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人类的世界中也存在着夜晚。”
宝琪女士把茶杯重新捧到嘴边,喝了一口,又加了一小勺糖渍莓子。
“夜晚夹在晨与昏之间,是梦最活跃的时间。现在,晨和昏两种概念被合在了一起,变为了晨昏。尽管并不完全准确,但晨昏三点之后,八点之前是属于神秘的时间。许多神秘仪式都会在这段时间内进行。包括制作‘医生牌药丸’,以及绘制各种各样的魔学图案。”
“请问,医生牌药丸是什么东西?”瑞文插嘴道。
“一种能缓解任何病痛的药物,尽管并不能完全药到病除。这种药丸现在能够工业化生产,有着专门的流水线。”宝琪女士回答。
“通常而言,施展一个仪式需要满足四种条件,它们能被简化,但无法被忽略。除了合适的时间之外,还需要合适的地点,一些具备神秘力量的材料,以及一个建立通道的标记。”
“愿闻其详。”瑞文专心致志地聆听着。
“施展仪式的地点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最好不要随意变更,就像刚植入土地的小树苗不能胡乱拔出一样。你必须确保没有任何人会在施术途中打扰你,哪怕听到一点不属于自然的声音,都可能导致可怕的意外。”
“一些有经验的人选择事先刺穿自己的耳膜,隔绝一切打扰,这是其中一种规避意外的方法。”她补充道。
瑞文摇了摇头,他并不想弄破自己的耳膜。尽管现代医学能够治愈几乎一切病痛,但随之而来的医疗开销也是庞大的。
或许,自己可以去租住一间房子。
再租一间公寓的开销实在太大了,但是他可以退而求其次,去找一间安静的仓库。奥贝伦西北面的皓日街区有许多二手仓库出租,内部的空间很大,平均月租300烈洋到500烈洋就能成交。仓库四壁密封,有着厚重的卷帘门,几乎没什么人拜访,感觉上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自己手头上捏着整整一万烈洋,稍微花点钱租仓库尚在合理的开销之内。
“具备神秘力量的材料对你来说是最大的挑战。”宝琪女士继续道:
“它们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集会渠道入手,但那些渠道并不好找,必须累积一定的人脉,拥有一定的经济能力才能够接触。这瓶夜蛾粉末一共能用三次,它们是昔日夜生物的遗孤,通常呈灰色或黑色。这些生物在被夜晚抛弃后都变得很小很小,没有什么危险。”
“我该怎么使用它们?”
“口服,直接咽下去。”
“咽下去?”
瑞文面有菜色地盯着手中的虫子粉末,这东西吞起来准不好受。
“它们是必须的。”宝琪女士看穿了瑞文的想法。
“想要施展神秘仪式,必须要运用到这些拥有力量的物质。它们就像电力和热力一样,是流转于这个世界上的特殊能量。想要实现不同寻常的愿望,这些不同寻常的能量绝对不可或缺。”
“最后一样必需品是标记。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许多多能被用作标记的异语字符。它们有些相对安全,有些非常危险。在第一次施展仪式的时候,我建议你从四个已被证明没什么问题的异语字符:‘(Alef)’、‘(Yod)’、‘(Vav)’、‘(He)’当中选择一个作为通道,将梦境世界的媒介召唤到身边。就算不以异语遗产为媒介,它们让你发疯的概率也不高。
“唔,这四种选择有什么区别吗?”
“本质上,四个字符的效果都是一样的。但是许多神秘学家将这它们看作重要的象征标记。你只能选择其一建立连系,日后无法改变。它会影响你日后在神秘学界的派系。”
她慢慢探出右手食指,用指尖在半空中写出了四个字符,就像孩童在沙上画下的涂鸦一样,它们在空气中凝结成了紫色的图案。
“派系是什么?”瑞文追问道。
“是神秘学家们自行划分的小圈子,依照符号标记,分别是水、火、风、地四派,每个派系内部还存在着许许多多的集会。相同派系内的集会关系密切,互帮互助。不同派系的集会之间可能联合,也可能相互敌对,有时甚至会引发派系战争。”
嘶,本质上没区别,但是在形式上的影响还蛮大,瑞文心想。
“关于派系的选择,您有建议吗?”
“我的派系是‘’,也就是水,但我不建议你选择它。水派系的集会制度稳定,但是有着相当明显的阶级分化,适合经济能力较为充裕的神秘学家。其他派系的作风各有优劣,相对较为亲民。我能给的建议只有这么多。”
四选一成了三选一,瑞文心想。
宝琪女士喝完一杯茶,把茶杯推到了一边。
“你能在梦境世界稳定逗留的时间是晨昏三点到晨昏八点,也就是五个小时,尽量不要超过这个时间回来。回来的时候,只要在心中再次默念你选择的异语符号就好。”
只有五个小时,瑞文稍微有些遗憾。
如果仅仅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五个小时绰绰有余,但他还有很多很多想在梦境世界完成的事情,包括那个已经想了很久的惊喜。他不知道妹妹瑞雪究竟喜欢些什么,了解对方的喜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
“哦,对了,如果你能成功进入那边的世界,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完成一件小事。”宝琪女士说。
“悉听尊便。”
“当你从梦境世界回来的时候,请你试着从那边带一件东西回来。”
“可以带东西回来?!”瑞文惊喜地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希望你能试一下。如果你成功了,请把你带回来的东西拿给我看看。”
“行,没问题!”瑞文兴奋地答应了下来,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各种各样的物品。
“第一次不要这么贪心。”宝琪女士笑道:
“先从能用手掌包住的小物件开始。”
瑞文点了点头,在脑海中斟酌了一下。
“如果......”他开口问道:
“如果我想永远留在那的话,可以怎么做?”
宝琪女士脸上的笑意更盛。
“在我处理过的客户之中,十个里有八个会提出想永远留在梦里的请求。他们当中有些人的确成功了,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而且没有办法反悔。他们留在现实中的躯体会逐渐死亡,变为白骨。就算后悔,也回不来了。”
“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我希望这是经过慎重考虑之后的决定。”
“......您是对的。”瑞文赞同道。他对那个世界的了解并不多,关系一生的决定,必须要慎重而行。
“在你离开的时候,请取下鞋柜上的那个信封,里面装着刚才商量好的钱款。这件红色遗产我就收下了。”
宝琪女士把装着“血雾连环杀手”的玻璃瓶推到了一边。
“让它待在我身边是件好事。如果这件被污染的遗产再度流入暗巷,或许会诱发不堪设想的灾难。”
“您要小心,这件遗产在麦田害死了八个人。”瑞文补充道。
“它在我身边待了一个星期,没有什么明显的影响,但是最好不要轻易打开这个瓶子。”
“我知道麦田里发生了什么。”宝琪女士点头。
“那起事件或许并不是单纯骗取保险的过程,而是一场献祭。”
“献祭?”
“是的。如果这只是普通的谋杀,根本不需要动用诅咒的力量。‘血雾连环杀手’一直流通在暗巷之内。它会出现在亨特的麦田中,只能说明亨特与暗巷有所交集,普通人是不会冒险这么做的。”
“可,献祭的对象又是谁?烈日?还是上位存在?”
“我不知道。但在神秘学界里流传着一个消息——在我们看不见的烈日之上,出现了一名‘新神’。”
新神?瑞文没能立刻理解。他对已知上位存在的了解微乎其微,更别提刚刚出现的存在。
“时间差不多了。”宝琪女士在他试图追问之前中断了话题。
“普通人要是在这里待太久的话,很有可能会在离开的时候把灵魂落在这里。你是背着什么人来的吧?让他等太久可不好吧。”
瑞文知道她指的是卡梅隆。
“好,我明白了。”
他正准备起身,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宝琪女士,关于我‘出名’这件事......”
“呵呵,放心,上流圈子的潮流像河水一样湍急。一样东西离了他们的眼,很快就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那就好,那就好。”瑞文庆幸地想。
倘若有一天真的进入中上层社会,他可不想在所有人眼中留下“电话狂魔”的印象。
他有些不舍地踏出了蓝色小洋楼。后脚刚一出门,他就听见了一阵阴阴的干呕声,就像他刚刚是被什么东西不情不愿地吐出来了一般。
再回头一看,整座房子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透过火球街24号和26号之间的空隙,他看见了立于红日市区广场中心的“溶解圣母像”,头颅和胸脯融化了大半,手举融化的太阳,眼眶是空的,眼珠吊在流出的泪珠末端。
这尊神像不论看几次都是那么诡异,却又隐约透着悲悯和神圣。
瑞文把宝琪女士留在鞋柜上的信封紧紧抱在怀里,快步离开了火球街,信封的厚重让人无比振奋。
他的手里是整整一万烈洋!足够让自己入手一件防晒伤遗产,绰绰有余!
不,为了成为全日制侦探,他还需要作出很多准备。
首先是订报纸。这是进入文明社会的第一步。每一位全日制侦探的墙角处都会堆着一大捆旧报纸,甚至还有专门安置它们的书柜,那可是珍贵的信息来源!
然后是传真机,这玩意可以分期付款。电话和传真机是一名全日制侦探必备的两大利器!瑞文还打算给自己定制一盒名片,拓宽宣传门路,买下几个市区的广告栏,吸引更多不同领域的客户,积累信誉。
当然,他还需要一条体面的行头,包括西装、手帕、打火机等。身上这套洗了又洗已经褪色的黑外套差不多该退休了。
有了烈洋,有了钱,所有窘迫的问题都在一瞬间迎刃而解!
瑞文眯起了眼睛,心情大好地跳上了红皮火车,把五个1烈洋硬币往投币口一塞,打算先去皓日街区看看适合入梦的仓库。
烈日之下,前途一片光明!
............
两小时后,奥贝伦西北部,皓日街区。
“我......咳!如果我在这里的其中一座仓库“入梦”,恐怕会直接憋死在里面!”
亲身体验过后,晕晕乎乎的侦探才意识到,仓库里完全不能待人。三面墙壁的隔热层是完全实心的,没有能够降温通风的透气夹层,简直就像一个大烤箱!
怪不得仓库门口贴着巨大的骷髅头警示图标。肯定曾经有人在里面憋死过!
他绝不要成为下一个!
瑞文喘着粗气,逃也似地离开了皓日仓库区,身上汗如雨下。仓库老板一脸漠然地看着他远去,揉了揉像蜡一样微微融化的下巴。
唉,正经租给人住的安静地方可就贵了。艳阳街的公寓可不行,自己每天晨昏都能听见多罗莉丝太太浇花时哼的歌,以及做菜时的叮当声。
倘若现在就搬去市区或附属街区,一万烈洋转眼就不见了。不行,租房子这个选项必须放弃。
回程的火车上,瑞文苦苦思索着别的替代方案。
或许,自己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到郊区或其他偏僻的地方去看看。艳阳街以南,接近边缘地带的区域有一大片耐热的火松林,基本不会有人过去。
据说,有伐木工曾经在树林深处碰上浓雾,误入一座神秘的小村落。
有村落,或许意味着有废弃的房屋。
瑞文也不晓得自己会不会刚进去就被什么东西吃掉。死了倒不要紧,可是他不想不明不白地死。他打算先在树林的边缘地带探一探,如果真能找到一栋合适的小屋,他就继续探索,从长计议。
晨昏只剩下一小半,压根不足以探索树林。于是,瑞文决定先回家睡一觉,看看金的扇贝弄成了什么样子。
巨大的风魔鸟梳理着羽毛,环绕在艳阳街23号周围的树梢上,当自己靠得太近的时候,它们还会发出“呱呱”的低沉警示。
还真是一群忠心耿耿的鸟儿,他心想道。
如果它们能够被驯化的话,或许能成为相当强大的助力。
路边的晨昏花全都收起了花瓣。瑞文流连于街影之间,看见多罗莉丝太太撑着皱巴巴的阳伞,慢悠悠地走在他前面,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小包。
“晨昏好,太太。”
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一低头,汗水就不停地往下淌。
“啊!是瑞文先生!”
多罗莉丝太太看起来心情绝佳,脸上的赘皮皱成了一朵大花。她的手上神神秘秘地抱着一只小盒子。
“您也去红日市区了?”瑞文问道。
他看见对方的提包内露出了半个纸袋,上面的标志来自红日市区比较有名的一家烘焙坊。
“是的。我也不常去红日市区,但每次去都会有好事情发生。噢,那是卡梅隆先生吗?”
侦探循着多罗莉丝太太的目光看去,心里突然一咯噔!
艳阳之下,卡梅隆笑眯眯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盯着他,身边落了几只大黑鸟,雀斑脸上的笑容让人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大,侦,探......你上哪去采晨昏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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