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主角？
这是瑞文这辈子听过的最荒谬的一件事。
大费周章铺垫引导，牺牲几十上百条人命，杀死一名独立存在，居然是为了拍摄一部电影！
这上位者的脑子绝对有毛病！
“咳咳，导演。”瑞文清了清嗓子，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如果我真的是主角......”
“我要片酬。”他朝空气伸出了右手。
“哪有导演不给演员发片酬的道理？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实打实地陪你演了出死里逃生呢！”
血珠慢悠悠地重组排列，组成了新的文字。
好。
“你（消音）！”瑞文的火气顿时冒了上来。
“你还真给我发片酬啊你这疯导演！我去你的，不带这么玩弄人命的你个混蛋！！！”
冷静了一会后，他揉了揉眼睛，又开口问道：
“......多少？”
共一万五千烈洋悬赏金。
血字给出了一个让瑞文倒吸一口气的金额。
一部分挂在保皇党成员的人头上，而另一部分是杀死无皮者们的奖金。你得亲自去治安官总部领。
“无皮者们？”瑞文重复道：
“是那些把脸皮缝在一起的家伙们？赫伯特医生和高尔？”
是的。这样的群众演员不好找，不仅不需要付片酬，甚至能反过来拿到些钱。
“你还真是个导演......”瑞文略带讥讽地咕哝道：
“我敢打赌，你拍的全是些烂片儿。”
手臂上的淤血再次重组。
你喜欢电影吗？
“嗯，还可以，挺喜欢的。”
瑞文说的是真心话。只不过，他喜欢的不是现实世界的电影，而是梦境世界里的电影。
在他的印象中，奥贝伦的电影产业发展不过二三十年，画面是黑白的，连有声电影都是极少数，内容普遍枯燥乏味。
梦境世界里有彩色电影，有娱乐帝国好莱坞，还有著名的奥斯卡奖，每年都会推出好几部大制作，同样不乏经典。现实世界的电影根本没法与其相提并论。限制奥贝伦影业发展的第二个因素同样是致命的：没有人会愿意在蒸笼般的电影院里安静坐上一个小时，实在太热了！
说到底，为什么我会和我的左臂聊起电影？
电影是我的最爱。
血字的蠕动变快了些，瑞文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抓住了对方敏感的话题。
我拍摄过好几部电影。我推荐你去看看《瓦尔普吉斯的终末》，每个奇数月都会在市区影院上映两次，大部分观众会看两遍。
“为什么是两遍？”瑞文不解道。
你去看了就知道。
血字回答。
“如果不需要付钱的话，我会去的。”瑞文半开玩笑道。
自己居然真的和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的疯导演聊了起来，甚至还有点投机！
“言归正传，为什么你要我来当这个主角？”
因为我对你有好感。
血字直白地回答。
“......哈？”瑞文的眼皮跳了一下。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并没有错，你的确是个好演员，你的身上有种独属于你自己的美感。你带着那些人从旅馆飞跃下来的一幕非常精彩，虽然镜头中的画面有点混乱，但那种奋不顾身的感觉很美，很有戏剧张力。这是只有你能够演出的味道。
“我那是为了救人，不是演给你看的。”瑞文不带感情地说道。
他感觉对方为了拼成这一长句，已经快要把自己手臂里的血抽干了！
正因如此，那一幕才更加让人着迷。
多余的血液开始顺着小臂向下流淌。瑞文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自己躺得舒服些。
他还记得琳说过，被上位者青睐是一件好事，但疯导演的话怎么想都让人不舒服。
“你刚才说过，这是一部比你的生命还要重要的电影。为什么这么说？”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这部电影里包含了你和我的生命和灵魂。
血字蠕动道：
我是导演，同时也在戏中扮演。我是扮演了导演的侦探，扮演了侦探的演员。
“......没听懂。”瑞文摇了摇头。
“你刚才说，这条过了，意思是指电影还没拍完？”
倘若电影拍摄到了最后一幕，导演喊的应该是“杀青”才对。
没错。
血字继续蠕动。
你还要继续当我的主角，直到电影的最后一幕。
嘶......
瑞文心知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挂在左臂上的鲜血在他眼里就像一条条晃动的猩红小蛇，时刻提醒着自己对方的危险。
说到底，上位者肯放自己一条生路，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算我拒绝，你也会操控我脑部的血液，强行矫正我的思维，对吧？”他在草堆上无奈地翻了个身。
血液顿了顿，重新组成漂亮的奥贝伦斜体字。
我无法强迫一个人违背自己的意愿，我只能加以暗示，让他们更加愿意去做一件事，或者更加抗拒一件事。
“好吧，听起来都一样。”瑞文耸了耸肩。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这周日，去找到你今天买酒的路边酒摊，付给道格拉斯先生120烈洋，然后照着他说的做。
“那个道格拉斯也是你的人？！”
瑞文皱起了眉头。他完全没有想到，就连自己一时兴起的购物，也是对方剧本的一环！
“这么做了有什么作用？”
这是个测试。我还不太确定我该以什么方式对待你，该怎样把你塑造成我心目中的完美主角。
“我还有一个问题。”瑞文瞄了一眼在谷仓那边大快朵颐的一行人，压低了声音。
“你搞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为了拍电影把他们也给拉下水？为什么要把斜阳夫人给拉下水？”
左臂上的血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回答道：
这是必然的走向。
“什么跟什么啊！”瑞文皱起了眉头。
有些人必然要死，而她必要先死而后生。她会变成一个“幽灵”，失去很多东西，走向新的未来。这是她的命运，也是电影的命运。
“别把事情说得和你自己毫无关系！”瑞文咋舌。
“说到底不还是你干的？没有你的诱导，他们会到这鬼地方来送死吗？”
这的确是我的剧本。
血字回答道：
可在我的剧本之上还有一份剧本，就连我自己也无法脱身。
“这又天杀的是什么意思？”瑞文追问道。
可血字再也没有出现。他手臂上的血液失去了活力，黏在他的皮肤表面，变为了一块块暗红色的血痂。
“啧，疯导演。”瑞文自顾自地骂了一句。
事情的结果对自己而言倒不算差。同伴们都活了下来，他自己甚至还凭空多出了一万五千烈洋的大额存款！
这意味着他可以在短期内更上一层楼，买下传真机，准备好转型所需的一切，甚至开始物色市区较好的公寓！
最重要的是，那名上位者对他有好感，他不仅不用死，甚至还有可能就此平步青云！
尽管，他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对方。
“卡梅隆，给我留点鸡肉，我要饿死了。”瑞文的嘴里此时此刻才开始弥漫不存在的牛油香，肚子咕咕直叫。
“再不吃就要凉了，我的小兄弟。”华特大哥说。
“大哥在开玩笑。”华特二哥补充道：
“没有任何食物会在阳光下冷掉，它们只会逐渐开始散发出老婆的大脚板味儿！”
三兄弟哄堂大笑起来。
表皮焦脆的牛油烤火鸡香气四溢。鸡皮边缘薄脆可口，教人想起一种名为纽奥良烤蝾螈的新德市特色美食。
瑞文没吃过烤蝾螈，但是他对这种食物有着外观和风味的概念。它们会先被去除内脏，腌制入味，涂上红色酱料串着烤，直到完全干燥。可以直接啃着吃，也可以切成让人辨认不出原型的薄片，减低女士们对爬行类生物与生俱来的厌恶感。
“那名独立存在叫克图鲁以斯。”尼克尔先生说。
“那些红色的线虫是从祂身上分化而出的附属种族，可以说是祂创造了它们，就像造物主一样。我曾把祂写进《尼斯尔冒险记》中，当时我做过一些考察。”
“是《钻越时空的血红魔虫》那一本吧！烈日144年出版，系列第三作！”捷特略带激动道：
“我上学时拜读过您的所有作品！”
“是的。”尼克尔先生对于在这里找到粉丝毫不意外。
“那名独立存在正如其外号，是一条能够在时空间自由穿梭的红色巨虫，时间和鲜血是祂所掌握的力量。祂可以从现在回到过去，也可以自过去穿越至未来。”
“现在祂死了。”捷特不无遗憾。
“许多男孩的冒险梦终结了。”
尼克尔先生的小女儿朱莉吃饱了饭，在谷仓内坐不住地闲逛起来，忽然眼前一亮，直直扑向卧在草堆上的瑞文的肚子！
“唔！”二十多公斤重的小姑娘压得瑞文险些喘不过气！他感觉自己的内脏还在出血，被这么一挤，肠道一阵阵钝痛。
“叔叔叔叔！”朱莉稚嫩地环着他的腰。
“您是个伟大的巫师吧？”
“啊嘶......你要这么说也没错。”瑞文吃痛地咬紧了牙关。
他的确是个异咒专家，手里捏着几个自创的神奇把戏。
“巫师叔叔，您能给我变魔法吗？我想像刚才一样飞起来！”朱莉瞪着水灵灵的眼睛，不住央求道。
“朱莉，不准胡闹！”朱莉的妈妈喝止了女儿的无礼之举。
“抱歉，先生，她只是喜欢你。她最喜欢读她父亲的《伟大的巫师们》系列。”
“那可是家喻户晓的童话作品！”捷特吹捧道。
琳坐在矮桌前，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两家人造访诺达利亚旅馆的始末。两家人和自己一样，都有收到写着诺达利亚的纸片，夹在不同的地方。
可是，他们两家人都只收到了一张纸片。
而自己一共收到了五张，各不相同。
前四张纸片上书写的内容分别是：塔吉亚、狂风山、红溪和焦麦田。
这是同一个人寄的吗？为什么为自己和别人的情况不一样？
这前四个地名又有什么别的特殊含义？
不，琳，暂时不要去想。琳暗自下定决心，绝不再亲自去找麻烦。
过几天，自己还要和凯恩去奥贝伦大学礼堂参加一场先锋学术会议，议题正是那种寄生在植物里的奇怪微生物。先锋学派的人相信，集众人之智一定能破解这个植物学界的谜团。
自己属于植物学学者中的保守学派，但是在先锋派认识不少导师和朋友，也有参与的资格。
瑞文先生的空调和冰箱同样不能怠慢。她打算在同一天把图纸递给邦尼克文教授，让他评估制造难度和所需成本。
如果这项发明被证实可行，可能会成为斜阳一家财政上的重大转机！
琳嘴里嚼着香喷喷的火鸡肉，脑子里装满了色彩缤纷的梦想。一颗完整的胡椒在嘴里破裂开来，辣得她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泪。
............
翌日正午。
瑞文回到了艳阳街23号，坐在了书桌前，单手撑着腮帮。
他的右手边堆了一摞机械工程学相关的硬壳书，顶上是小马克所著的《原始机械学》，左手边则是一摞神秘学相关的，顶端是利利普特所著的《阿卜杜拉异咒史》第一卷。
斜阳夫人的家里就有这样一本《阿卜杜拉异咒史》。他的这一本是从奥贝伦文化图书馆借取的。
奥贝伦文化图书馆位于红日市区的边缘地带，里面对他有用的藏书不少。他在出院后花费500烈洋办了张借阅证，一次最多借出十本书，最多借一星期，可续借一次，逾期一天罚款50烈洋，非常贵。而且，借书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一些古老的书籍内可能会夹着匪夷所思的诅咒，让人瞬间生不如死！
不过，图书馆已开放多年，这些旧书里的诅咒多半已经被先来的倒霉蛋用生命代价给试没了。
在奥贝伦，知识就是实实在在的金钱和生命。
“烈日亲王阿卜杜拉是第一位卡内基王，安德鲁.卡内基的心腹，史上最享誉盛名的预言家，术数师，观星者，无人能出其右。他的生卒日期均被严密封存，不得泄密，因秘密的泄露可能会干预星辰的运转，打搅这名伟大存在的长眠......”
三层隔热板挡住了正午绝大部分的日光，让阅读环境异常昏暗。电表上的计费手指让他有些心烦，这个月的电费多了一大截，主要是因为昔日从来不用的厨房如今天天开锅，电热石每天都在全功率运转。
不过，他刚有15000烈洋进账！
两万烈洋以下的悬赏可以直接在治安官总部认领。瑞文也不知道两万及以上的该怎么领，据说会收到侦探公司的特别邀请函。
治安官总部的程序处理得非常快，一旦确认目标已死，就能立刻兑款，而且能够直接领现金！
不像那些讨人厌的银行，要拿着张汇票到处跑，打好几个电话，还得忍受漫长的敷衍过程。
巨款在手，卡梅隆被他逮住换了身体面行装，这又是一笔将近一千烈洋的支出。助手的着装以棕色为主，袖子上配了一对铜袖扣，以表明身份。将来，人们一眼就能区分这对搭档，无需开口询问主次。
听着厨房里悦耳的咕嘟冒泡声和金摆弄厨具的叮当声响，瑞文愉快地翻开了笔记本。他现在的待办事项多得可以列一张拖地长清单，和上个月的清闲完全相反。
最重要的事情是和宝琪女士的第二次会面。在把得到的信息和那枚奇怪的八面骰给她过目后，他会立刻准备用“蚀刻之刻”入梦。
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创造一道攻击型异咒，和守林人建立联系。他还想要搜集更多有关车祸的情报，并上网查看一下新闻，看看梦里最近有没有和诺达利亚事件存在相似点的案件。
这起事件的要素实在太多，太过荒诞，他也不清楚它会以什么形式体现在梦中。
用完那瓶夜蛾粉末，他暂时就不打算主动入梦了，代价太大。况且，建立派别这件事是个长久耕耘的过程。
今天星期四，金邀请他后天去看看餐馆的初步装修。而周日，自己得去完成那个疯导演的测试。
真忙，他心想。
文明人永远都是忙碌的，有时候，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什么。
瑞文突然听见隔热板外面传来一阵抓挠声，板子后面传来了一声嘶哑的猫叫。
那绝不会是普通猫，他心想，那是一只哈斯特尔，能在正午出没的烈日生物！
他唯一能想到就是那只该死的“黑猫”玛丽。
被她欺负了那么多回，今天要好好治治她。
瑞文把桌上的书全都划拉到地上，确保桌面上没有可燃的东西，然后念起了“夜风之护”，披挂上阻隔热力的无形丝网。
当他把手放到隔热窗板上时，立刻龇牙咧嘴地缩了回来。
“啊！”
隔热窗板烫得像烙铁！他又念了一遍“扰乱之丝”，从指尖放出丝线，拉住窗板，避免用手直接触碰它们。
两道异咒就这么被用在了这种无关痛痒的地方。现在他开始明白斜阳夫人用异咒浇花的心态了。
“预，备......”
“走你！”
瑞文深吸一口气，操纵丝线一口气拉开了三层隔热板，另一只手准备发难。
“喵。”窗外的猫像个老头儿一样沙哑地叫了一声，露出口中的几圈獠牙，一张极不讨喜的肥胖猫脸填满了半个窗框。
不是玛丽。
这只哈斯特尔的腰身比玛丽粗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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