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表明,与殷惟郢像是在热恋期,不少感触都与过去不同,所以陈易待她也宽容了不少。
而这么多时间过去,大殷也不是什么都没学会,总归是师从小殷,多多少少明白要顺着陈易的性子,哪怕违心也要顺,所以待她离去前再见到周依棠时,什么话也没说。
哪怕周依棠坐在属于她这大夫人的位子上。
女冠朝一众人一一道别,拢着袖子离去,婀娜身姿隐没在了院门之外,发间的烟霞云纹簪冬日下熠熠生辉。
周依棠面无表情,侧过眸看了眼忙活着点茶的小殷。
低着头专心点茶之间,殷听雪今日挽了反挽髻,漆黑如墨,银簪子的映衬下更是动人。
周依棠蹙起了眉。
怎么人人都有簪子,
就她没有?
陈易佯装漫不经心,看都不看前世之妻一眼。
卧房里不是没有簪子,先不说给殷听雪买的首饰从来不少,便是他自己也有要挽起长发的簪子,想送她随时都能送,只是眼下去送,未免会被怀疑心里有鬼,更何况也不是专门为她挑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先静观其变。
不一会,茶水点好了,殷听雪给他们各端了一碗,二人几乎同时捧起茶碗。
茶水温润,淌过喉咙间,即便还有些许颗粒感,但陈易为鼓励少女,还是道:“好茶。”
襄王女还没来得及捧起笑脸,就又听到:
“不好。”
此话一出,殷听雪的喜色消逝了几分,她听得出周真人说的是真话,而陈易是在哄她开心。
茶的滋味确实一般。
陈易晃了晃茶水,出声道:“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周依棠不置可否。
陈易知道她心念不会改变,便转头朝殷听雪笑了笑。
殷听雪回以一个勾嘴的笑脸,意思约莫是,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所以我就给你笑一笑,让你觉得我被安慰到了。
少女心事,从来如此。
茶碗渐渐见底,陈易起身让殷听雪去续茶,回来刚一落座,便见周依棠伸出仅有的一只手。
手掌里摆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如同夜明珠般。
“这、这是……”
陈易看着那珠子疑惑道。
“斩蛟龙所得的骊珠,于我无用。”
周依棠简短道。
陈易从她的手里接过骊珠,悬剑斩蛟龙不知过去了多久,这珠子于她的境界而言,无疑是可以随意弃去的鸡肋,可她却为他留到了现在。
陈易不禁柔声道:“怎么现在给我?”
周依棠默不作声。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陈易想到了什么,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道:
“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独臂女子冷冷扫了他一眼,反问道:
“我是你师傅,又有什么醋好吃?”
陈易则笑道:
“我们这院子比寅剑山要好,天天有醋吃,醋醋不一样。”
一圈气机因陈易的话荡漾开去,陈易的茶碗内茶水皱起波澜,往内塌缩,瞬间有如千钧巨力压下。
陈易连忙伸出第二只手扶住,才勉强撑住这茶碗。
见他额上泛了冷汗,周依棠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陈易扶稳茶水,心里松了口气,总算防患于未然,打消了周依棠那点疑虑。
恰在此时,院外有一位宫女来了。
做丫鬟的闵鸣迎了过去,一顿叽叽喳喳后,宫女回去了,而闵鸣捧着红底的请柬来到陈易的面前。
“这是宫里送来,要请老爷去私宴。”
闵鸣垂着眸子,半弯着身子,山峦半坠下来,辅以毕恭毕敬的一声“老爷”,叫得陈易微微酥麻。
自从闵鸣当丫鬟不闹事后,陈易看她顺眼多了。
把请柬接到手里,陈易随意拆开,扫过之后,脸色微微暗沉了下来。
殷听雪注意到了,抬眸看他道:
“怎么了吗?”
“不怎么…”陈易盯着请柬看了好几遍,思索之后道:“可能得带你和鸾皇去宫里一趟。”
宫里?
殷听雪有些发怵,上一回安后来院子里以势压人,都快把她跟惟郢姐吓得半死,如今要去宫里,在别人的地盘上,又叫她们如何是好?
“别害怕。”
陈易说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他的目光落回到请柬上。
大年三十夜里有私宴,这张请柬就是请他们去私宴的,而且里面点明了说要襄王女、景王女同去。
若请柬上只提殷惟郢,陈易还可以不作理会,但提了殷听雪之外,还加了些意味深长的句子。
意思便是,殷听雪仍是罪女,若此事揭露,势必会带来诸多不虞,届时盯着你陈易和殷听雪的眼睛就会多不少。
而若是殷听雪罪女身份得赦,不仅不会有不虞,待你陈易封侯之后,襄王府好似也可以赐作侯府。
襄王府里有银台寺。
这明里暗里的威胁,再加上离京前需要麻痹住这太后,导致这场私宴,陈易不得不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易放下请柬,心念繁复地品起了茶水。
…………………………………
大年三十。
长街长,宫灯盏盏,摇晃于京城之间,今夜不设宵禁,故此街巷里尽是灯光,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好了红彤彤的爆竹,随时准备等谁家用沙漏算准了点,一声令下,就噼里啪啦的炸鸣起来,在爆竹声中除去一岁。
百官早在年二七时便迎来了休沐,故此皇城之间,外朝清冷寂静,可内廷就截然相反,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久困于各自行宫的嫔妃们欢聚一堂,或黄或绿的衣裳来回走动,九十六品菜肴于席间端出,作词声、行酒声、投壶声络绎不绝,期间也有人不胜冷宫悲苦,泪洒席间,又尽数交付于杜康。
陈易牵着殷听雪的手,在宫女的带领下走过朱红色的宫墙。
他是跟小狐狸一道出行的,殷惟郢还没到,只因按理来说,景王女还是未出嫁的嫡女,在成婚之前,不适合跟陈易成双成对的出现,否则不止败坏了她的清名,还损了景王府的门面。
所以陈易估计,殷惟郢得等之后一段时间才到。
殷听雪好久都没入过宫了,不免拘谨,只敢目视前方,不敢四处打量张望,上一回进去,还是娘牵着她的手,如今是陈易牵着她的手,说来也是真是奇妙。
不消多时,二人便被宫女带到了元春堂,菜肴还未端上,席间仅有碗筷酒樽,各色灯火早已点满,屋外可以眺见饲养数千锦鲤的莲音湖,正是陈易之前很得意的地方。
环视一圈,元春堂内除了不说话的婢女以外,便没有别的人影。
陈易一阵疑惑,说是私宴,但如今却不见太后人影,只有数张空桌。
他带着殷听雪随意在一处茶桌上坐下,便有宫女上前点茶。
茶香四溢而出。
芬香扑鼻间,有细微的脚步声踏来。
陈易甫一回头,元春堂的深处,女子的倩影勾勒在了灯火之间,一袭八答云锦诃子裙,光滑的肩头圆润如玉,她挽了流苏髻,金灿的步摇随着步伐晃荡,更衬得女子的姿容绝艳,颇似话本里古色古香的仕女。
外露的肌肤蒙着薄纱更显迷离,她的睫毛轻颤,在侍女小婵的提醒下,脸上噙笑,一步步走过来,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的脚步就越慢,只因她察觉到陈易的目光落到了哪里,那里是鼓胀胀的胸脯,撑得诃子裙上绣的凤凰像是直坠深渊沟壑。
她美极了,陈易头一次发现,原来东宫若疏竟能美成这般模样,不愧于太子妃之名。
宫灯之间,她的气韵兀然一变,不再是行走江湖的傻丫头,而是意态极妍的陈若疏。
“小女东宫若疏,见过陈千户。”
东宫若疏柔柔福了一礼。
察觉到陈易的目光,她心里瞬间拔凉。
完了!
神经大条的东宫姑娘从未想过情爱为何物,自始至终都将之当作话本里的把戏,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执拗地逃了西晋皇室的婚。
但想都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逃了一婚来到大虞,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婚!
陈易挪开了视线,咳了一声道:
“东宫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
东宫若疏一时不知从何回答,便听身旁的侍女小婵来了一句:
“姑爷要被赐婚了,小姐是你未婚妻啊,以后小婵还得叫你姑爷呢。”
殷听雪:“?”
一旁的小狐狸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大了起来。
只见东宫若疏低了低头,轻声应了句:“是…”
殷听雪眉头轻皱,说不出的幽幽。
但见小婵拉开了椅子,让东宫若疏坐了下来,恰好就在陈易对面。
这般情形,陈易大概也摸清了些脉络,看来是让东宫若疏先出场,跟自己熟悉熟悉,接着便在席间撮合撮合,最后便一纸赐婚懿旨颁下。
如此简单清晰,应对起来也轻易。
不过是看似被勾引,实则坐怀不乱罢了。
这很难吗?
思路清晰,陈易放松下来,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麻痹住太后就是了。
他捧起了茶水环视了一圈,随意开口道:
“这元春堂倒是雅致,不仅灯多,还有美人相伴。”
话音之间,东宫姑娘侧过头看了看陈易。
他身边无疑坐着一个有倾城之容的少女,东宫若疏本来要心安几分,但注意到一个细节时,手攥了起来。
他有一妾室,还是个美人,换谁来都该知足了。
可是这妾室…
她哪有胸脯啊?
诃子裙下,东宫若疏只觉胸间鼓胀胀的,脸颊因紧张泛红。
头皮发麻之下,她也环视四周,元春堂里绘有壁画,由于太后笃信佛教,上面画的正是佛家的典故——修罗战场。
传说帝释天有美食而无美女,而阿修罗王则有美女而无美食,彼此贪念作祟,故而争战,血染黄沙之处,谓之为修罗场。
有一众宫女盯着,东宫若疏只好看向陈易,给小婵打了个手势。
小婵会意地退开了些,以为是要说情话,就给了他们说情话的空间。
与陈易相对而坐,知道他有女人真上,东宫姑娘一阵紧张,指尖摩梭着茶碗,诚恳开口道:
“我听说千户素来公忠体国,行事为人更是两袖清风、清正廉洁,就是有一事请教。”
陈易回过头看她,微微笑道:
“但说无妨。”
“贿赂锦衣卫千户…要多少两银子?”东宫若疏传音入密道。
陈易看了她一眼,不解其意,但还是道:“看情况,一般办事九十两。你问这个做什么?”
东宫若疏伸手入怀,从诃子裙间摸出了一张银票,面额百两,递了过去:“你找我十两银子,别跟我成婚,行吗?”
陈易愣了愣,瞧见她紧张,胸脯一颤一颤的,沟壑晃眼,便调笑道:
“但就这里便不只九十两。”
东宫若疏脸色唰地白了。
她拧过头,以一种凄切的目光看向殷听雪,
仿佛在问:
你怎么没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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