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交接得非常快。短短两秒钟，两样东西就被年轻的黑衣男收入了囊中，看不见了。
真可惜。
瑞文只恨自己现在一颗外视藤壶都没有了，没法看得更加清楚。
但，仔细想想，他根本不需要亲自掺和进这种无关自身利益的事情。他们要干掉资本，为先王复仇，那是他们的事情，尽管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
哪怕这两名黑衣男的背后是一个有着一万名成员的保皇组织，面对奥贝伦数以亿计的雄厚资本，以及那些动动手指就能像推倒牛奶盒般推倒一座下等公司的金融巨鳄，他们也完全不值一提。
更何况，这只是两名选择在咖啡馆，而非戒备森严的秘密基地交接的普通人。
嗯......也不知道这份情报会不会值钱。
倘若上头正有人追查这群保皇党的话，委托说不定会下派到全日制侦探手中。届时，这些交接情报可就能派上用场了。
算了吧。瑞文在心中驳回了自己的念头。
自己连全日制侦探都不认识几个。想要它真正派上用场，还不如丢给捷特或宝琪女士。倘若真的阻止了一场世纪阴谋，他们就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想到这里，瑞文低下头，以小孩胡乱勾兑酒水般的手法调制起了记忆中的“鸳鸯奶茶”。
印象中，他模糊记得咖啡和奶茶的比例是3比7，浓茶种类好像有要求，最好能用滤布反复过滤上几次，把残渣进一步过滤，让茶的口感更为顺滑。
但他除了斜阳夫人家的哈尼桑丝茶和自家难喝到极点的茶外不懂得其他品种，这里更不可能有那种特殊的细孔滤布。
于是，他先慢条斯理地把黑咖啡喝剩一小半，然后慢慢地注入原封没动过的加奶浓茶，直到将白瓷杯子注满。
然后，开始加糖，往死里加。
“阿特拉克先生，请问这是最近流行的喝法吗？”
穆恩小姐忙完了工作，饶有兴味地凑近桌边和他聊天。佩戴银袖扣的年轻绅士一般都很有见识，而这位的性情温和随意，想必能聊出不少话题。
“这是我的新发明，它是......”瑞文沉默了片刻，胡诌道：
“它是一种代表爱情的饮品。”
奥贝伦人绝对不知道鸳鸯是个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因为穆恩小姐的眼睛里立刻冒出了两颗星星。
“真的吗？没想到阿特拉克先生居然是这么浪漫的人！”
她略带惊讶的模样和梦境世界中的小月真的相差无几，只是面部轮廓稍微更接近西方人，皮肤有点晒黑，但是粗看反而更加亲切。
也许，和梦中人有所对照的并不止他自己一个？
说不定还有其他人能够自由出入梦境世界，只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在现实中碰到更多同类？
有没有可能，我在奥贝伦有个素未谋面的“妹妹”？
瑞文的思绪突然莫名中断了。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一条写在那本笔记中的守则：
不能混淆两个世界。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
“只是刚才忽然看见了浪漫的一幕，有感而发。”
他瞄了瞄刚才吹口哨的那个黑卷发年轻人，窗外的女孩儿已经不见了，而他还意犹未尽地看着。
他耸了耸肩，低头尝了一口“阿特拉克的新发明”。咖啡、鲜奶和浓茶的味道撞击在一起，不含一丝地面作物的焦味，只有丝滑和醇香。致死量的砂糖被茶叶和咖啡的苦味中和了起来，虽然有些偏甜，却意外地别有一番风味！
“怎么样？怎么样？”穆恩小姐期待地询问道。
瑞文故作神秘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
“嗯，我觉得你可以把它加进你的小黑板，价钱取咖啡和浓茶的平均价，在此基础上加价5到7烈洋左右，没有人会拒绝。”
“唔？”
“试想一下，你的吧台内有咖啡机和萃茶机，而客人要咖啡的几率远高于要茶的几率。”
他用眼角余光环顾咖啡厅，点茶的顾客明显少于点咖啡的人。
“如果这种用咖啡和茶勾兑的饮料风靡起来，你就可以用制作一杯饮料的时间赚取两杯饮料的钱，甚至更多，不仅效率会增加，还能减少客人的等待时间。您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唔......”穆恩小姐低头思索片刻。
“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您可真有商业头脑，阿特拉克先生！我能问问您的职业吗？您是银行的精算师？还是经济学学者？”
“都不是。”瑞文摇了摇头。
“但我可以帮助精算师和经济学家解决他们无法解决的麻烦。”
“真的吗？那可真是了不起啊！对了，阿特拉克先生，您有没有看过比利先生的《只为爱情》这本书？”
“今天《火球报》头条上那个侦探比利？恕我孤陋寡闻，这是一本浪漫小说吗？”
“不是啦，是他的自传兼致富经。很多女孩都被名字给骗了。”穆恩小姐咯咯笑了起来。
呃，这算标题欺诈吗？
瑞文莫名有点不爽，倒不是单纯因为这个做作的书名，而是因为他有预感，将来会在火球报上无数次见到那个人的名字，还有那张挂着经典职业假笑的黑白特写大头照。
这时，他发现穆恩小姐的指甲突然伸缩了一下，颜色以心跳般的节奏改变着，时深时浅，慢慢地从甲缝里挤出一颗颗细密的血珠。
“小姐，你的手怎么了？”不知怎地，瑞文想到了半个月前的自己，身上也是动不动就渗血，大部分时候是他乱装水产的后果。
“嗯，没事，没事的！”穆恩小姐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围裙边缘擦了擦手。
“没事就好。”
这副指甲大概是某种遗产，造型挺适合女生的。
瑞文抬头看了看角落，发现那两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门哐一声关上了，窗玻璃那边有两道离去的黑影，分别消失在广场走道的两头。
走了就走了吧，自己不是那种多管闲事到要去跟踪危险人物的八卦侦探。非要说自己对什么感兴趣，就是那本神秘的书，当自己看见它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偏执的天国”在后颈处跳了一下。
那代表着它不是普通的书本，一定具备着某种不寻常的力量，而且有着致人死亡的风险。
很快，那位卷发的“风流公子”也喝完了他的兑水咖啡，在临走前往小费箱内投入了一张10烈洋纸币，它在细细的入口处卡了一下，欢快地窜进了盒子底部。
瑞文从皮夹里拿出刚才买打火机找的一张10烈洋，上面印制的画像是秘殿艺术家皮克曼，手持发狂的画笔，朝着一幅活过来的画作大声呐喊。这名伟人是唯一一位被印在纸币上的非贵族人物，一位引领艺术潮流的鬼才。
他两口把剩下的“阿特拉克的新发明”喝完，把小费直接交给了穆恩小姐。
“和你聊天真愉快，穆恩小姐。我以后应该会常来。如果你对我的新发明感兴趣的话，配方是三分咖啡七分浓茶，糖多加些没关系。”
“您可真风趣，阿特拉克先生。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穆恩小姐高兴地把纸币叠好，往口袋里一揣，走到咖啡机前摆弄了起来。
瑞文在罗苹咖啡馆外收起了自己的营业模式，放松表情，重新翻起一点眼白，露出平时那个看起来有点幽怨的小表情。
“呼......”他平缓地吐出一口气，心中是说不出的疲惫。
社交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他可以先在这些非正式的小地方练习，以应付将来的正式社交场合。他需要给自己画一张更加精致的面具，把自己在文明人眼中伪装得温柔而有礼。
思绪平静后，他把口袋里的“嘴”取了出来，发现它软趴趴地贴在了自己的手心上，红唇干瘪，一张一合，看起来快要不行了。
这......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原先的那颗八面骰变的啊？
瑞文用指尖试探性地戳了戳那两片红唇。它们分明是肉，刚一碰上就含住了自己的指尖，微微吮吸起来。
“噫！”他甚至能感觉到本不应该存在的牙齿和舌头。那嘴的边缘正逐渐虚化，深埋进他的掌心里，仿佛要与他的身体合二为一。
这分明是件遗产！
瑞文心中突然警铃大作。惨了，是那只手干的好事！
他立刻把嘴巴撕了下来，看了看表，朝“谕示你的下场”奔跑而去。
............
“还好你发现得及时，这件遗产没法在脱离宿主或营养液的情况下存活太久，再晚半个小时左右，她可能就真的‘唇亡齿寒’了。”
老哈桑小心地把干瘪的“嘴”浸泡进黄色的瓶子里，它像快干死的鱼嘴一样一张一合，缓了一会，唇瓣慢慢丰满起来。
“不过，这怪不了你，我反而应该向你道歉。现在看来，你不买那只“盗贼的助手”是对的。我都没料到它居然这么麻烦，以后必须得锁好才行。
老哈桑把被调换了的八面骰还给瑞文，并没有对它的来历深究。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小坨刻有数字的金属，兴许是某种新型的赌博玩具。
“它是什么遗产？”
瑞文把八面骰揣进裤袋，低头观察着装着嘴巴的瓶子。
经过这番乌龙风波，他反而对这张“嘴”产生了兴趣。它前不久刚让他尝到了偷听的甜头，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搜集工具。
“她啊，她是我的私人收藏之一，一件不多见的绿色遗产，名叫‘女巫的嫉妒’，非常磨人的小妖精，就算没有宿主，她也会感应到最近的异性内心的想法，把他此刻正在注视的对象所说的话复述出来。”
“它是......女的？”
瑞文从没听说过有性别的遗产。
“你可以这么说。她曾经属于一名真正的女巫，确实有性别，而且就和原主一样善妒。”老哈桑以欣赏的口吻介绍道：
“她可以被安装在任何地方，但是不论何时，她都在想方设法魅惑她的宿主，取代宿主原本的嘴巴。不过这不是个什么大问题，只要在发现不对的时候狠狠扇她一嘴巴就好。”
“听起来不错啊......”
瑞文有点心动，这玩意不论自己用还是送给卡梅隆都相当合适，主要是足够隐蔽。
他能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大对劲，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冲动消费心理。它通常会让人后悔，可是一旦发作就欲罢不能。
“请问，这件遗产卖不卖？”他不由自主地把问题问出了口。
“就知道你会问，没有和她相处过而不心动的人，不瞒你说，她‘甩’过好多任宿主了，他们的下场都不怎么样，别问我为什么。你和她也算有点缘分，3000烈洋要不要？”
“我很少对可有可无的东西感兴趣，2000。”瑞文平静地砍了一大刀。
一般来说，好的绿色遗产至少要2500烈洋。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瑞文最终以2400烈洋拿下了“女巫的嫉妒”，冲动消费的快感令人欲罢不能。
这件东西肯定能成为他的“咖啡馆偷听好帮手”，交给助手使用也相当不错，瑞文要在两者之间好好取舍一下。
要说唯一一点让他有些不适应的，就是这件遗产是个“女性”的事实。
回家的路上，瑞文又花100烈洋买了一本质量相当不错的记事本，一包从地下进口的茶叶，还有两块擦汗用的手帕。
下回他要带卡梅隆一起来，帮他也弄一套气派行头。他是自己的搭档和朋友，不能让他穿得像个给自己打杂的人。
前往火车站前，他特意去看了看张贴了广告的两块布告板，惊喜地发现有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正在看。这人神态有些焦急，还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瑞文退到远处，悄悄地盯着那个人，把装着“女巫的嫉妒”的瓶子贴近耳边，试图听清那个人的话。
“嗯......意义不明，为什么侦探会搞特殊酬宾，还打折？又不是精品店促销......”
“......”
“不过，算下来是真的便宜。这里的广告位费用不菲，可能是急于搞宣传......算了，姑且信一次便宜有好货。”
男人嘀嘀咕咕地转过了身，朝着广场的另外一边走去。
他的袖子上，有着两枚无比闪亮的金袖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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