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道策,陈易并不急着翻看,走近厨房,摆弄起了早饭,有些时候,他也觉得府上请个丫鬟比较好,起码不用男主人天天忙活一日三餐,虽然陈易也有几分乐在其中。
待饭菜做好之后,卧房里传来些动静,大小殷也醒了。
小殷领着大殷去洗漱,好一会后,便一起坐到了餐桌前,小殷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的等着,大殷则是有些紧张,嘴唇轻抿着。
不管怎么样,二女都坐在了一张桌子前,陈易便是看着,就已经有些心满意足了。
早饭是小米粥,再配上热腾腾的米糕,还有一分炒冬笋,都是做起来极为方便的菜,也是这大虞京城里,寻常人家都能吃得起的早饭,陈易如今是止戈司丞,俸禄自然不会低,家里也并不缺钱,只是没请丫鬟老妈子,更没怎么过过富贵日子,家里的开支用度,一律都很简便随意。
小殷初来时,其实起初不太适应这样的生活,只是恐惧作祟,哪怕再不适应,也不敢有不满,而等了快一个月时间,没那么怕了的时候,也差不多适应了,自然没什么怨言。
至于大殷,这会也像小殷初来时一样,而且由于种种原因,比小殷还要不适应得多,只是陈易轻轻扫去一个眼神,她就什么都没说。
需知景王府上下数百奴仆婢子,后厨的人更是格外的多,各个院子还有专门的小灶,这个时候吃的,都是早点,往往精致素雅,蒸米糕会有、小米粥也可能会有,但绝不是放在一块有,在王府里,常年修道的殷惟郢日用开销算少的了,可一顿早点,总归是一份雅食和一份粗食,所谓粗食自然是指眼前的米糕、小米粥之类,至于雅食,则往往是酥、酪一类,或是碧粳粥、枣泥山药糕、玫瑰卤子。
殷惟郢垂着脸,低头吃着面前的小米粥,虽说菜肴一般,但她毕竟修道,也能适应,只是委实没多少食欲,小狐狸倒是享用得轻快。
至于周依棠,她早已可以辟谷,所以一日三餐里,往往只有晚餐之时才会在场,她的出现,会让这院子再多一点家的感觉。
陈易慢悠悠地喝着碗里的小米粥,接着随意翻动着周依棠给的道策,其中记载的道法繁多,随着一页页的翻动,目光所及之处,逐渐汇入到了脑子里头。
殷惟郢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小米粥,蒸米糕是一点没动,那碟炒冬笋倒是吃了几片,昨日她在这院子里待了一整天,午饭和晚饭,都是小殷把菜热了呈给她的,滋味虽说不错,但终归是再热一次的菜,所以殷惟郢吃得也不算太好,而如今更是有些没食欲。
百无聊赖之下,她抬起眸,便瞧见了陈易手中的道策,直直看了好一会。
注意到她的目光,陈易抬头问:“怎么了?”
殷惟郢一下欲言又止,不知怎样与他搭话,终究还是安静吃饭的少女心思敏锐,轻声道:“惟郢姐是道士吧,可能看你的书有兴趣。”
“是吗?”陈易把这本道策举了一举。
殷惟郢微微颔首,原本心里想喊的那句“夫君”这一会却喊不出口,便道:“这本书我见过,不算什么不世出的真传。”
“哦?”
“嗯…这书在山上也算普遍,说到底,修行中人不是武林中人,这些书也不是武林秘籍,不为了喊打喊杀,传抄书册也是常有之事。而这书虽然普遍,但也晦涩难解……”
殷惟郢话音说到后面,有些艰难,他真的开始采补起她的道行,她心头的恐惧也更盛了,不过良久后,还是道:
“你若是想,我可以念给你听,做些解释。”
陈易撑起下巴,敛起眸子看了女冠一会,后者忐忑不安,却又强装镇定,以免他怀疑其中有鬼。
“好,就让伱念念。”陈易道。
殷惟郢长眸微抬,掠过一点流光。
陈易补充道:“话说在前头,你念了,我还照样采补你。”
殷惟郢眸子微微黯淡,但没有说什么。
其实陈易真需要她念吗,他明明是天眼通,哪怕她不念,他该懂照样会懂,他只是给了一个二人缓和彼此关系的机会,这些道理,殷惟郢还是有几分明白。
这一世里,她毕竟真的害过他,几次将他置于死地,这样的芥蒂不可能视若无物,能这样给她一个机会,她或许应该庆幸了。
陈易翻着道策,正好看到方地那一处,便开口道:
“你回到王府上后,给我弄一个方地过来。”
殷惟郢听到后,起初不以为意,但心思微微沉下后,有些惊了。
他这是…要她送他礼物?
陈易这时挑眉问道:
“怎么,不乐意?”
“乐意,应该的。”说着,殷惟郢恢复了些往日的语调,道:“不就是一个方地么。”
说着,她拨动了下腰间的方形玉佩,上面雕刻着凤鸾,正印衬着她的字“鸾皇”。
瞧着这一幕,陈易失笑了下,捧起面前的碗,喝完了其中的小米粥。
待早饭用完之后,殷惟郢也要回去了。
临别之时,她在门边站了好一会,但始终没跨过门槛。
陈易心里琢磨了一下,走了过去,轻声道:
“看在你之后送我方地的份上,以后无论怎样,在外人眼里,你都还是太华神女。”
女冠讶然了,侧起脸看着他,看了好一会。
她微微颔首,转过了身不再看到他,这时嘴唇终于微动,细若蚊蝇道:“那以后私下,我就喊你…夫君。”
话音几乎微不可察,说完她就走了。
陈易听得清晰,目送着殷惟郢逐渐在视线中远离。
陈易转过身,便缓步走到殷听雪身边,小狐狸一见他走过来,就说起女冠好话道:
“惟郢姐人还挺好的…”
陈易听着便有些可笑,道:
“她好不好,我不知道?”
殷听雪也有些心虚,便补充道:
“现在变好了,人是会变的。”
陈易不置可否,坐在了殷听雪旁边的椅子上。
他在心里琢磨起了过年之后的安排。
过年自然是要在京城里过,只是这一个年要发生什么,实在不好说,如今东宫姑娘想必已经被景仁宫控制起来,就等着一道懿旨赐婚了。
陈易不知道,这个婚,到底结不结……
结吧,就着了景仁宫的道,不结吧,便是把剩下的脸都快撕破了,而且东宫姑娘那里也不好交代。
陈易想不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但反正天下乱武之前,必须要离京。
至于殷听雪还有一众自己在乎的女子要如何是好……
陈易转过头,看向了殷听雪道:
“小狐狸,你想不想到寅剑山去?”
殷听雪怔了一怔,从这话里听出了什么,瘪起眉头思考了好一会。
陈易想要离京这件事,从来没有刻意瞒过她。
殷听雪小声道:
“我有点舍不得银台寺,可要去的话,还是去吧,但银台寺要照顾好……”
陈易听在耳内,少女明知道那座寺庙已经成了个空荡荡的壳子了,可仍然止不住地想,他心里怜惜,便道:
“我会尽量留住它,哪怕是要我到景仁宫里,给她认作干儿子,我也要她把它赐给我们。”
殷听雪眉宇间的忧虑一扫而空,不由扑哧一笑。
陈易则将目光挪向了屋外,耐心等着闵宁过来。
她昨天的时候说过,她明天会给他。
………………………
陈易整个白天都在大厅里坐着,一边研习道策,一边候着闵宁,到了下午的时候,便忍不住回了书房,时不时还出来看上一看。
但那闵千户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一直等到晚上宵禁的时候,闵宁都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陈易心里疑惑,亲自到闵府去拜访,闵鸣接待了他,跟他说闵宁睡着了。
回到院子的路上,陈易倒有些落寞。
这样被耍了一通,心里说是生气但也没多生气,男女朋友间彼此闹闹小别扭是常事,更何况这连小别扭都算不上。
陈易回到了家,躺在床上抱着殷听雪时,心情已经整理好了,便不由想闵宁明天会不会过来。
闵宁还是没来。
陈易莫名觉得昨天的自己像被指着笑的小丑。
他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原来这就是被吊着的感觉,要知道在过去,都只有他吊着闵宁的份。
一连过去了三四日,陈易基本上都待在府上,偶尔到止戈司上见一见罗南无,处理一些杂事,而殷听雪的月事已经过去了,正是易孕的时候,为了避免横生枝节,陈易即便欺负,也只是浅尝则止,而小狐狸没把这事戳穿,她怕一戳穿啊,陈易就会逆反地下起狠心。
而今日,
止戈司有事。
原本只是照常去止戈司露个面,随意处理些杂务便回到院子里,只是今日一跨过止戈司的大门,便见到一副生面孔。
此人满头白发,身材高瘦,五官菱角分明,不难想年轻时有多么剑眉星目,他端坐在止戈司的客座之上,一杆被布包裹的长枪安防在大腿之上,整个人坐姿稳当,似如泰山。
“陈司丞,这一回有活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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