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个太监气喘吁吁的跑到宫里的一个车驾旁边，“奴婢刚刚看到陛下退朝后去了钟鼓司了。”
马车的窗帘被撩了起来，里面赫然坐着张太后，她原本计划在去豹房的路上拦一下朱厚照，没想到朱厚照改行程了。
“如此甚好，去钟鼓司...”张太后心中微喜，她也不太想在大庭广众下拦住朱厚照，那会让她很丢面子，现在朱厚照去了钟鼓司，那她就可以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下和朱厚照聊事情了。
...
“嚯，这台子怎么还用布蒙起来了？还有这乐队阵势挺大啊！一个戏用的了那么多人的乐队吗？”从南京送来的戏班子让他感觉很稀奇。
他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里满是好奇，“你这二胡和一般的不一样啊！”他伸手从一个乐师手里夺走一把二胡。
这是一把从普通二胡改造成的高音二胡，秦月兰这几個月不只是记录乐谱，也根据朱厚烇的指点改造一些传统乐器，让其更适合民乐团这种大乐团演奏的形式。
被夺走乐器的乐师被吓得两股战战，但是心中又抑制不住的感觉自豪，他今天可是要光宗耀祖了，没想到就这样见到了皇帝本人。
就在朱厚照研究高音二胡的时候，张永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皇爷，太后来了，咱们怎么办？”
朱厚照的身体僵了一下，脸也板了起来，随手把高音二胡扔给了乐师。
“既来之，则安之，要是就这样走了，不是显得我怕她了？”朱厚照坐到观众席的椅子上。
说是观众席，其实就一把宽大的椅子，旁边有一个小茶几。
张太后走了进来，随行的人识趣的搬来一把同样的椅子小心的并排放在朱厚照身边。
张太后一言不发的坐了上去，朱厚照只是微微的点头致意，而没有说一句话，两人的目光也根本没接触。
大明朝身份最尊贵的两个人就这样坐到了一起。
然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沉默之中，周围的宫人也都躲的远远的，生怕听到一言半语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两个人对彼此的目的都心照不宣，但朱厚照打定主意绝不先开口，这就让张太后很难受了。
其实张太后在心中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但是几次话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她可是张太后啊！弘治皇帝独宠她十几年，对她的各种要求都没拒绝过，她早就忘记了求人是什么感觉了，更别提面前还是她的儿子，用现在的话说她是极其的傲娇。
朱厚照心中更是坚定，他早就烦透了张太后的扶弟魔行为，但是忽然就这样对上了，也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皇爷，太后，后台都准备好了，要开始吗？”张永很清楚这母子俩的别扭，但此时此刻也只能由他去打破沉默了。
张太后和朱厚照同时点头，两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张太后心中庆幸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做心理建设了。
音乐立刻就响了起来，两个满怀心事的人的脸色也随着音乐的响起缓和了一些。
然后...然后...他们就把心中的心事抛到一边了...差点都忘了今天要干嘛了...
没办法，这新戏太精彩了，一个个精彩的桥段再加上一首首新奇的曲子让他们目不暇接，哪怕他们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人，但是这么精彩的戏剧还是第一次看。
哪怕是张太后这种不太爱看戏的人，作为中年妇女的她也抵抗不了这种略显狗血的剧情。
朱厚照更是看的无比兴奋，特别是周山扮演的孙悟空的精彩打斗，配合雄壮的BGM更是让他想拍案而起，但是想到身边还坐着张太后，就只好憋了回去...
剧情已经走到了女儿国国王送别唐僧了，张太后已经彻底把求情的事给抛到脑后了，一颗心完全随着剧情起落。
随着《别亦难》这首曲子的响起，张太后感觉自己完全被击中了。
——相见难别亦难
——怎诉这胸中语万千
这句唱词特别符合她现在的心境，让她沉浸到唱词之中...
——我柔情万种
——他去志更坚
——只怨今生无缘
张太后的眼睛不知道何时已经湿润了，虽然唱词的意思有些对不上，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弘治皇帝朱佑樘，十八年的夫妻，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而那个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
——道不尽声声珍重
——默默地祝福平安
——人间事常难遂人愿
——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
——远去矣，远去矣
——从今后梦萦魂牵
两句“远去矣”直接让张太后破防了，她只觉着各种各样的滋味一起涌上了心头，一下击垮了她所有的矜持，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时间竟然哭出声来...
——道不尽声声珍重
——默默地祝福平安
——人间事常难遂人愿
——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
——远去矣，远去矣
——从今后梦萦魂牵
张太后哭的更大声了，那个人已经离她远去矣，她以后只能在梦中梦见他了...
张太后的哭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所有的人都傻眼了，台上的人也不敢演了，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头紧紧的贴在地面上，大气都不敢喘...
离张太后最近的朱厚照第一时间就觉察到张太后的异常，他本来就是非常聪慧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张太后哭泣的原因...
场中陷入死寂之中，只有张太后越来越大的哭声在场中回荡着...
朱厚照轻叹了口气，他知道他不能这样看下去了，就站起身来，轻轻的走到张太后面前，轻声说道：“母后...”
话刚说到一半，就感觉张太后猛地抱住了他：“照儿，我想你父皇了啊！我想你父皇了啊！”
朱厚照感觉张太后滚烫的眼泪不断的涌出，很快的就打湿了他的龙袍...
听了张太后的话，他的鼻子也是一酸，眼泪差点从眼睛里涌了出来，他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个儒雅温和的中年男子，他总是用疲惫而又慈爱的眼神宠溺的看着他...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眼神...
真快啊！一转眼就过去四年了啊！朱厚照有些恍惚的想着。
他可以无视和张太后的感情，但是他无法割舍和弘治皇帝的感情，那是他最珍视的感情。
“母后，请节哀...”朱厚照把手放到了张太后肩上。
“我想你父皇了啊！”张太后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其中蕴含着的哀伤的情绪，让闻者落泪。
朱厚照也紧紧的抱住张太后，忍住内心的悲痛说：“母后，节哀，身体要紧，不要哭坏了身体，要是哭坏了身体，父皇的在天之灵见了也会担心的...”
朱厚照的话让张太后的哭声变得更大了，开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朱厚照赶紧倒了杯水，想让张太后喝点水舒缓一下情绪，但张太后刚喝进去就干呕了出来——这是人体在情绪剧烈波动时的正常反应。
朱厚照轻声安慰了很久，张太后终于缓过劲来了，因为哭泣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她很快就睡着了。
朱厚照让宫人小心的把张太后送了回去。
场中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朱厚照收拾好情绪之后，脸色也黑了下来。
他熟知张太后为人，以她傲娇的性格，在正常情况下死都不会哭成这样今天这样确实是触景生情了。
而且他也能确认张太后今天的哭泣完全出自内心，他能感受到张太后话语中蕴含的感情，只有对他父皇的思念。
现在轮到他骑虎难下了，张太后恰逢其会的表现，一句话没提二张，但是却让他无法再对二张下手了...
他只觉着内心十分的愤怒，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就这样浪费了！
“这TMD是谁写出的剧情和曲子啊！”朱厚照怒声道。
然后猛地看向张永，咆哮道：
“给朕查！半个时辰内我要这个人所有的资料摆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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