排的,但光是他们看到是没用的,必定需要向贼首回报情况,贼首今日最要紧的车马河应战守备营主力,侦察宿松方向的行人道是防止官军袭击,哨马需要在午时前后回报,否则对贼首便无用处。
车马河过来只有一条路,吴达财觉得贼首不会派出多波次的哨马反复查探,最大的可能是只有早上那一波,太晚派出来的话,回报的时候战斗多半已经结束,情报对贼首也就无意义了。
这些哨马走了二十里路,完成侦查后还要走二十里路回去,中途不休息的可能居多,更不可能突然回头。
吴达财决定赌一把,不作任何侦查,全局直接前往车马河,以避免提前惊动流寇。
一路上果然再没有碰到哨马,遇到的流寇不少,但都是厮养模样,其中可能有出来找粮食的,也有逃跑出来的,他们既要躲流寇的马兵,也要躲官兵,一看到吴达财这伙人,便立刻逃窜。
吴达财并不担心这些厮养报信,他们也是步行,不会比自己快多少,而且以吴达财的观察,这些厮养十分瘦弱,比走路也走不过自己,果然大部分流寇都逃下了行人道,往乡野间避让。
路途中出乎他意料的顺利,没有任何拦截,往日阴魂不散的流寇马兵几乎没有出现,而车马河已在前方。
开始听到炮声之后,吴达财完成了阵型的调整,按照守备营的行军规定,这类较窄的行人道上,后方无威胁时,全局应按旗队为单位成三列纵队,游兵小队打头,火兵小队收尾。
但吴达财并没有按照规定来,他把全局变成了单人纵队,拉出了平时三倍的长度,只有队首的游兵小队填满,单人队列靠着道路左侧走,这样从对岸的远处看起来,他这一个局会变成一个司。
越靠近车马河,炮声越来越清晰,道路上的流寇逐渐多起来,这一段行人道的左侧就是河道,右侧是大片的水田,没有可以集结兵力的地方,流寇无力阻挡,道路上的厮养十分惊慌,看到官兵后转头就跑。
游兵小队加快了一点速度,承担起前锋的角色,吴达财前后跑动着,督促他的一百多手下,拉长的队列让他的体力消耗成倍增加。
从队尾返回时,吴达财抽空往对岸看了一眼,河边有一些零散的流寇,他们惊慌的在往市镇方向跑,车马河市镇已经隐约可见,吴达财甚至看到了升腾起的白烟,一般的炮击没有这种烟柱,吴达财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加快步伐跑回队首,吴达财快喘不上气,前方的道路上全是落荒而逃的流寇,竟然没有人攻击,吴达财赶紧停下喝了一口水,回头看到同样累的够呛的旗手,吴达财咕嘟一声把水吞下去,对旗手招招手。
“把那面左字旗打起来!”
……车马河木桥西头市镇,路上拥挤的流寇纷纷躲避,好歹腾出一个通道。
刘国能策马在河沿上停住,没有市镇房屋的遮挡,视野顿时开阔。
对岸东南方向有一条沿河的行人道,这一段车马河流向基本正对宿松县城,之后拐向西南方汇入二郎河,往宿松的行人道处于河东岸。
一支人马正在路上行进,队列显得很长,阳光下有金属的反光不停闪现,这是甲胄在远处的常见景象,一般会是骑马的家丁,但从他现在看到的大小,基本判定是步兵,刘国能脸色发白,他也不知道为何让官兵走到了这么近才发现。
因为有大量的骡马,流寇对周围情报的获取能力是远超官兵的,但这次事发突然,官军从龙湖登岸,完全避开了各营的陆地侦察,登陆之后行动十分迅速,并未给各营展开侦查的充足时间,即便数营巨贼合营,他们也没能充分掌握战场周围的情报。
昨日宿松方向传回的情报十分凌乱,各营的说法都不同相同,刘国能没有忽视这个方向,早上又派出一股马兵哨探,午时后回报说道路上有两百名官军掘壕据守,全都是步兵。
刘国能以自己的常识判断,掘壕据守意味着他们不会进攻,出于对官军步兵的一贯轻视,且老营就在附近,刘国能便只留了两百步卒在这条行人道,连道路也没挖断,反而是酆家店方向的驿路上准备了一百多马兵,防止那里的官军突然打过来。
刘国能虽然久经战阵,仍然觉得头皮发麻,他此时开始怀疑,整个宿松就是官兵布下的一个圈套,否则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妖异的情况,坐船来的官军,穿甲却走路的家丁,打得飞快的小炮,被突袭的二郎镇,现在又是被突袭的车马河,还是在最要命的时刻。
行人道上官兵的队列很长,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大概有三五百人,从反射阳光的位置观察,整个队列基本都有甲胄,那两百步卒连一个回合都挡不住。
这股官兵从东岸过来,万一把河东的市镇占据,唯一逃生的桥梁就被截断了。
“老爷你看,这怕不是前锋,后边不知道又是多少家丁……都是家丁。”
身边一名跟随多年的高照低声道,“咱们的马可都在那边。”
“那还说什么,绝不能让狗官兵堵了桥。”
刘国能嘴歪了一下,“你将此处人马都带去,老爷我随后调老兄弟来。”
那高照呆了一下,也没有多说话,叫过自己的掌盘子几句吩咐完,各家开始调动人手,涉及自身的退路,各级头目效率极高。
市镇街道狭窄,为了轮番攻击守备营右翼,刘国能准备了大批步卒,此时老营的攻击占据了驿路,这些后续的步卒都在街道中等候,准备往西攻击,现在要调头往东,街道中顿时混乱起来。
刘国能心中焦急,不停的大声催促,官兵步兵行进很快,那队守路的步卒陆续在溃逃,车马河东岸有大量的厮养,都是不能上阵的老弱妇孺,刘国能已经能看到那边的人群开始往北逃窜,混乱正在往市镇延伸。
一名马兵从桥上飞快的跑来,他来到刘国能面前低声道,“报老爷知道,那官兵有面旗,是左良玉的人马。”
刘国能脸上抽动了一下,回头朝那高照大喊道,“马上过河!拿刀去赶,不动的都砍死。”
……战场西侧的小坡上,一群卫兵环绕着庞雨,仍戒备的举着盾牌。
“让炮兵停下。”
庞雨擦了擦额头,又把手上的汗水抖掉,“这天气有点热。”
旁边的谢召发偏头看了庞雨一眼,“委实是热了些。”
庞雨嗯了一声,在身上到处拍,“我的远镜呢。”
“大人,方才掉地上了。”
谢召发一个箭步,飞快的捡起远镜递过来。
庞雨没有任何尴尬,接过后调息片刻,才举起远镜来查看,方才流寇已经冲破阵线,陆战司解散队形从右侧封堵,混战片刻后,有一股流寇从左侧向小坡攻来,数量大约百人左右。
庞雨并未携带认旗,流寇的目标是炮阵,但庞雨不能跑,几十名卫队和镇抚兵与流寇在坡下混战,仅仅剩下五六个人护卫庞雨,接着第二股五六十人的流寇再次往小坡攻来。
卫队可能挡不住这一波,在他们即将到达的时候,庞雨已经开始评估跑路的得失,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亲兵司及时赶到,如同一把重锤,将流寇生生又撞了回去。
曹操的认旗还在,但中军已经几乎不存在,左翼被炮击击溃,老营所在的右翼方才一轮突击后损失惨重阵型全无,而亲兵司损失轻微,只要冲出缺口继续压迫右翼,曹操将很快崩溃,亲兵司已突出阵线,第一司和陆战司也在反攻,庞雨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去告诉庄朝正,打穿曹操的中军,然后往东压迫八贼阵线,把他们全部……”庞雨挥起一只手,准备用一个有力的姿势结束命令。
一个声音在后面打断道,“大人,闯塌天猛攻右翼和中军,已有多处被攻破,王增禄说快挡不住了,杨学诗请大人将剩下的骑兵司派给他。”
庞雨转过头来,只见是一名塘马,带着满头的汗水,正惶恐的看着自己。
“一条驿路都守不住,再把骑兵司派给他,老子手里一点兵力都没有了。”
庞雨终于忍耐不住吼道,眼看胜利在望,右翼又出现危机,而且是足以改变结局的危机,一旦闯塌天先攻破右翼,就能从后面攻击守备营左翼的主力,到时孙武再世也救不了。
发泄完毕之后,庞雨喘息几口气,平息了怒火之后对谢召发道,“陈如烈在哪里?”
谢召发低声道,“刚刚回报,墨烟铺的流寇出来一股马兵,大约百人,沿着驿路正向车马河来,陈把总已调骑兵第二局拦截,第一局作为支援,另外哨马说二郎镇的炮声好久没响了。”
庞雨满头大汗,剩下的骑兵司现在要应付西面过来的流寇马兵,最后的预备队也没有了,他所有的筹码都已经放在桌上。
现在对他最重要的是时间,如果现在撤回亲兵司去救右翼,就给了西侧流寇稳住阵脚的时间,虽然他们不可能恢复太多战斗力,但时间会拖延下来,一旦老回回攻克二郎镇,那边近万的流寇从驿路攻来,守备营便失去了制胜的时机,自己反而成了瓮中之弊。
在小坡上望去,四周的山丘、水田、道路中遍布尸体和破损的兵仗,无数人影还在厮杀,更远的地方还有数不清的流寇,如果此处不能取胜,守备营将全军覆灭,跑路都没地方跑。
“赌就赌个大的。”
庞雨大步走到旁边炮阵处,这里还剩下三门炮,他一指几名炮手,“你们三门炮都跟本官走。”
庞雨也不等他们回答,又大步走回来。
“蒋国用,带你的镇抚队在此处督战,左翼所有部队继续攻击,谁也不许后退,把流寇全部赶进车马河里。”
庞雨一把抽出腰刀,回头盯着那塘马,“本官和卫队就是最后的援兵,跟老子去增援王增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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