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重阳佳节。
邬碧秀坐在院中,和邬三元说话。
邬三元满脸兴奋,绘声绘色讲述北地如今的乱局。
“咱们的人散布消息,引得贼朝人心猜忌。好些人怀疑董老贼七月就死了。”
邬三元是邬碧秀三叔,本是皇城看守。六年前叔侄二人一起随杨玉等人逃难。作为嫡系中的嫡系,杨玉、诸葛虹安排他在北地行走,联络心向赵氏的地下势力。
“只要怀疑的人多,便没人能联想到太后陛下。”当初特意找来两人旁观“上皇升仙”,就是打算把时间推前,掩人耳目。
信不信无所谓,只要谣言传开,董贼就无法澄清。
“还有……太后陛下成仙,有几个原本不与我联络的人,也开始频繁与我接触——那些墙头草,担心被陛下清算呢!”
邬碧秀一边含笑倾听,一边将竹箩放在膝上,仔细挑拣桂花。
入秋,又到准备桂花酱、菊花酒的时节。
邬三元说完北地后,邬碧秀问及秦王之孙。
提及这个孩子,邬三元表情冷淡几分。
“两位娘娘照顾着呢。不过南宫老贼一家还活着,着实恶心人。侄女,庄主和大公子怎么说?真打算扶那孽种?”
“什么孽种,那是秦王唯一血脉。”
因为南宫老贼昔年勾当,害得自己家破人亡。邬碧秀对那个孩子喜欢不起来。可终究是秦王之孙,杨玉三人和秦王有旧,自然不愿秦王血脉彻底终结。
想了想,邬碧秀将竹箩搁在一旁。
“庄主的意思,暂且观察。如今年纪还小,看不出善恶好坏。所以,他和大公子并不打算把那个孩子现在推出来。”
“可是……我们总要有个主心骨吧?临川王那头,借着北地动乱,已派兵入驻九江。”
临川王一脉封地在长江之南,临近洪都。六年前大变后,临川世子兵入洪都,借洪都为王庭,辐射长江南岸。
但势力影响南方,和真正统一南方大不一样。
靠着赵氏名望以及南方各势力帮衬,临川王府只能说站稳脚跟。各路反董势力不乐意让这块招牌倒下,明里暗里帮衬。
但同样不愿意临川王一系直接占据江山。所以不曾真正下场支持。
在这种矛盾下,江南仍有朝廷派遣的官员。只是明面上效忠朝廷,暗里却作为各大世家的白手套,甚至还会给临川王府上供。
官场私下流传:一官奉三家,江南的官最不好做。
“长江封神在前,太祖冥诏在后。临川王一系占据九江自是稳妥。只要不过江,南方各势力阻碍不大。”
“可我们真就看着?”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是皇家嫡系,太宗、少帝一脉的人,而不是临川旁支的部下。
“不急。庄主有吩咐。明年春日,若他长生续命,自会亲自主持大局。若天命难违,就让大公子出面主持。届时,他们会安排一个嫡系子孙出来。”
邬三元满脸不解。
这还能安排?怎么安排?
若能寻得一个正经的赵家嫡系,他们何必如此尴尬?
“三叔且放心吧。大势在我等,人心在我等,复国之事并不难。难的是宵小魍魉躲在暗处,暗箭难防啊——”
“长生会的情报我也在留意,却没多少头绪。”邬三元清楚诸葛虹这几日在查什么。
可一个隐藏数百年的组织,岂是那么容易揪出的?
叔侄二人摇头叹息,好一番无言。
许久,眼见日头西斜,邬三元有些坐不住。
“庄主什么时候回来?这都申时——登山赏花,未免太久了吧?”
“许是碰上友人,在山上闲聊吧。”邬碧秀已将桂花清拣完,她往藏玉山脉远处的几座庄子示意,“县城那几家的人。”
县城里的几户富贵人家在藏玉山庄有别院山庄。闲暇时,会来山庄避暑偷闲。
一来二去,便与藏玉山庄认识。杨玉虽不乐频繁出入县城,却也有几个在山上说话谈诗的钓友。
“三叔若等不及,先去歇着。等庄主回来,再行召见。”
“只能如此了——不过,我想去后院看看。荒芜园的那位,我想见见。”
邬碧秀柳眉轻挑:“此事我可做不得主。你回头问庄主吧。”
……
溪水潺潺。
杨玉和岳明坐于青石上垂钓。
山中空气清爽,二人惬意自若,好不快活。
噗通——
忽然,一尾红鱼咬饵上钩。
杨玉眼疾手快,将鱼竿一抽,鱼儿自行落入竹篓。
竹篓挂在溪边,鱼儿入篓,不断在里面游曳。
“又一条,看来这次是我赢了。”
“不钓了,不钓了。今天我手气不好,时运不对。”
岳明将鱼竿搁在一边,直接起身去岸上凉亭。
杨玉微微一笑,吩咐下人把竹篓里面的十二条游鱼倒回溪水,也跟着走上凉亭。
至于岳明那个空竹篓,控水收起来即可。
入亭饮茶,二人望着夕辉下的橙红山色。
“还是杨兄清闲啊。每日悠然自在,观览山色风光,不为红尘俗事烦扰。”
“你又不是不知,我这是身上带病,借山中灵气养生呢。”
杨玉让忍冬诸女端上菜肴。
“这几日,岳兄在山下没少被拘束吧?”
“没事。北边的规矩管不到。而且好些人都打着为上皇祈福的名义,各种摆宴吃席,倒没受影响。”
话虽如此,岳明望着满桌珍馐,仍是馋虫蠢蠢。
“不过我这次回老家祭祖,倒是有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饭。”
岳明与杨玉相识数年。每逢八月时,岳明便会前往老家祭祖,待九月归返。
“对了!这次回老家,我带回几坛佳酿。”
挥挥手,岳明让侍女把桂花酒呈上来。
“这是老家里的长辈所酿,名曰‘太虚醴’。据说带着几分灵气,能强身健体。我回来时,正好带了两坛。正好,今日与你共饮。”
太虚醴?
杨玉从未听闻这种酒。
可在看到白玉雕花的酒坛时,太一符诏忽有异动,似感应到什么。
岳明的侍女给二人斟酒,透亮的酒水闪烁点点银光。
举杯迎光,隐约看到一轮月魄。
“这酒……”
轻轻一泯,灵气顺喉而下。体内大日紫气游走,竟与这一丝丝寒凉灵力中和,直接转化为先天紫气,让杨玉法力有所增加。
见杨玉额上隐显灵光,岳明眼中闪过异色。
与前番所见,他身上杂乱禁锁的经脉、气机,似乎被理顺了?
“看来这太虚醴,的确适合你。”
岳明主动为杨玉倒酒,话语却提及一件事。
“我自老家归来时,沿途看到不少鬼怪踪迹——说来也奇怪,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鬼魅。可这几日,却频繁听闻鬼神之说。就连北地那位上皇,据说也是被赵太祖请下去的。”
“山野奇谈,不足为信。不过岳兄老家在哪,这一路倒是见闻不少。”
“哈哈……我那老家偏僻,也正是够偏僻,才看到这些奇怪事——对了,如今县城里就有一桩。施家这几日就传闻闹鬼。杨兄可有兴趣,咱们去瞧瞧?”
“施家?施侍郎的施家?”
施侍郎,早年太宗时弃官隐居的一家人。彼等所居之地,就在藏玉山庄下面的县城。
“不错,正是他们家。我这辈子没见过鬼。如今有一个真正撞鬼的机会,当然要去凑个热闹。”
“好啊,待明日大早,我下山寻你。”
有了修为,又在藏玉山庄门口。
杨玉也想看看“幽冥之事”到底有几分效果。
约定后,两人继续饮酒赏景。
待离去时,岳明赠送一瓶“太虚醴”。
……
返还山庄。
杨玉主动将“太虚醴”交给孙思邈检查。
“我观此物能增进修为,或是灵丹一类。老师能推演酒方吗?”
将“太虚醴”拿在手中,嗅了嗅,尝了尝,孙思邈一阵沉思。
半响后,他脸上带起一丝笑意。
“看来,你这朋友倒有些来历。此物,若非我也曾喝过,怕也认不出来。”
“请老师指教。”
“此物乃丹桂成露所凝,取月魄入酒,历三载而成。再以月夕时的月华点淬。是正经的月宫仙酿。”
“月宫?”
杨玉眉头皱起。
“我记得宫中有所提及。人世间有一族,曾受武侯之命修复明月。他们所住之地,即为‘月宫’。”
“没错,这些缮月之人不同于武者、仙门,是隐世一族。早年,我见过一位缮月人。”
邬碧秀在一侧旁听,奇道。
“先生,月亮真能修缮吗?”
“自然。”
孙思邈笑道,“尔等莫要忘了。昔年武侯举洲飞升。我等神洲降临此界,可我等的日月却没有带过来。在这个新世界,日月皆非我等老家的日月。
“而当今空中这轮高悬神洲的明月,是武侯后续建造的!”
既然造月,那么就需要修缮月亮的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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