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侠,也是大侠

  把周依棠送回客房安置好后,陈易转过身来,踏入到正厅之中。

  一入门,他便见焦急等待着的闵氏姐妹,闵鸣见到他,身子微微前倾,嘴唇嗡动却不敢开口,而闵宁已经快一步迎了上去。

  “你没事吧?”闵宁飞快地扫过他全身,见他无事之后,问道:“怎么样了?”

  陈易解下腰上的无杂念,挂到墙壁上,随后扯松后康剑的系带,他一边摆放刀剑,一边道:

  “一切都还好,估计这一回后宫里会消停一些,而你姐姐……”

  话语间,陈易瞥了眼闵鸣,这青楼女子颤了下,艳若桃李的脸庞泛白。

  陈易反应平淡,继续道:“我不保证太后对她失去兴趣,但若果可以…倒不如留宿于我家中。”

  “好。”闵宁答应得干脆利落。

  闵鸣微微错愕,而陈易也是奇了,惊讶地看向了闵宁。

  “你竟答应了?”陈易不由道。

  闵宁开口道:“有什么不好答应的…我知道,如今我姐姐不讨你喜。”

  陈易倒是没有否认道:“确实如此,但你不怕我色心大发?”

  闵宁闻言直直盯着陈易,盯了好一会,展颜一笑道:“如今我信得过你,唯一可托付的也只有你。”

  陈易哑然失笑,或许闵宁过分高估他的定力了,他这样一个色迷心窍的人,难道就真对那胭脂软肉没有想法?不过她既然信,那么他也信吧,何况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景仁宫里,他向安后表明自己对闵鸣没那么在乎,但这不足以化解闵鸣的危局,谁知安后又会做出什么?正因如此,陈易才会让闵鸣留到院里,当个丫鬟或木偶一样养着,这样安后哪怕想从闵鸣入手,由于成本问题,也会投鼠忌器。

  “好,她就留在这里,不过要当个丫鬟做事才行。”陈易一锤定音道。

  闵鸣听着对自己的处置,身为当事人的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更没有一点能说话的地方。

  直到陈易的话音落下有一段时间后,她才朝陈易用力福了一礼,五味杂陈地吐出一句:

  “妾谢谢陈千户。”

  陈易面色平静无波道:“你确实要谢我。”

  闵鸣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木讷地点起了头。

  见这一幕,陈易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要她跪下,这除了妹妹的事以外,就没有多少主见的青楼女子会立即弯曲双膝。

  只是陈易如今对此并没多大兴趣,他的注意力全在闵宁身上。

  闵宁也转过头与他对视,双目熠熠生辉。

  “我之前说过,你继续待在京城,实在不太安全,还是尽早离京为好。”陈易咳了一声,如此说道:“就在这两三天收拾好吧,万一宫里反应过来了,你再想走就太难了。”

  安后或许未尝没有听说他中意闵宁之事,然而安后并不清楚闵宁是女扮男装,而龙阳之好终归上不了台面,所以这临朝称制的女人没有对她有太多的注意,最多的注意都是放在陈易曾言明要收为通房的闵鸣身上。

  而眼下的情况,陈易估计宫里已经有点懵了,暂时不知该如何对待处置他及他身边的人,而等她们反应过来前的这点时间,正好足够闵宁离开京城。

  对于陈易的提议,闵宁并没有回绝道:

  “好,两日后我就走。”

  陈易则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明天走。”

  闵宁摇了摇头,神色兀然严肃起来道:

  “我真的很想再留一日。”

  陈易听到之后有些奇了,留多一日的区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而言之也不是不能留,不过他还是想听听理由:

  “为什么?”

  闵宁转过了脸,没有看他,沉吟后道:

  “我毕竟在这里活了二十多年,很多地方很多人都割舍不下,明天我想去告个别,还有……”

  陈易顺着话问道:“还有什么?”

  “…你。”闵宁的嗓音很低。

  只是陈易和闵鸣都听见了。

  闵鸣也抬起了头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明白自己没资格说什么,闭上了嘴。

  陈易疑惑道:“我?”

  “不错,明日你陪我走一回可好?”

  闵宁背对着他,可纵使如此,陈易也能感受到她目光灼灼。

  陈易明白,她一定有很多话想对自己说。

  而这座京城里,不止承载她的回忆,还承载着她和他的回忆,尽管不长,但有的时候,偏偏是那些短短的一瞬间,会留下极深极深的印象。

  于是,他答应道:“好。”

  …………………………………

  一日时间很快过去。

  翌日一早到来,陈易先去了客房探望,只是周依棠闭门不出,她这养伤的关头,陈易也不好打扰,只好默默地在门外守望了一会,感受流溢而出的气机。

  周依棠哪怕境界大跌,可终归是昔日的天下第九,再加上与无名老嬷交手的时间不长,所以这一回受的暗伤不算很大。

  从感受到的气机里察觉到这一点后,陈易松了一口气,接着暗暗攥拳。

  好一会放开后,陈易便钻入到了厨房里头。

  待早饭做好,殷听雪也醒了,少女对昨天的事不算一无所知,但见陈易无事,也就安下心来,她没有什么追根究底的习惯,只要日子照常过就好了。

  与殷听雪用过了早餐,陈易便遥遥地就听到了脚步声,他旋即站起身来,跨出门槛走到了屋外,便见闵宁一身劲装站在院门之外。

  闵宁摸了摸脖颈,开口道:“我来了。”

  陈易这时看见,她易容而出的喉结已经不见了,面庞上也是干干净净的,仍旧英气十足,只是多了一两分的女相。

  她易容前与易容后的差别,就在于这一两分的女相,不过对于熟人来说,并不算很大的差别,而这正是这闵鸣教导的易容之术的高明之处——不是让人变成另一个人,而是顺着人的五官去进行修饰。

  陈易身着便服,朝她笑了下,随意理了理衣领,便迎过去道:“要去哪?”

  闵宁屈指抹了抹鼻尖道:“随便走一走。”

  “好。”

  陈易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答应了。

  二人便缓步离了院子,像是往常闵宁过来找陈易办案一样,几乎并肩而行,有时闵宁会走得要快上两步。

  穿出巷子,来到大道之上,西厂厂址就在不远处,陈易回首一看,莫名有几分怀念,闵宁则是目不斜视,没有回头。

  昨夜乌云压城,今日却兀然散去,既无雨也无雪,闵宁的脚步加快了些,陈易跟在她身后走着。

  过了不知多久,二人穿行过一大段路,京北的水道伴随沿岸的房屋出现在面前。

  水道上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船只,纤夫在码头里上上下下,吆喝着使力的声音不绝于耳。

  闵宁在岸边停了下来,陈易回过头,发现身后是一间茶馆。

  砰!

  茶馆里烤着火,说书先生拍着板子,指着那水道唱起了事。

  “今儿,咱就要给各位讲讲那陈千户悬剑斩蛟龙的事,话说那日是黄龙三年十月三十,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伴随着说书先生的板子,以及口吐莲花的本事,西厂千户陈易悬剑斩蛟龙的事,慢慢响了起来,一大群歇息的汉子围在那里,焦急地催促。

  陈易听上了好一会,闵宁这时转过头来道:

  “很威风啊。”

  陈易怔了怔,哑然失笑道:

  “又有什么好威风,若说别的,那才有威风可言。”

  “哦?”

  “斩蛟的不是我。”陈易平淡交代道。

  他从来就没有抢周依棠功劳的打算,那一回悬剑斩蛟龙,其实不过是借势除去景王府。

  甚至于当蛟龙走渎之时,陈易连碰都没碰到,那条蛟龙就被分成了两半。

  对陈易来说,这是最心虚的功绩,如今听到说书先生讲得有鼻子有眼的,饶是自己这么厚的脸皮,都有些害躁。

  陈易压低声音道:“没什么斩蛟龙,这事是我托你姐姐传出去的,你不会不知道。”

  “斩蛟的是周剑甲,不是吗?”闵宁则道。

  陈易半懂不懂。

  “若果不是你,只怕剑甲也不一定会斩蛟龙。”闵宁说完,再度起步。

  陈易愣了愣,所以她的意思是,自己这事也有三成功劳?

  二人继续走,在繁华的京城中穿行,陈易看到闵宁沿路平视,不朝两侧多看一眼,或许是怕舍不得,太舍不得的话,就不想走了。

  过了不知多久,绕进了集市里头,喧嚣声熙熙攘攘,混成一片,多了许许多多的铺子,把道路挤得很小,这新年将至,赶集的日子到了。

  闵宁带着陈易来到一处地摊上。

  上面摆放着常见的蔬菜瓜果,还有一杆秤,怎么看都是再平凡不过的地摊,那摊位里头,坐着一个皱纹化不开的老婆婆低头剥着鸡蛋,而她的农户儿子则吆喝过往来客。

  一旁的挂杆上面挂着买来的桃符。

  当闵宁和陈易走近的时候,那农户正准备吆喝,却慢慢瞪大了眼睛:“是你、是你们?官爷?”

  二人都身着便服,这农户仍然认出了二人官差的身份。

  不过这也不算意外,陈易随意问道:“你是?”

  “淮、淮水村!”

  说着,那农户从挂杆上面取下桃符,

  “还记得不?”

  陈易定睛一看,发现那正是印着姜维桃符。

  见陈易看着桃符,农户连声道:“那些道士们说,你就举着这个把那鬼将打了个稀巴烂。”

  说着,他转身拍了拍老母亲喊道:“娘,全村的恩人来了,你快瞅瞅!”

  话音落下,老婆婆伸着头看了过去,看见陈易时,苍老的嘴勾起笑了笑,接着把手上剥好的熟鸡蛋递了过去。

  陈易怔了怔,还是接到了手里。

  鸡蛋莹白滑嫩。

  待陈易捻着鸡蛋,走过一段距离后,闵宁转头问道:

  “还不吃吗?”

  陈易闻言低头咬下了鸡蛋,四五下就吞到了腹里。

  他抹了抹嘴,失笑道:“我都不记得他们,他们竟然记得我。”

  “你是他们恩人,他们自然记得。”闵宁回道。

  “恩人…”陈易琢磨了下这词,仍旧失笑道:“其实我不过是利字当先,那时一是为了林党,二是为了你。”

  听到这话,闵宁俏脸微红,冷声道:“说这些话做什么?”

  “事实嘛。”陈易道。

  三个字落下,二人再度无话,闵宁加快了些脚步,在前头走着,陈易紧随其后。

  传过集市,来到大道上,又快步行走,转过了拐角,穿过了几条大道。

  陈易遥遥看去,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京城西边,玉秀庄的屋檐露出了一个小角,那里曾是景王府的产业,而后又被他带人查封。

  如今一靠近,那些凶神恶煞的护院们不见了,连带着玉秀庄的牌匾也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震枪武馆”四个大字。

  遥遥间可以听见稚童练武的哼哈声。

  闵宁带他来这里,陈易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跟着闵宁的步子,后者领着他到不远处的酒肆坐下。

  在酒肆间坐下,小二便迎了上来。

  陈易随意问道:“这里不是玉秀庄么?”

  “哎,咱新来这没多久,也不太清楚,”小二稍作回忆后,继续道:“不过那馆主几次来着吃酒,倒是有透露些风声。”

  “什么风声?”

  “玉秀庄的那冯庄主原本欺压震枪武馆,想要将震枪武馆就此并购,背靠景王府迫使人馆主放弃地契,人馆主顶着压力成了四五个月,差点就撑不住了,可一夜之间,玉秀庄被查了,柳暗花明啊!人馆主不仅没被并购,还反手买下了玉秀庄。”

  “哦…这样啊。”陈易看着那震枪武馆,不住轻叹。

  此前他从未想到过,自己查封走玉秀庄,竟然还顺带救下了一家武馆。

  小二热络地说完一大串后,接着问道:

  “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闵宁这时抬起头来,喝问道:

  “小二,不认得我了?”

  “你、你是…闵宁闵千户?!”

  小二似乎认得闵宁,不由瞠目结舌,好一会后忙声道:

  “恩人啊,咱自己掏钱给你们上酒。”

  陈易听到后,困惑道:

  “恩人?”

  “客官你应该有所不知,小的本来是在勿用客栈里打杂的,那成想那啥啥唐苦梅来了,一大堆江湖人包围了客栈,这还不止,我们在闵千户护送离开的时候,还给这群江湖人围攻了。”

  小二回忆着那时的艰险,叹了口气道:

  “还好有闵千户及一众同僚拼死相乎,还有那个黑衣人。小的能活下来,真要对闵千户千恩万谢。”

  伴随着小二的话语,陈易记了起来,那正是自己乔装救下闵宁的那一次。

  闵宁没有看他,只看着小二笑道:

  “真正该谢的,是那出手相助的人,我就是个陪衬。”

  “哎!话不能这么说。”小二摆了摆手道:“你是少侠,人家是大侠,都是侠嘛!”

  大侠…

  两个字落下的时候,陈易稍稍错愕了,他忽然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大侠?”他喃喃道。

  “不是大侠还是什么?”小二听着这问话有些不高兴了,接着朝着记忆里的那个方向,竖起了个大拇指,“大侠中的大侠。”

  陈易怔在了原地。

  好一会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哑然失笑了。

  待佳酿美酒端上来后,陈易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道:

  “你说这些人奇不奇怪,随便做点事,也不管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就使劲地给你脸上贴金。”

  闵宁喝下了碗中的酒,笑道:

  “人就是这么奇怪。”

  陈易听罢,摇了摇头,默默地喝下了碗里的酒。

  二人不知喝了多久,一直从早上喝到了下午,期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聊京城的风光,聊聊江湖的传说,接着又谈了谈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说到道观里上香、家里的黄历……

  远处武馆稚童们的练武声此起彼伏。

  陈易莫名其妙地有些醉了,今日格外地不胜酒力。

  而闵宁精神得很,她猛地一拍桌,悍然起身。

  “喂,傻了吗?”陈易被吓了一跳。

  “陈尊明,你知不知道你比我出名?”

  闵宁满脸酡红,怒气冲冲道:

  “我到处自我打听,发现京城内外的孩子不认识我,就认识你。”

  见她为这事纠结,陈易没绷住地笑了。

  而就在这功夫,一愣神,闵宁骤然冲了出去,运起轻功,几步飞过了武馆的高墙。

  陈易一惊,也是猛地起身追了过去。

  甫一落地,便见一大群练武的稚童们呆在原地,都被这两个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所吸引。

  其中带稚童练武的师傅认出了闵宁,指着陈易问道:

  “闵千户,这位是?”

  还不待陈易反应,闵宁朗声说道:

  “陈千户,陈尊明,陈大侠。”

  一连串的声音落下,那群练得疲惫不堪的稚童,瞬间就接二连三地跳了起来,还不待陈易反应,就涌着冲着扑了过去。

  陈易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闵宁刚才说过,京城内外的孩子不认识她,就认识他……

  “是陈千户、陈千户!真的是他?”

  “闵千户说过下次把他带过来的,应该真的是。”

  “大侠,该叫大侠,陈大侠!”

  孩子们扑着跃着,拥挤着上前,欢呼雀跃,一个劲地喊着。

  酒意上涌,陈易顿觉不可思议,晕晕乎乎的不真切,心里好似有一股暖流涌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闵宁的方向。

  闵宁的发梢迎风舞动着,她微笑着,轻声喊了一声:

  “喂,陈大侠?”

  陈易恍惚了一下。

  原来,他已经是个大侠了吗?

  三合一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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