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周三,瑞文没有买《火球报》,确认了一下阁楼里时钟的机械装置,对着镜子慢慢理掉了脖子上的黑色羽毛,在晨昏一点出了门。
错过今天,他就不得不拖延至下周三入梦。因为只有周三,梦中的自己是全休,不论在何时入梦都能够自由活动,随意安排自己的行动顺序。
如果时间段正确,自己会第一时间联系藏品管理员老张,让对方讲讲最近的藏品信息,甚至能让他带我回去进行一次私人参观。当然,这是建立在最为理想的情况下。
理论上,这将会是最后一次无法确定时间的入梦。梦醒之后,他会和格林达约在日降街附近的火车站,去看看她哥哥,然后在“南部市场”吃个饭。
五月份的火松林相较从前更加茂盛,熊熊火舌般的针叶仿佛能触及天空。瑞文屏住呼吸,穿越屏障,钻进了守林人小屋,对上了墙壁上石纹组成的惟妙惟肖的脸孔,眼皮紧闭,似乎正在休眠。
至少他还能通过睡觉打发时间,瑞文心想道。
为防对方在自己施咒的过程中突然醒来,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墙上的脸孔开口道:
“晨昏好,沃伦先生。在再次打扰你休息之前,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盘腿坐在了发烫的地板上,看着石纹慢慢睁开眼睛,动作慢得仿佛刚刚睡过了一百年。
“你亲爱的妹妹过上了相当不错的日子。硬要找个比喻的话,比从前的我要好很多。”
“她的学业成绩相当优秀,虽然没能争取到全额奖学金,但你给她留的东西足够她好好把书念完,绰绰有余,还有闲钱搞点稳定的小投资,买些社交舞会的衣服......希望你没忘了该怎么说话,她几个小时后会来看你,前提是你待会保持安静,别让我死在这里。”
“谢......谢......您......”沃伦的脸费劲地张开嘴:
“我......最近......在附近......听见了......怪声......”
“嗯?怎样的?”
“从......那个......方向......来......像人......也像......野兽......”
啧,野兽还好,最怕的是人,要是全世界的人类都能像导演这样一声不吭地“说话”多好。
在确定周围暂时没有声音后,瑞文掏出了最后的夜蛾粉末。他几乎全部的夜行锹粉末都用在了各种各样的下位魔学仪式中,充当提供力量的自然材料,储备快见底了。
之前没多整一些回家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贝塔带着一群鬼魂到处遛能不能钓一两只野生的出来,实在没有的话,自己只能考虑通过宝琪女士、菲他们从派系集会里给我弄点。别的材料也许能靠下位替代蒙混过关,但真正提供力量的自然事物他一时还找不到更便宜的替代品,反正独角仙、锹形虫或者蟑螂肯定不行。
他慢慢回忆起了梦境世界中的重要之物,真正具备那种价值的身外之物用一个少一个,老实说,每一个他都舍不得。
这次,在他脑海中最终定型的是他下班时总是会去喝上一杯的卡布奇诺,他还记得瑞雪每次都埋怨自己,为什么总把空杯子拿回家扔。
再也不会了,以后你再也没得说了。瑞文在心中笑了出来。
这次,他在脑海中勾勒出的不再是代表“风”的符号,而是代表了“瑞文”的标记。
两者的作用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后者要比前者感觉亲切许多。
构建出的通道不再散发绿色的淡光,而是弥漫着少量漆黑的光粒,虽是黑色,却又是光亮的,矛盾地结合在一起。
下一秒钟,他的身体突然一阵失衡,比空调微热的风痒痒地拂过他的面部,瞬间变为呼啸,他连忙稳住脚步,脚边落下一些泥土和碎石,骨碌碌地滚进了下方湍急的河道里,瞬间被泛黄的波浪吞没。
一条河?
等......我这是在哪?梦境世界中的我想干什么??
瑞文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柔软的青草地上,惊走了两只飞舞缠绵的白粉蝶。他的胸腔内部无比嘈杂。
该不会......
“跳河”这个字眼突兀而令人毛骨悚然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再一看身上,穿的是皱巴巴的休闲服,中间有只突兀的桃红色小熊,穿在自己身上相当怪异。
恐惧。前所未有的对死亡的恐惧如冰凉的爬虫般攀上背脊。
抵御死亡恐惧的遗产在梦境世界完全失去了作用。
不会吧,你这家伙,不会真在梦里被谁甩了想不开自杀吧?
而且,貌似差一点就成功了......
梦中未知的意识让瑞文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知道真要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找心理医生?嘶,不行,自己现在这鬼样子连医院的门都不能碰。
瑞文的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珠,心跳声一左一右,重重敲打着他的耳膜。他有些绝望地意识到,在这一点上,自己也许是真的无能为力。
不,也有可能,酿成这问题的就是自己!是“另一个人格”拍的那些视频和留言!
唉,这可真是越抹越黑。
大脑飞速运转之下,瑞文想起了自己在聊天软件里的朋友,想起了林心。他们的可靠程度自己不知道,但他们绝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异状,尤其是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林心。也许自己得请她开导开导“另一个自己”。
实在不行的话,他就直接把奥法守秘人的身份摊牌,请求她的协助。自己在梦境世界里的身体绝不能死!
用力拍了拍胸口后,瑞文拿出手机,查看了时间、自己的位置和可能的留言。现在的时间是上午10点3分,自己所在的位置是花园街西面的中心公园,晨练的大爷都回去了。周三绝大多数人都要上班上学,公园内一个人都没有。
还真是个自杀的好时候,瑞文自虐地想道。
他打开文件夹和聊天软件,查看着“另一个自己”可能留下的痕迹。绝大部分东西还是被删了,但从群组留言来看,删除时间是在今天早上七点,三小时前。
这次他预测得没上次那么准。当然,不排除他神经质到每隔几个小时删除一次信息。从自己这些日子掌握的信息来看,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就连这副身体都不是他的。
瑞文逐渐想到了另外一种糟糕的可能。
该不会,这段时间依附在这具身体里的那个意识,才是真正的精神病吧?
不,以瑞雪前几次的反应来看,除非他对妹妹隐藏得很好,一点破绽都不漏,否则这种可能性不高。多半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可是,自己上次来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再怎么说,受到刺激也不该拖到一个多月后跳河啊?
瑞文努力地分析着“另一个自己”的思维模式,最后发现信息差实在太大,在梦境世界主动逗留总时长还没超过24小时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推敲出事情的全貌,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被胡茬扎得一个哆嗦。不消观察就知道,自己一个多月前所做的一切抢救全部白搭,又回到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比之前还要糟。
凭借记忆,他找到了林心的账号id,也不含糊,直接向对方发送了自己的请求:
‘你好,我回来了。很抱歉突然打扰,我需要你的帮助,这件事情可能关乎我自己的性命。与之相应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在我清醒的时候帮助你,不论任何事情都行。’
他非常认真地斟酌着每一个用字,毕竟自己这次是真的有求于人。
只是没想到对方比自己更不含糊,直接发了几个文档过来:
《基塔布-阿尔-阿吉夫》的资料,我看到并破译出来的都在第一个文档里。词句经过修改,不用担心原件可能对阅读者造成的影响。剩下的几个文档来自警方、几个民间侦探团体和我所掌握的信息渠道,是后续事件的跟进。请吧。’
完全不像个女孩......
考虑到时间不够,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瑞文希望能够找个地方储存这些资料,方便日后精读。在记忆碎片中搜索片刻后,他想到了云端硬盘,立刻上网去搜索了几个不那么热门的云盘软件,用手机号码开了个账号。密码他本想设置梦中自己的生日,因为现实中的他并不清楚是不是同一个,想了想觉得不大稳妥。
最后,他把密码设置为了1550310,一切开始的那一天,年份为烈日历,确保没有任何人能猜出来。
他蹲坐在河边草坪上,开着流量,开始认真地阅读那几份和案件相关的文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说到做到。如果自己没猜错的话,后续部分应该也和自己所经历的事件有关。
然而,刚点开一份,他就被里面的内容给弄得哭笑不得。
“糖蜜加工厂恐怖袭击事件?”
很显然,现实世界中的约克糖蜜公司到了梦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而所谓的恐怖袭击又被以时间顺序分割成了多起事件。其中,20人惨死于其中一座地下厂房中,一人失踪,尸体分布在楼道和加工厂房内,部分被以极其残忍的手法切割成了两半。工人的数量,保安的数量,全都与现实吻合。
只是......
这次的凶手好像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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