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刀吩咐你预备的这些物件,样样都是给你自家用的,净身后那一月间,多半时候都在那里躺着,这三十斤小米,是你一月的饭食。”深夜寺庙大堂,佛像前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西面靠墙的角落里有微弱的光亮,林登万坐在自己的破褥子上,对面是一个佝偻着背坐着的老人,周围则摆放着包袱
和箩筐,其中一个包袱打开了,里面是满满的小米。“芝麻秸烧的灰,是给铺垫在你那处地方的,免得沾了血啊水的起疙瘩,这灰细不烧皮。”老人伸手拉了一下箩筐,“两担怕是不够,宁可多备些,别到无时羡有
时。”
林登万顺从的道,“那路上我再去买一担。”
“艾草、蒲公英、金银花、车前草这几样,就这些便够了,臭大麻可以多买些,要让你吃好几天的。”
“这是拉稀的药,吃多了可好。”“就是让你拉稀的,免得你净身过后多拉尿,那处地方有伤,尿多了添他的麻烦。”老人叹口气,“这些刀儿匠既骟人,也骟牲口,你往那床上一躺,在他眼里也
跟个牲口差不多,都是一门寻常的生意罢了,能少麻烦便少麻烦,你拉稀不拉稀,他是不管的。”林登万低下头去没有接话,老人眼光转到其他东西上,“鸡蛋有两个便够了,你留意看着那壳不要破的,最要紧的还是猪胆,猪胆一定要新鲜的,你定要亲眼看着
活猪杀了取出来,拿到手立刻就去杨小刀那里,一点也不要耽搁。”“我记下了,那屠户就在杨小刀旁边,惯常就是做这个的,说好新鲜的才给银子。”林登万回头看了看窗户,天色已有一点微光,到天亮的时候,他就该去杨小刀
那里净身了。老人随手摸了摸地上的一叠纸,“窗户纸就这些便够了,虽是刀儿匠的规矩,但杨小刀那里每月都没断过生意,窗户纸都是现成贴好的,你去了只管给他,他自个
去换银子便是。其他没啥了,这些东西点过就收拾起来装好,不要去的时候差了什么。”
林登万默默的收拾东西,昏暗的油灯下,一切都很模糊,他做得很认真。
老人抬头看看窗户,“现下还不算太热,蚊虫啥的也没出来,我净身的时候,也选的这时节。”
林登万收拾好东西,将身边被褥也卷起来,转身递给老人,“福叔,我去后这些东西你便用罢,身上也没其他物件了,您别嫌弃。”
老人连忙接过惊讶的问道,“净身出来总还要将养两月才能说进宫去,你还用得着。”
“应承那人说了,他安排别处将养,多半是不回来了。”
听到这里,老人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林登万对着福叔磕个头,“谢过福叔年来的关照,才有个立足的地方,林娃要是有出息的一日,一定回来报答福叔。”老人唉唉的算是应了,他低头看到被褥上还放着十多个铜钱和一块散银,大约有一两银子,眼中顿时有点湿润。这时他身体扭动了一下,忙伸手在旁边拿过一张
破烂的头巾,吃力的塞进裤裆里面。林等万知道他又漏尿了,过去扶着他的背,免得他坐不稳,等老人把衣服压好喘了两口气,又抬头看着林登万,“林娃,你可真想好了?上了那床就悔不了啦,应承你的那人可真能让你进宫去,别最后落得我这般,便是因为净身时候年岁大了,去了势却一辈子没进去宫里,也养不了自个的儿女,最后落个孤苦终老,连赎
回那话儿的银子也没有,骨血不全回不得乡,见不了祖宗,这又是何苦来。”“那人已给杨小刀付了挂名、验身的银子,他花银子来骗我做啥,我……有啥好骗的。”林登万埋着头低沉的道,“爹走的时候,千叮万嘱让我照料好兄弟,要给林
家留个香火,现下我家三兄弟都娶不到女人,林家这一脉绝了后,照样见不了祖宗。”老人叹口气,背脊更佝偻了下去,“记着去了杨小刀那里啊,都要听人家的,说话要轻言细语的,万不可得罪人家,便是那些小厮也不可轻慢了,这一月里面你便是人家案板上的肉,稍不如意便能让你遭老大的罪,还能让你落下一辈子的病根,不给你开床下的活门,成天屎尿泡着,不给你仔细拉腿,以后腰就直不起来,
不然故意不给你去干净,进了宫了还要受二茬罪,听那些老公说,比一茬罪还难受,可千万都记住了。”
“都记下了,都听人家的。”
这时有个僧人打着呵欠走进堂来,拿着梆子猛力敲打几下,堂中各处躺着的人纷纷起身,各自开始收拾被褥。
窗外的天色已经发白,周围都光亮起来,林登万帮忙把老人的被褥席子收拾好,用力卷了起来。
“今日你就别帮我搬了,猪胆那里耽搁不得,一定要亲眼看着他现杀现取,不新鲜是要人命的。”
林登万点点头,起身把东西都装在挑子里,老人也赶紧起来,随着他走到殿门处。
林等万看着老人道,“福叔,那我走了。”
老人眼中含泪,嘴唇颤抖了两下,“林娃,你可真想好了。”
林登万没有回答,偏过头去抹抹眼睛,挑着担子转身跨出了殿门。
……
“进这间。”林登万赶紧应了一声,生怕怠慢了那小厮,他抬眼看了看那个隔间,是在屋中用砖砌出来的,其他屋里也这般隔出来。院落里不时传出哀嚎声,带路的那个小厮
司空见惯,丝毫不去理会。隔间里面并不宽敞,下面像是砖砌的炕,炕面上又砖支起了一张门板样的东西,门板四角和中间的位置各有绳索,正中间有一个活板,就如门上的小窗,小厮往
床下放了一个马桶,对着那小窗的位置,在隔间门前又摆上一个瓦缸,里面似乎盛着石灰。
“脱了裤子,躺上去。”
小厮说罢就径自摆放鸡蛋和臭大麻水,又用芝麻灰铺在那小窗周围,接着将两把小刀排放在木盘上。
刀身虽然黝黑,但看得出来刃口锋利,林登万眼睛看到小刀,愣愣的呆在当场,心头剧烈的跳动。
那小厮回头看到林登万还未脱衣,狠狠瞪着他喝骂道,“等人伺候怎地。”“这就脱,小师傅莫怪。”林登万脱下衣服,将一块一两的银子塞到小厮手上,这银子是那位蒋老爷给的,本来是二两,让他打点用,林登万给了老头一半,这一
半本想自己留着,但见到刀具之后心头惊恐,也顾不得钱财了。
小厮愣了一下,大约来净身的以穷鬼居多,少有人这么大方,他赶紧左右看看,杨小刀还没来,小厮飞快的揣进怀里,再看向林登万时,目光中满是温柔。
“这些时日免不得要叨扰小师傅,走时定然还有心意。”
那小厮立刻变得十分客气,“都是小的应当的,杨师傅还有一会来,您早些喝药擦身子预备好,一会少遭些罪。”
林登万见小厮收了银子,心头也稳妥了许多,顺从的端起药喝了,再左右看看却没找到放衣裤的地方。
“给小人便是。”小厮热情的接过袍子,仔细的叠好放在外间一处椅子上,回来时又道,“小人给您洗好,等您走时穿干净的。”
听到对方说话客气,林登万没有开初那么慌张了,小厮也不催促,自行拿出一把剪刀,林登万蓦然一见,惊得退了一步。
小厮却没对着他来,而是拿了一支大麦杆,仔细的选了一截,用剪刀小心的剪了,抬头对着林登万道,“这一截最是干净,不管是插还是取,到时候您少遭罪。”林登万脑中一片空白,不敢去问做啥的,只是呆呆的等着吩咐,等待片刻功夫后,似乎那碗药的效力上来了,头脑中晕沉沉的,小厮让他把里衣裤子都去了,赤
条条的躺在了木板上。床板贴在背上,感觉一阵冰凉,林登万眼睛朝上看去是屋顶,隔间两侧的砖墙占据了视野的大部分,小厮的脸从旁边俯视下来,“师傅歇息过在饮茶了,说话就要
过来,小人这就给你捆紧些,不是要让你难受的,各处紧些,师傅的刀子才下得准,免了多余的刀,捆得用力些您就担待着。”
林登万点点头,“谢过小师傅。”他躺在床上,那小厮在身边忙碌,林登万感觉左手被绳索捆住,绳子拉得很紧,用力也动弹不了,随即脚上和腰上也都捆上了,现在除了脑袋外,全身都动弹不
了。林登万心头跳得厉害,呼吸也有些急促,他偏过头看去,只见那小厮将鸡蛋剥了壳,放在顺手处的一个碗里,突然想起老头的叮嘱,急急的对小厮问道,“那猪胆
怎生不在此处。”
“猪胆要紧,都是师傅带来剖的,不让我们这些徒弟经手。”
小厮一边说话,一边手上不停,将芝麻秸灰撒在床板上周遭,又在他身下位置撒了。
林登万抬不起头来,只身上有些细微的感觉,知道是预备的差不多了,心头更是跳得厉害,手指不停的抖动。“咱家杨师傅是几辈的手艺了,您把心放回去,也就是几日的功夫,熬过去便成了。”小厮态度很好,又叮嘱道,“师傅来了先割丸,之后再去势,也就一会的功
夫。”
这时门外一声响,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林登万的脑袋也抖动起来,脸上一直抽搐,小厮或许见惯了,拍拍他肩头,出去迎了师傅。脚步声停了,一个富态的身影出现在隔间门前,他自己端着一个碗,林登万躺在床板上不能动弹,头脑中越发的晕沉,他仰脸看着这位净坛高手,喉头不停的滚
动。
杨小刀看了看预备的东西,他没再问林登万话,将装着两个猪胆的瓷碗放下后,伸手拿起了刀子,刀身在木盘上蹭了一下,发出咕的一声轻响。
这时小厮又出现在跟前,他拿着一根绑带,对林登万低声道,“师傅这便要动手了。”林登万眼中流下泪来,连着吞下几口口水后吃力的点点头,小厮告声罪,将绑带往林登万的脸上盖过来,林登万闭上眼,那绑带在眼睛上一圈圈的缠绕着,光亮渐渐消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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