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文临时构想的第二阶段剿灭计划包含两部分准备。
首先,向邦克单独汇报“灰衣天使”可能要执行的计划。由于事情发展得比想象中要严重一点,他还是打算借一把“黑日”的力量。既然对方有意派人调查糖蜜罐,那么必然做好了万一出事的应对手段。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自己要休息,要等待诅咒散尽,要重新上好子弹,还得想办法让本来的心脏重新动起来。
然后,作为保险,可以让捷特掐着周三晨昏后半段时间,作为酒厂惨剧的第一发现人向报社通报,顺理成章地吸引媒体的目光。由于这和尤娜.晨曦的行程安排非常接近,想要吸睛并不难。这样一来,即便周三之内没法解决这群“灰衣天使”,尤娜的参观计划也能自然而然地延迟甚至取消,小姑娘也不用担惊受怕。
这样一来,自己后半场的搭档就换成了“黑日”。理论上,自己只要躲在身后打打辅助,轻松收下赏金即可,但导演估计不答应,那不大符合他崇尚的b级片暴力美学。
说到暴力美学,眼下还是把目标集中在地下那群待宰猪羊身上,毕竟是明晃晃的赏金。顺利的话,他可以留下一个无皮者,直接逼问出同伙的身份和计划内容。
瑞文握紧了蜘蛛腿镰刀,慢慢朝楼梯尽头走去,一步一个血印,脚印在他抬脚的瞬间就活了起来,血液升腾,变为螺旋形的尖刺。
据说,新德市十三区中的五个区还有警察这一职业存在,侦探办案风格相对文明。他们那里的悬赏可以靠申报,大都只需要提供关键线索,和人头的价值几乎相等。
而在地表,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楼下还是一股熏人的大蒜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很快就被完全盖过。
瑞文边走,边用“镰刀”敲击墙面。对于一群受困的猎物而言,猎手黑暗中的脚步声是最大的恐惧,猎枪逼近头颅的恐慌和这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后者带来的更多是麻木。
刚刚收回的“扰乱之丝”还能再用一段时间,他在即将走到楼梯尽头时,无声无息升入了天花板上的黑暗中。
敲击声突然停止了。选择继续待在地下的无皮者乔纳森咽了口唾沫,直盯着门口。
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天花板上滴了下来,就像什么怪物正在黑暗中流口水。
就像绝大多电影里演的一样,他下意识地先低下头,只见左皮鞋头上有一行刺目的血字:
你好。
又一滴血滴到了他的右皮鞋头上,迅速凝结成字:
再见。
乔纳森就像惊悚电影里必然会抬头的龙套角色般,慢慢抬起了头。
对上了一双属于“死者”的眼睛。
下一秒,自身的视角切换到了不远处的一名酒厂工人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身躯和挥落的巨大“镰刀”,被置换的工人下意识一个翻滚,让自己的身体避开了攻击。
瑞文一刀挥了个空,只见正下方的无皮者突然以奇怪的角度闪身,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这家伙和某一位酒厂工人对调了意识。他的下线没剩多少,只有六人。
可剩多剩少有区别吗?
瑞文翻身下地,两根丝线甩向木门,将它重重拉上。“镰刀”空挥一下,甩出几点不知属于谁的血液,迅速凝结成小号的血矛,向加工厂内的工人发起了无差别攻击。
其中一人被甩到了大型铜制蒸馏锅附近,撞翻了蒸馏箱,变形的碎片扎入了他的胸口,一条血迅速从伤处钻出,凝聚成张开头冠的毒蛇,向主人的颈动脉一口咬下。
瑞文故意慢了几拍,没有用丝线在加工厂的设备和房梁等诸多落点间快速穿梭,给导演留下较好的观感。他现在已经基本明白了,什么是慢镜,什么是快镜,什么是实景镜头,什么是推拉镜头,什么是跟踪镜头。
他用双眼给了被“镰刀”挑起的倒霉蛋一个特写,扭曲的脸孔,飞扬的眼泪和鼻涕尽收眼底,就像拍电影一样,然后重重甩开,抛出下一根丝线,借力从房梁俯冲向下一个目标,挡开对方从衣摆下伸出的怪异赘生物,武器一挑,用力一踢。
血蛇腾起,为对方短暂的演员生涯画上句点。
身后突然传来撕裂声,一张开裂的大嘴朝自己袭来,利齿甩着口水,是曾经在许德拉会所见过的条纹长裤男同款遗产。可惜这里没有会说话的萨克斯风,瑞文随意地用丝线卷起一个朗姆酒桶一甩,正中那张裂成四瓣的嘴,“镰刀”一劈了事。
短短几个“分镜”后,工厂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包括无皮者乔纳森在内。后者无需自己动手,每死一名下线,他身上的皮肤就枯萎一片。
当,当,当!
瑞文用“镰刀”的背面有节奏地敲击地面,拍了拍衣摆,身上的血迹慢慢剥离,心中盘算着,钟爱戏剧性的导演会希望自己怎么做。
对方动用私人收藏拉了自己一把,自己不交份满意的答卷感觉有些过意不去。
看着眼前用不要命般的眼神瞪着自己的入侵者,乔纳森只觉得对方脑子坏了,又不是磕了药的烂片主角。
如果自己还有线人在酒厂外面,现在就能立刻转移意识,让对方立刻求救,可不巧的是自己所能操控的线人恰好今天都在,刚好出去的那个又失联了。
等等,真的只是巧合吗?
瑞文眼前的画面悄然褪色,视野边缘泛起雪花斑,就像一部真正贯彻暴力美学的b级片般,镜头聚焦在主角和其中一名对手之间,杂音拉低,观众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带着黑色幽默色彩的爵士乐在耳边响起,他随意抄起了一个朗姆酒瓶,读了一下上面的商标。
这家伙怕不是真的脑袋坏了,乔纳森的皮肤上冒出冷汗。
紧接着,画面快速拉近,朗姆酒瓶朝着一名工人脸上飞了过去,与此同时,瑞文丝线一收,“镰刀”砍向了另外一名。
鲜血四溅,迅速凝成血蛇,从两个方向同时朝无皮者乔纳森扑去,将对方的双臂牢牢咬住。
瑞文扔掉手上的蜘蛛节肢,长舒一口气。没有疯导演的协助,自己不可能赢得那么轻松。
六名下线身上都有一到两件遗产,而且相当命硬,少了导演的补刀基本不可能一下砍死,严格来说,都不算是自己拿的人头。
只是,自己也稍稍有些高估无皮者。他本以为对方会使唤一群人一拥而上。
结果对方一次貌似只能控制一个,至多两个人的意志,尽管多少都一样。
而且,这帮人在这里貌似真的是兢业干活。就像导演说的一样,“灰衣天使”中的大部分底层人员平日里有着自己的正经工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正经一些。
他的视线平移过石墙上的美女画报、黑白照片和几张印着新德市邮戳的明信片,尽量缓慢地扫过墙角木桌上的报纸、纸袋和焦麦面包,还在冒着热气的蒸馏器和一旁的烧水壶,最后是那些死相凄惨的尸体。
这是为人物营造真实感的镜头技巧。
这疯子真的觉得自己是在拍电影吗?无皮者乔纳森的眼球转动着,看着眼前的怪物嘴里叨叨着各种意义不明的镜头术语,面露冷静而疯狂的微笑,胸膛上有个血肉模糊的大洞,已经停止流血,就像早已死去多时,尚未开始腐烂的尸体。
“尸体”的眼球突然转向了自己,毫无征兆。
心脏停跳的瑞文处于一种心理半醉状态,他一步步缓缓走向乔纳森,从运输架上又拿下一瓶朗姆酒,自己喝了一口,把瓶子随意地在架子上一敲,半蹲下来。
“敬,金钱!”
他慢慢用酒瓶碎片划过乔纳森皮肤上的接缝处,无视了对方的求饶声,嘴里呢喃着意义不明的祝酒词。
“敬,妹妹!”
“敬,烂片!”
“敬,导演!”
接缝一条条被挑开,鲜血如深红的美酒般溢出,又像黑斯雷夫群岛盛产的芒果一样,果皮一片片剥落,露出柔嫩多汁的内在。
他和对方的视线同时瞥向墙边还在冒烟的那串黑色大蒜,前者眼神不屑,后者看着早就失效的底牌,露出了接近绝望的神情。
“求......别杀我,我,我还有孩子要上学。”
乔纳森的眼中映出了对方满意的笑容。
经典烂片台词。不过,怎么一个两个都有孩子上学?现在四月中,也不是开学季啊。
“你们的献祭计划是什么?亨特和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瑞文慢慢询问道。
他打算直接从自己假设的情况入手,先将“灰衣天使”与“血雾连环杀手”事件间的联系证实或证伪,然后再思考下一步。那串黑色的大蒜已经完全暴露了前者和“永恒的永恒”之间的联系,他只需要搭上这最后一条线,至今的所有事件就能串联起来。
这些信息只能由他自己,最多还有导演掌握,这也是他一开始把门带上,把捷特挡在外面的原因之一。
“亨特......他只是接受了一点点,一点点帮助而已。只有,只有大量生命的同时逝去才能吸引祂的注意。”
“他现在在哪?逃到了城外,还是进入了新德市?”对于这个问题,瑞文不抱太大希望。在他眼里,这名无皮者在整个“灰衣天使”组织架构里应该属于较低的一层,所有的下线都是工人,没有赫伯特医生那样的中产阶级人物。能知道亨特的名字就很不错了。
果不其然,对方没给自己满意的答案。
“好吧,祂是谁?如果不能直说,告诉我一些特征。”瑞文瞄了一眼地上的蜘蛛节肢。
“我,我们平时不直接向祂祈求什么,祂与现实连接的途径是丝之王座,有些人会得到恩赐,有的会直接发疯,变成拜日教徒。”
瑞文注意到,这名无皮者在提及“祂”的时候,下意识瞄向的不是地面的蜘蛛腿,而是那串烧得不剩什么的大蒜。
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摇了摇头,把大蒜拿下来,往糖蜜加工罐里一扔,把木门拉开通风,待味道散得差不多了之后,他就把捷特给放了进来,自己则靠在了相对阴暗的角落里,拿出了铅灰色烟斗,点上烟,环顾周围的工人尸体,无视了捷特古怪的目光。
“接下来的审讯环节就交给你了。顺便,把着点外面,我要休息两个小时。”
他本来想搬具尸体到外面,找个地方抽烟,但感觉太过麻烦。
保险起见,他看向了地面,请求导演:
“有办法让外人远离这一带吗?”
血字很快给出了答覆:
有。
............
约克糖蜜公司,工业酒精储存仓附近。
第三名无皮者乔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墙上挂着的仪表,试图连接上其中一名下线,发现对方在偷懒,意识昏昏欲睡。
不仅是那一位,所有十名下线的状态都不太好,大概是因为连日忙碌,自己的精神也有些过于紧绷。
于是,他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了一个播放舒缓音乐的电台频道,那个频道整天循环,目的就是为了放松都市人过于紧绷的神经,尽管大部分人评价它并没什么效果,收听率长期处于低谷。
可是,今天它却尤其让人放松。
仪表的指针逐渐模糊起来,无皮者乔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皮。
稍微偷懒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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