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勒布？
别告诉我那是野狗的名字啊！
一个给野狗起名字的小男孩，不是疯了就是大有来头。
瑞文深吸了一口气，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
“听着，你的野狗......你的卡勒布刚才吃了个人，活吃了一个人。”
少年重重地晃了晃他暗金色的脑袋。
“那是我妈妈！她吓晕了，卡勒布想保护她。还有两只想袭击她，它们才是真正的入侵者！”
保护？它看我的眼神可一点不像保护啊。
等等。
瑞文意识到，也许卡勒布的敌意并不是冲着他自己，而是他身后那只真正具备攻击性的野兽，想杀死自己的正是后者。
野狗有三只，两只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而另一只则是少年的宠物。
把野狗当宠物，这真的可能吗？
瑞文低头看向了顶着一头暗金色头发的男孩。
少年的眼神天真无辜，皮肤白皙，没经受过多少日晒，拽着自己的小手肉乎乎的，搞得自己有些心软。
瑞文重新回忆自己在走廊上看到的画面。
走廊内的野狗叼着的那只手上并没有血迹，也许少年的话的确属实。
“拜托了，哥哥。”小男孩央求道：
“卡勒布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那好吧。”
瑞文点了点头，装出哄小孩的语气继续询问道：
“问题是，会所里有三团一模一样的黑雾，哪团是你的卡勒布？”
少年抬起了右臂，挽起袖子，他的右臂上有一块颜色完全不同的皮肤，上面布满皱纹、黑痣和老人斑，隐约可见一道笔直的花纹，就像一根手杖。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把卡勒布叫回来！”
“这是遗产吗？”
“嗯，是我从父亲那继承来的。”
世界上居然存在着能够支配烈日生物的遗产！
继承，现在很少有人用“继承”这种富家族色彩的老式词汇。这小男孩的身后应该有个不小的家族，或许相当古老。
“好吧，但是你要快。”
瑞文点了点头，退开两步。他本以为少年会念诵什么咒文，或以什么特殊的行为激活遗产的效果。
可没想到，少年只是在原地直接扯开嗓子大喊道：
“卡勒布快回来！！！”
与此同时，他手臂上的花纹开始冒出黑烟，滋滋地灼烧起来。
“捷特，尽量别把那男孩的猎犬弄死了！”
见并没有任何一只野狗从会所内飞出来，瑞文朝会所内的捷特喊道。
被驯养的野狗自然不能再被称作“野狗”。于是，他改称呼它为“猎犬”。
“猎犬？那是什么东西？”
捷特朝距离门口最近的雾团又开了两枪，试图把两只富攻击性的野狗逼回去。
“就算我想我也弄不死。这只是两把普通的手枪，我最多只能拖一段时间。你还愣着干什么，叫治安官！这里证人要多少有多少，野狗在晨昏闯入市区和在正午闯入不是一个性质，街上那么多人，后果会相当惨烈的！”
“行！我这就去。”
瑞文放下斜阳夫人，把她交给菲照顾，三两步跑到街对面一处印着小骷髅图标的黄色电话亭，一拳砸向拨号盘旁边的大红色按钮。
“我要报案，报案！”他朝听筒大声吼道。
警报声响起，电话亭闪烁起了红光，几秒钟后，一阵粗重的机械音传了出来。
“滋滋......治安官第三小队红眼队......已受理紧急报案......请让证人原地待命......保护好您的生命财产，我们不会替您保护......滋滋......”
怎么这么快？不像治安官的一贯作风。
听筒内部又传来了一段话语。
“滋滋......目标已确定，即将针对危险地带投放虚海凝胶......”
虚海凝胶？！！
瑞文猛然倒吸一口热气，连忙朝着火鸟会所大喊起来。
“快跑！快跑！不然所有人都会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任何人暴露在那种名为“虚海凝胶”的气态武器中超过三分钟都会窒息而亡，而一旦被它包裹就会被立刻定住，无路可逃，就连烈日生物也不能幸免。
这做得也太绝了！不就只是几只野狗而已吗？
明黄色的天空那边缓慢地飞来了一只“大鸟”，那是一架黑色的喷气式飞行器，捷特曾以它的同类自居过，因为两者的名字发音很像。
“喔，情况不妙！”
人类捷特撤出了会所，看着朝这边飞来的“同类”。
“洛克茜，撤！我可不想交代在这里，我还得给老妈个交代呢！”
瑞文和捷特合力扶起斜阳夫人，送到了对街的一间成衣店门口。会所里的其他人也在撤离，由前台小姐和服务员们带领着下楼，部分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就在这时，飞行器已经稳稳地定在了火鸟会所上空，机头处的两只红眼亮了起来，机身下方开了个口子，一根透明软管伸了出来，开始向下喷洒那种致命的深蓝色气体。
“快！要来不及了！！！”
“卡勒布！！！”
少年还站在门口处大声呼喊，手臂上冒出大量黑烟，他的表情痛苦地扭曲，而蓝色气体已经开始蔓延。
“别管你的卡勒布了，小命要紧！”瑞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要把男孩给拉走。
一道黑雾突然从会所的窗口飞出来，避开了那致命的蓝色气体，在空中盘绕了一圈，俯冲而下，将少年一口吞下，消失在虚空中。瑞文及时向后一仰，躲过了手臂被空间裂缝切割成两半的命运。
蓝色气体触及地面，立刻固化，变成了无数卷曲的蓝色触须！它们无孔不入，遍布着章鱼般的虚幻吸盘。
一些反应较慢的人试图跳窗逃脱，手指刚一碰到窗把就被气体定住，扭曲的表情凝固在窗玻璃上。
诡异而可怖的触须顺着会所墙壁无声蔓延，从溶解圣母像的眼洞里探出，两分钟后，整栋建筑都被巨型触须牢牢缠住，一切随之定格，仿佛外面的时间完全与其无关！
“虚海净水加工而成的气态凝胶......”捷特看着触须喃喃道。
这种能够冻结一切的物质对陆地上的几乎所有生物来说都是致命的。
还没逃出来的人全都死了，瑞文心中唏嘘。
就算是活在城心的文明人，在这座城市眼中也不过是桥梁下的水。桥梁下的水不论蒸发多少，对奥贝伦来说都不值一提。
五分钟后，虚海凝胶逐渐气化，变为一丝丝蓝烟。瑞文看见几名文明人聚集在会所的门口前，正试图把一位困在拱门后方的朋友救出来。他只差一步就能逃离会所，被拉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成了一具皮肤发青的尸体。
“抱歉让诸位受到了惊吓。火鸟会所很快就会重新开放。作为补偿，会所将免去诸位今日的全部酒水费用。倘若诸位有家属在会所丧生，会所将提供额外金钱补偿......”
双眼异瞳的前台小姐拍了拍裙摆，鞠了一躬，不紧不慢地走向电话亭，拨打了侦探公司收尸队的热线号码。
十分钟后，虚海凝胶完全消散，飞行器盘旋了一阵，掉头离开，一切回归正常。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成衣店的店员向瑞文鞠了一躬，礼貌地询问顾客有什么需求。他当然看见了火鸟会所的惨状，但向顾客推销店里的商品，增加销售额对他来说更加重要。
瑞文扯了扯自己的旧外套，点了点头。不论再做些什么，死了的人都已经死了，而活着的人继续活着。自己压根没必要对此有所感触。
况且，买衣服正好位列自己的行程表前位。
“好的。那就请带我看看你们店里的黑色西装吧。”
他掏出自己的购物清单，上面一条条地列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需要便于行动的款式，最好是三件套，捆绑在一起能打折的那种，预算在3000烈洋以内。”
“再让我看看你们店里的银色袖扣，材质不一定要是纯银的，像那么回事就好。也不需要特别精细的做工。”
“我明白了，先生。”顾客详尽的需求立刻让店员意识到对方是有备而来，精打细算。于是，他放弃寒暄，直接走向货架，将所有符合条件的成衣一套套拿了下来。
因陌生人之死而停滞的每一分钟都是对生命的浪费，这是奥贝伦的生存金句之一。
“刚才可真是太险了，老兄。”
捷特出现在了成衣店的门口，抹了一把汗，将两把银白色手枪别在腰间，陪瑞文边聊边看起衣服来。
“我发现了一件事情，每次和你这家伙碰面，哪怕是一件小小的事件都会瞬间膨胀得无限大，就像吹气球一样。你其实是马戏团的吹气球小丑出身吧？”
“我很清楚治安官的作风。”瑞文不带感情地说道：
“他们这次出手得太快了。如果只是对付两三只野狗，治安官压根不会如此重视，更没必要一上来就动用虚海凝胶。”
“所以呢？”捷特问道。
“所以我觉得他们肯定早有准备。火鸟会所里应该有比野狗更加值得警惕的东西，或许非常危险，不然他们也不会格杀勿论。”
“除非那东西不是生物，或者是比烈日生物更加强大的存在，否则它现在早就已经憋死了。”捷特耸了耸肩膀。
“说回野狗的事情，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提前看了明天的《火球报》，明天悬赏金会涨，从两万烈洋变成三万烈洋。”
“涨幅这么大？”瑞文挑了挑眉毛。
“是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侦探公司认为事态更加危险了。”
“对你来说，这当然是个好消息。如果事情成了，属于你的那份赏金足够你买一件很好的防晒伤遗产，也可以在市区租个三室一厅，附带小阁楼的公寓。只要稍微运营一下，你就能成为真正的全日制侦探，成为中产人士。”
捷特把话题又绕到了悬赏金上，循循善诱道。
“那好吧。”
瑞文端详着一排排银色的袖扣，目光自然而然地定在了最便宜的几款上。
“反正我已经被野狗缠上了。那两只野狗的目标相当明确，正是取我性命。”
我同意和你们正式合作，条件是，除了转介委托之外，你还要为我优先提供情报搜集服务，并在我遭遇麻烦的时候出手相助。”
“当然！包在我身上！”捷特热情地和伙伴握了握手。
关于“污染”和“永恒”的事情，瑞文打算先藏着，因为一讲就会牵扯出一大堆私事。
不说是为自己好，也是为对方好。
“好，选定了，就要这一套，不用包装，我就这么穿出去。”
在试过几乎所有行头后，他选定了一套合身的黑色真棉仿西装三件。外套的袖子较为宽松，带着沉重的折裥，纽扣较为圆润，便于在紧急时刻脱下，从容应战。
最重要的是，这套衣服相当透气，便于清洗，有着八个大小合适的内袋。即便在烈日之下穿一身黑，也不至于中暑晕厥。
一套行头下来，花了2500烈洋，这比三个月的房租还要贵。瑞文在全身镜前整理着衣领和衣摆，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文明人，随时能够踏入现代社交场，与其他中产阶级的先生或女士进行平等的交流。
“瑞文先生，这身衣服看起来可真合适！”
菲和琳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交替赞美道。洛克茜走到她们身边，身体重新有了色彩，恢复了实体，手里还捧着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热狗，里面填满了鲜红色的酱汁，估计是辣的。
前台小姐把轮椅给斜阳夫人推了过来，然后回去清理尸体，把它们随意地堆在门口。
瑞文扣好西装扣子，朝那边不经意地瞟了一眼。
至少有十五名体面人憋死在了那些蓝色的虚海凝胶里。路过会所门口的行人平静地跨过尸体，继续赶路，他们的遗体很快就会被播放着欢快音乐的黑色小卡车给运走，运到墓地里去。收尸人们会联络保险公司，确认有没有需要赔偿的款项。而讣帖与一定数目的抚慰金将被装在普通的信封内，在一到两天之内寄到他们家属和朋友的信箱里。
所有东西都是印刷的，不论是讣告，还是信封，还是钱。
“报案人瑞文先生。”
瑞文被耳边突然传来的粗重机械音吓了一跳，那声音毫无感情。
“报案人瑞文先生，您不介意回答几个问题吧？”
成衣店门口站着一个人，全身包裹于橙黑相间的盔甲之中，背上背着一杆巨大的黑色重型武器，戴着一副机械面具，从中不断地冒出灼热的白烟。
面具之上，是两只发光的血红“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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