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除奸,起兵,举义!
声如激雷,灌顶醒神。
但一句句话,进入到潘落的耳中之后,统统变成两个字——造反!
“陈三石,尔敢?!”
大戟营主将潘落厉声呵斥道:“你不过二十几岁,就已经是督师、国公,内阁大学士,朝廷对你恩重如山,你是有何等的狼子野心,竟然还不满足……啊!”
“轰——”
话音未落。
汪直已然出手,玄武真气层层叠加,化作玄武镇压而去,直接将其连人带马劈成两截,血溅当场!
另有冯庸、徐斌等人出手,将方才鞭挞百姓,践踏田地的大戟营将士全部斩杀,鲜血染红田地。
“住手!”
“姓陈的!”
“仙师爷爷让你住手!”
曲元象一直在大声嚷嚷,只不过无人理睬,他便直接祭出飞剑,法力涌动之下,就想要先砍一剑再说,直到一直背对着他的白袍,忽然侧脸看来,幽深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到难以言喻,就和……
之前看灵禾的眼神,一模一样。
曲元象打了个激灵,猛然回想起白袍早就已经是真力境界,当初在坞城更是接连斩杀邹虎、韩湘二人,自己哪里还是对手?!
他施法的动作硬生生停下,转身就想御空逃离此地。
可惜为时已晚。
没有人看到白袍何时出手,如何出手,只看到一条火龙腾空跳跃,而后腰间挎着酒葫芦的仙师曲元象就连人带飞剑笔直地从空中坠落,胸口留下焦黑的透明窟窿,一命呜呼。
仙人,也会死!
这是凉州百姓,第一次看到,仙人之死!
白袍杀仙人,如杀鸡屠狗!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知州被扣押、镇营主将被斩杀、就连仙师也当场暴死,大戟营的将士们全部都呆立当场,陷入阵阵慌乱当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戟营的弟兄们听着!”
汪直高举陌刀,站在白袍身前呐喊:“督师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无数!尤其是你们更应该清楚,当初凉州血祭大阵,如果不是陈督师,率领洪泽营的弟兄们在极寒大雪当中万里奔袭,用血肉拼死打到狼居胥山毁掉阵眼,你们恐怕是都已经化作一滩血水,你们,可还记得?!”
“我、我等记得。”
“记得。”
“自然不敢忘。”
“……”
那一日。
天降血雾。
他们这些人只能聚集在罗天山脉外围,等候着所谓的“一线生门”开启,结果天塌地陷,血雾弥漫,所有人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是远在万里之外的白袍拨开云雾,让凉州重见光明,留他们一条性命。
这份恩情。
他们自然不敢忘记。
“督师大人,为凉州,为江山社稷,可谓是置生死于度外,不久前西征官渡,更是屡次陷入绝境!只差一天,只差一天粮草就会耗尽!
“即便如此,我们也在苦苦坚持,直到火烧坞城,大破敌军!”
汪直铿锵的声音继续响起:“但就在我们在前方为江山社稷,为大盛朝廷卖命的时候,庙堂之上,有奸佞作乱,断了我们的后路,断了我们的粮草,想要把我们十五万弟兄,活活坑杀在官渡!
“如今事情败露!
“朝中奸佞,想借机把督师大人骗入京城,再行栽赃谋杀之事,我们能答应吗?!”
数日之前。
在凤雏房青云的安排下,有关于“云州”和“官渡”的真相,就以“纸条”的形式传播开来,虽然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但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
再加上“严党”的传闻本就不是一日两日,更加容易让人信服。
百姓愤慨,军士更是怒不可遏。
尤其是将士们。
同为边关士卒,谁又愿意自己在前方拼死杀敌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捅刀子呢?!
简直……
思之令人脊背发凉!
透心的寒冷到极致之后,就是无穷的怒火。
“不答应!”
大戟营的将士们异口同声。
“好!”
汪直的陌刀在黎明下熠熠生辉,呐喊荡气回肠:“既然如此,陈督师要为民除害,清君之侧,尔等若是愿意追随,就还是自家兄弟!但如果要助纣为虐,负隅顽抗,就跟潘落、曲元象一个下场。
“我只喊三声!
“三!
“二……”
“哗啦啦——”
不等倒数结束,大戟营的将士们就纷纷跪倒在地,齐声呐喊。
“我等!”
“愿誓死追随陈督师!”
“……”
一营变两营。
陈三石本就名震天下,又有督师之职,是北凉名正言顺的统帅。
再加上云州、官渡两件事情,闹得天怨人怒,只要能够杀掉不服的武将,收拢兵马易如反掌。
很快。
洪泽营、大戟营的将士一起动手,把凉州城外田地之上的灵禾全部连根拔起,然后全部当做烽火的薪柴,拿到长城之上焚烧。
霎时间。
黑烟滚滚。
八百里烽火狼烟,席卷北境天穹。
而后。
以凉州知州吴有德的人头祭旗。
一场浩浩荡荡的起义,正式拉开帷幕。
从白袍离开凉州城,来到东夷城内夺走洪泽营的兵权,再到火烧灵禾举兵起义,看似流程繁多,其实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的,总共不过一个时辰。
刚刚……
卯时!
东方的天空亮起鱼肚白,星辰退散,皓月消失,山岳之下,红日蓄势待出。
监军太监候保请来王竣仙师,领着一批人马前往督师府,按照原本的约定,再过半个时辰,就是督师府举家搬迁离开凉州的时辰。
“咱家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候保心情不错。
他当初拿到圣旨以后,心里颇忐忑了几天。
万一陈督师不配合,死活就是不愿意进京,他只怕是也要受到牵连。
好在,一切顺利。
从接圣旨到主动脱离军伍,白袍没有表现出半点反抗的意思,最近几日派来观察的人也汇报说,督师府一直在搬东西,大大小小的马车都有十几辆。
这不!
走神间。
候保就来到督师府前,亲眼看见门前的街道上排列着一辆辆马车,显然是已经做好准备。
“督师大人,你我相识一场,咱家特意前来相送。”
他说着,朝大门敞开的督师府内望去,顿时如遭雷击。
只见偌大的府邸之内,庭院里到处都堆积着日用物品,甚至还有金银绸缎,唯独看不到人影,一阵秋风拂过,更显得荒凉寂静。
王竣踩着飞剑,在督师府上来回飞了两圈,很快就得出结论:“一个人都没有。”
“提前走了?不对,东西怎么没拿?而且应该等待吕将军过来护送才对啊!”
监军太监候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正要返回去找人询问情况。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就有一骑火急火燎地赶来,勒马之后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说道:“陈、石、他造反了,造反了!”
“造反?”
闻言,候保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幸亏身边的侍从及时扶住,他捏着颤抖的兰指,大声道:“快,快去通知吕将军!王仙师,你、你也快去看看,仙师?你这是要去哪?!”
他这才看到。
王竣早就已经御剑飞上天空:“那陈三石武道突破真力,连韩湘都杀得,我去有什么用?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去帮你们传递消息。”
语毕。
他掐着剑诀,加快速度逃离凉州城。
官渡之战,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拿下祖脉,得到筑基丹的名额,接下来只需要静静等候筑基丹分配到手里,就有极大概率筑基成功,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留下来送死?
我辈修士,在不得不搏命的时候不可退缩,但在平日里,也断然不能胡乱冒险。
至于曲元象……
听说今日一早去掺和灵禾的事情,看着城外冲天而起的狼烟,想必是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这个蠢货,早就提醒过他不要招惹白袍。
自己找死,谁也拦不住。
御剑飞行的速度陡然加快,王竣很快消失在天际尽头。
……
威武侯府。
庭院之中。
吕籍盘膝而坐。
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鼎香炉。
好似大雾般的香火紫气,从中源源不断地翻涌而出,将其整个人托在半空当中,玄气缭绕,如同一条条紫色的藤蛇,从他的七窍钻入到体内。
“大师兄!”
“出大事了!”
三师兄聂远慌张地跑进来:“师弟他疯了!”
“嗡!”
香炉陡然平息,紫气消散,一切戛然而止,吕籍缓缓落地后睁开双眼:“老三,慢慢说。”
“今日一早……”
聂远尽量平复情绪:“小师弟他提前把所有的家眷送出城,跑到东夷城杀了楚仕雄、夏琮他们,夺走洪泽营的兵权,然后又跑到城外斩了潘落,把田地里所有的灵禾全部连根拔起,用灵禾点燃八百里烽火,宣告要起义!”
“……”
吕籍闭上眼睛,半晌后睁开,有条不紊地安排道:“通知朝廷,以及驻扎在城外的各营兵马,务必把他们给我围住。”
然而。
不久之后聂远就再次赶回来:“许、许文才是师弟的人!他昨天连夜就调动兵马,直奔着凉、幽交界的方向去了。”
“……”
……
镇标营、北府营。
是为卧龙先生许文才麾下二营,由他和武圣范海凌共同统领。
前方兵马正在奔赴前线。
许文才则是和范海凌停留在大帐内。
“范将军。”
许文才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悠悠道:“你可考虑清楚了?”
“清楚!”
范海凌重重点头。
“你可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知道。”
“你真的愿意?”
“当然,从此以后,我范海凌这条命就是陈督师的,他让我往东,绝对不往西!”
“想不到,范将军还是个痛快人啊,来,你我共饮一杯,从此以后,便是生死同袍!”
“那是那是,干!”
范海凌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重重放下之后,悄悄瞥了一眼站在身后虎视眈眈的邓丰、叶凤修二人,一柄青龙偃月刀,一柄凤鸣无极剑。
他不愿意也不行啊……
“老许。”
范海凌一拍胸脯:“等会儿让我来头阵吧,天狼营主将管昕我熟,二十个回合之内,必定把他斩落于马下,献给陈督师。”
既然为了保命投诚,自然也要缴纳投名状。
“好!”
许文才羽扇一挥:“那就,仰赖范将军了。”
……
盘山坡。
此地是凉、幽交界之处。
官渡结束之后,总共有四营兵马驻扎在此地。
分别是朱雀、青龙、天狼、飞熊。
朱雀、青龙二营,主将不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暂时安置在盘山坡大峡谷附近,就连其中各个参将也有所调动,全部换了一批人。
天狼、飞熊二营,则是驻扎在大寨当中,警戒着凉州境内的情况,随时准备开拔进军。
“有军令!”
天明不久。
大寨之外,忽来一骑。
“范将军?”
哨楼上的将士认出来人,问道:“范将军有何贵干?!”
“凉州急令!”
范海凌大声喊道:“快快让你们的管将军出来!”
“范将军稍等!”
将士前去通报。
没多大会,天狼营镇营主将管昕骑着马出来相迎:“老范,凉州出什么事儿了?!”
“陈三石造反!”
范海凌神色严峻地说道:“你快过来,许大人有密令!”
“他真要造反?!”
管昕才一接近。
范海凌就忽然暴起偷袭,管昕连忙挥刀格挡,两人战在一起。
“范海凌,你他娘疯了?!”
他耳边响起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恍然大悟道:“你也跟着陈三石一起造反?!”
镇标营、北府营赶到,一面围攻管昕,一面朝着大寨攻打过去。
大寨内天狼营、飞熊营的将士们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就没有任何防备,一时间慌乱不已,不知所措。
“弟兄们,冲啊!”
邓丰骑着青骢马、和叶凤修、荣滟秋三名武圣联手,直接朝着大寨的大门攻打而去。
“不要慌乱!”
飞熊营主将顾永洲闻声赶来,企图在混乱当中力挽狂澜,拼尽全力调度军队进行抵抗。
然而……
噩耗很快就再度传来。
“将军!”
“大事不好啊!”
“青龙营和朱雀营打过来了!”
如此,便是前后夹击。
“怎么可能?!”
顾永洲瞠目道:“荣滟秋和叶凤修都在前面,谁领着他们?!”
“不知道啊!一个老年武圣手里拿刀,一个年轻夫人手里拿着棍,还有不久前被裁撤的参将也全都回来了,根本就挡不住!”
“……”
“轰隆——”
一声巨响。
大寨告破。
那天狼营主将管昕,也早已经被范海凌斩落于马下。
邓丰等足足五名武圣汇合在一起,如入无人之境,直奔着顾永洲而去,将其团团围住,前有追兵,后无退路,陷入绝境当中。
“老顾!”
范海凌提醒道:“快快受降,效忠陈督师,还能留得一条性命!”
“贼子!”
顾永洲目眦欲裂:“吾岂惧死乎?!”
语毕。
他拿起兵器,以玄象境界朝着五名武圣杀去,顷刻间就一命呜呼。
战局形势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明朗。
青龙、朱雀在后,镇标、北府在前,将天狼营和飞雄营团团围住。
“都听清楚了!”
邓丰洪亮的声音响彻盘山坡:“陈督师率军起义,愿意效忠者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白袍造反?!
天狼营和飞雄营的将士们顿时炸开了锅。
一名老将站出来道:“我北凉军大盛忠烈之师,他陈三石岂能裹挟着我们造反,毁掉老督师一生的忠烈名节?!”
“是啊!”
“小督师如此行径,怎么对得起老督师?!”
“我八大营南征北战数十载,怎么能沦落成乱臣贼子?!”
“……”
“诸位老伯父,莫非都老糊涂了!”
一袭藏青色袍子的孙不器骑着快马赶到,他背着长枪登上高台:“我等起义,如何是乱臣贼子?!”
“少爷?!”
“少爷,你也被陈三石裹挟参与?!”
“少爷,如此忤逆老督师忠烈之事,可做不得啊!”
“……”
“荒唐!”孙不器高声说道:“朝廷奸臣当道,对我父亲的猜忌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无非是忌惮他手握重兵,迟迟没有下手而已!
“如今召我姐夫陈三石入京,你们以为是何故?无非是想要先削去兵权,再行图谋坑害之事!
“到时候,我孙不器作为孙家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会是什么下场?!
“再者说,我父亲临终之前把龙胆亮银枪当众交到陈三石的手里,后来又把我阿姐许配给他,你们道是为了什么?!
“言尽于此!
“诸位都是跟着我父亲数十年的老将,如果还真认我孙家,就要先认我爹的衣钵传人!”
“少爷!”
“我等……”
“愿意效忠!”
“……”
至此。
四营变六营。
加上还在凉州城外的洪泽营和大戟营,八大营重新归位。
北凉十万兵,尽归白袍手。
雷霆之势夺得兵权之后,六营兵马开始在许文才的安排部署之下,一面攻打幽州,一面南下断掉凉州城的粮道和后路。
按照以往的规矩。
秋收过后,北境各个府城收上来的粮食,会一部分走水路运往京城,一部则是运到西北三州维持当地的北凉军。
但如今秋收刚过,本来数目就不多的粮草还在统筹当中,如今道路断绝,凉州将其彻彻底底变成一座孤城,依靠城内的存粮,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只需要拿下此城,就能够在凉、幽凉州站稳脚跟,再图进取。
短短几日之后,大军兵临凉州城下
“老三!”
程位骑马来到城门下,劝说道:“凉州城已经被包围,粮草你们要么弃城而逃,要么开城投降,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二师兄,我看你们是疯了!”
三师兄聂远站在城墙上,指责道:“难道非要把整个师门的人都害死你们才高兴吗?!”
“老三,你少特娘的放屁!”
蒙广信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了上去:“是朝廷欺人太甚,把我们逼到这个份上的!总之,你们已经输了,快快打开城门,免得再连累无辜之人!”
“好,你们是赢了。”
聂远质问道:“那之后呢?你们起兵谋反,是为叛贼,就算你们拿下凉幽二州,之后又该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废话!”
蒙广信怒目圆睁,理直气壮地说道:“朝廷奸佞当道,祸乱朝纲,我等自然是一路南下直抵京城,清君之侧!”
“清君侧?!”
三师兄聂远摇头叹息:“老五啊老五,你们真是太天真了!假如陛下圣明,把你们口中的奸佞除掉呢?到时候,你们又该如何立足?!”
蒙广信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此次以“自保”为最大的借口,快速掌握住凉州十万兵马,但若是真的铲除奸佞,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清君侧”,没有理由继续下去,就会变得“出师无名”。
“诛仙!”
程位接过话,说道:“仙人不仁,播撒毒草荼毒苍生,我北凉铁骑,誓要铲除天下灵禾!”
“天大的笑话!”
三师兄聂远驳斥道:“灵禾之事,又不是只有我大盛朝有,西齐、南徐乃至东庆,哪一个的灵禾税不比我们要重?!
“倘若朝廷先除奸佞,后下旨一封,命令你们去攻打敌国,每打下一寸土地,就免去大盛子民的一寸灵禾税,你们又该如何?!
“能打敌国不打,能诛敌国之仙不诛,非要对自家朝廷下手,让我大盛朝自己的百姓遭遇战乱,就只能说明你们无非是打着诛仙的旗号造反,仍旧是乱臣贼子,出师无名!天下士人不会答应,天下百姓也会怨你们掀起战乱!还是师出无名!”
程位、蒙广信两人,顿时哑口无言。
劝降失败,只能回到营中。
“大师兄,我已然和他们讲清楚利害了。”
三师兄聂远返回城楼内,叹了口气:“不过,你真觉得陛下会这样做?严良好歹也跟了陛下一辈子,就因为几道弹劾,就要他的命?”
“我,太了解陛下了,他一定会的。”
身材魁梧如山的吕籍,此刻竟然是坐在棋盘前,手里拿着的棋子,显得格外渺小。
世人只知道他修炼的武道刚猛霸道,却鲜少有人知道,凤雏先生房青云的棋艺,是他曾将在一棵老槐树下,亲手传授的。
他轻轻落子:“朝廷这两步棋一落,小师弟的‘大势’就无法稳固,北凉军也就没有理由打下去。”
“但小师弟也不至于死罪。”
三师兄聂远若有所思地说道:“朝廷如果杀了严阁老,就说明小师弟他们没错,到时候咱们再动用关系帮忙求情,顶多是削一削爵位,不轻不重的责罚一下,再把家眷送到京城,甚至连本人都可以继续留在凉州也说不准。这么说的话,他们这么一闹,对于咱们师兄弟还是颇有好处的。”
“日后难说,但……”
吕籍凝视着棋盘:“乖乖听话,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会把这场闹剧平息在凉州。”
……
起义军,中军大帐。
蒙广信和程位回来以后,把在城门下和聂远的对话复述一遍。
听完之后。
众人都是有些头疼。
“这件事情,三姓家奴说的还真对。”
汪直嘀咕起来:“纵观古往今来,打着‘清君侧’旗号起兵而成功的例子,基本上都是因为皇帝真的宠信某批官员,即便再多人弹劾也不愿意论罪或者杀掉,等到‘叛军’快打到家门口的时候,才觉得害怕那些官员下手,但那个时候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
“可要是从一开始,就直接把这些官员杀掉,‘清君侧’也就不成立了。
“而且……
“我毫不怀疑咱们的陛下会如此做!”
“小师弟。”
荣滟秋伸出手,在专心核对粮草账目的白袍面前晃了晃:“你倒是说句话,拿个主意。”
“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
许文才晃着羽扇,自夸自卖地说道:“如今卧龙凤雏都在大人身边,天下岂有不定之事?放心,有房先生在京城,我们起义军,会师出有名的。”
……
……
京城。
也就在北境凉州动乱之时,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也在风雨大作,两者同步进行。
隆庆七十六年九月初七。
皇帝曹楷闭关前夕,前往城外太庙祭祀的路上,凤雏先生房青云拦路表奏,一奏仙人不仁,二奏皇帝昏聩,三奏奸佞。
也就是这第三奏。
不仅仅当着千万百姓的面,道出“云州十日”和“官渡三府”的真相,还列出严家父子的十宗罪,恳求皇帝陛下严惩不贷。
在京城之内,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由于证据不足,双方各执一词。
于是,隆庆皇帝下令,内阁首辅严良暂时罢官回家归养,让晋王曹焕、和齐王秦王一起彻查此事。
直到这一日。
北凉陈三石造反的消息传来,为本就波云诡谲的京城再添惊雷。
中觉殿内。
晋王、明青锋一派,正在和齐王、秦王两人代表的严党一脉对峙。
在看到凉州造反,白袍聚兵十万的密信之后,殿内顿时陷入死寂。
半晌之后。
明青锋才打破沉默,他指着严茂兴的鼻子骂道:“严茂兴!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惹得天怒人怨!你们要是不死,只怕是全天下的边关将士,都要反了!”
“胡说八道,证据呢?!就凭几张伪造的书信,和几个来不明的路人胡说八道,就能把这么大一口锅扣在我的身上?!”
严茂兴诡辩道:“这分明就是你明青锋自己想要上位内阁首辅,连同房青云、陈三石做的局罢了!依我看,不是陈三石要造反,是你明青锋要造反!”
“行了!”
“我们难道不应该先商量一下,陈三石造反的事情怎么处理吗?!”
“竖子敢尔!”
“朝廷待他恩重如山,何故行此乱臣贼子之事!”
“不要慌乱,吕籍吕将军尚且占据着凉州城池,还能够坚持一段时间,而且吕将军杀敌如麻,修炼神道,依我看,现在的吕将军的实力,说不定还要强于白袍!”
“根源还是在官渡,依我之见,把严茂兴父子拿下,陈三石手底下的人自然就会崩溃!”
“如此重大之事,还是让陛下定夺为好。”
……
万寿宫。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黄鸿看着隆庆皇帝手中的瓷瓶,发自内心地喜悦道:“筑基丹到手,陛下不日将筑基成功,到时候再加上龙渊和镇国玉玺,就能够震慑仙师,庇佑天下!”
曹楷的脸上古井无波,只是淡淡开口问道:“孙象宗的那些东西从何而来,你查清楚了吗?”
“大概率还是和当年的极北之地有关系。”
黄鸿认真地说道:“自从孙象宗死后,奴婢就一直在找,不光奴婢,不少仙师、甚至连古魔的修士也在找。”
“继续找。”
隆庆皇帝挥动拂尘:“只有把‘镇守使’东西全部拿到,朕才能真正做到方才所说的庇佑万民。朕接下来马上就要闭关,闭关结束之后,希望能够得到准确的消息。”
“奴婢领命。”
黄鸿起身。
可他才离开不出盏茶,就又神色匆匆地回来了。
“陛下!
“陈、陈三石造反了!”
“……”
老皇帝只是怔了片刻,嘴角冷冷地勾起之后又平复:“子瞻这是想把自己对我的恨,留给弟子来完成,朕本以为,朕厚德载物,能够感化陈三石为朕所用,想不到成了农夫与蛇,朕辛辛苦苦提拔起来的大将军,反过来咬了朕一口,呜呼哀哉!”
“陛下息怒,权当是喂了一条养不熟的野狗。”
黄鸿有些焦灼地说道:“当务之急,还是陈三石以‘云州’和‘官渡’为借口,火烧灵禾,八百里烽火起兵造反,如今已经汇聚十万兵马围困凉州城,该如何是好?!”
“乱臣贼子,成不了气候。”
隆庆皇帝起身,声音好似九幽黄泉:“他们用什么借口叛乱,就把什么借口湮灭便是,拖过这段时间,朕闭关结束,不管是谁,都再也没办法逃出朕的手掌心。”
“奴婢,明白了。”
……
中觉殿。
一通争吵过后,严茂兴连同齐王、秦王一起气冲冲地离开大殿。
回去的路上。
“严大人放心!”
齐王安慰道:“有我兄弟二人在,绝对不会让明青锋得逞的!”
如今朝中的格局。
严党还是严党。
但当初的太子党,却是慢慢替换成晋王为首的党羽。
一旦严家父子倒台。
齐王秦王就再也没有机会。
他们自然是要想尽办法帮忙洗脱嫌疑。
“多谢两位殿下!”
严茂兴拱手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储,等到此番事件结束之后,严某人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保举殿下为我大盛朝的太子!
双方辞别。
严茂兴匆匆赶回到严府之内。
梧桐院内。
一如既往。
老态龙钟的内阁首辅严阁老,穿着一身上好绸缎制作出来的衣裳,坐在藤椅上,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种子,十分悠闲地喂着鸟儿,仿佛此时此刻京城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爹,你别害怕,咱家没事!”
严茂兴安慰道:“当初事情做得很干净,那个房青云是虚张声势,手里的证据根本就不充分,我已经和齐王秦王两位殿下达成共识,想办法把这件事情栽赃到明青锋的身上。”
严阁老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喂鸟。
“爹啊爹,你怎么一句话不说,难不成真准备等死?!罢了!爹你也老了,有些事情确实是操心不动了,交给我吧!我现在就写信,找一个三府的将军作伪证,先把水搅浑再说!”
严茂兴说着,冲进院子的书房当中,正要去书案前亲自研墨,结果整个人才跨过门槛,就直接僵在原地。
只见……
在书案之上,摆放着一道托盘,托盘内有橙黄色的金帛打底,而在金箔之上,赫然摆放着一道白绫,和一壶御酒,二选其一。
“爹,这、这是宫里送来的?!”
严茂兴有些站不稳,他扶着门框:“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我严家替他做了多少事情,这一出事儿……”
“是老夫主动请死的。”
严阁老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平静无比:“老夫本来就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陛下仁厚,只要我死以后,你去北凉找长卿,二人一起逃到西齐去吧,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不要再做官,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钱,也够你们富贵一生了。
“快去收拾吧。
“宫里给老夫三日期限,你有三天的时间离开京城。”
……
武安侯府。
凉亭内。
棋盘前。
“殿下该动手了。”
房青云缓缓捻起一颗棋子:“如果房某人所料不错的话,陛下已经赐死严阁老。
“还是那句话,‘严’只能永远在‘倒’,而不能真的‘诛’掉。
“否则的话,严阁老一死,再补充一道攻打东庆来减免灵禾税的圣旨,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明日陛下正式前往昆仑山,在途中动手,不论成与不成,都按照先前商议好的,把秦王齐王拉出来当挡箭牌。
“我们大家……
“方可师出有名。”
“啪!”
语毕。
棋子重重落下。
“这是自然,我已安排妥当。”
燕王曹芝把玩着棋子,挑着眉毛说道:“我那四哥和八哥,是两个纯粹的蠢货,简直比自己人还好用,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
他顿了下,“事情闹大之后,房将军一个人在留在京城恐怕也不安全,不如就和我们一起走吧,正好将来起兵之后,我们也需要先生这位凤雏来指点江山。
“有何不可。”
房青云拿起棋盘边的玉笛:“那就,谨听殿下吩咐了。”
……
隆庆七十六年九月十四日。
大盛皇帝前往昆仑山闭关修炼,沿途焚香祈福,昭告万民。
忽地。
青天之上,一名剑修飞来,发力翻涌,早已超过炼气十二层。
他凌空而立,声若洪钟:
“曹楷,寻仙楼崔子晨,来取你狗命——”
语毕。
一剑斩下。
“刺客!”
“有刺客!”
“铿——”
拔刀声不断。
四周又有数名修士御空而来。
一时间,法力翻涌,剑光闪烁。
最终。
双方两败俱伤。
寻仙楼远遁逃走,至死未能逼出龙渊剑,刺杀失败。
隆庆皇帝也负伤,闭关不再露面。
同日。
齐王、秦王在怂恿下伙同严茂兴派人暗杀晋王曹焕。
曹焕在燕王曹芝的护送下连夜逃出京城。
自此,齐王、秦王连同严党一起把持朝政,严党不死,天下震怒。
晋王曹焕和燕王曹芝,一路逃到东部地区,在当地武将、世家大族的支持之下以“清君侧”的举兵起义,拥兵八万,占据三州之地。
“果然。”
曹芝回忆着那日刺杀:“凭借我等的实力,还是不足以杀死我父皇,甚至连龙渊剑都没能逼出,好在房先生提前谋划,这么一闹,就等于把所有人一起拉下水,‘秦王’‘齐王’就成了严党的人。
“我父皇再想杀严阁老父子二人息事宁人,那么杀不杀秦王齐王?
“真要是把本王这两位哥哥也杀了,我六哥‘晋王’又和我联合,等于跟刺杀他的寻仙楼绑在一起,杀不杀?
“全都杀了,朝廷也就没人可用了。
“所以,秦王齐王不会死,严良父子也不会死。
“我六哥名声极好,不比前太子差,如今遭到严党暗杀,天下震怒!
“我们再出兵讨伐,师出有名。
“好一个凤雏,好一双大手,连同那白袍一起,搅得这天下大乱!”
至此。
天下人只知道,皇帝闭关、严党连同秦、齐昏聩二王一同祸乱朝纲,天下人起兵讨伐,乃为正义之师。
隆庆七十六年九月二十六日。
晋王曹焕发诏,请求凉州白袍相助清君侧。
凉州白袍,出师有名。
同年十月下旬。
东庆、南徐、西齐,趁着大盛内乱,三方齐出,攻打大盛。
正可谓是,“盛失白袍,天下共逐之”。
龙城再无飞将,镇守江山。
至此以后,群雄并起。
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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