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姬,我亲爱的姑娘,我快透不过气来了!”
身穿白裙红领制服的哈金森擦着汗,有气无力地抱怨道。她是女子网球社团的主力队员,目前正同时面对校际选拔赛,期终升学测试和毕业舞会找伴的三重压力。
其中,在选拔赛里夺冠意味着她可能在来年年初前往新德市参加区际网球大赛,而任何与新德市接触的机会都意味着特殊贡献。如果在区际大赛夺得名次,说不定就能直接为自己和家人争取到永久居留权,这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殊荣。
升学测试也相当重要。奥贝伦大学是她们这些没有家族姓氏的孩子翻身的好地方,而那要求她绝大部分科目都拿到“优等”或“杰出”的成绩。至于毕业舞会,虽然相对没那么重要,但她一直想借机和心仪的男孩靠近一些,也许事后和对方去看一场电影。
换言之,全都是沉甸甸的重担。
“也许试着向神明祈祷一下,就会好受些了呢?”麦姬用戴着手套的一双手提着自己的提包,含蓄地放在身前。她比好朋友矮上足足一个半头,只能仰视对方。
“唉,我天真的小姑娘,如果祈祷能解决问题,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存在那么多问题了。”哈金森一把抓住好友的肩膀,把沾在脸颊上的鲜奶油蹭到了对方棕色的头发上,那是她刚才吃甜味热狗包弄的。
“哈金森,你相信......”麦姬把话又吞了回去。她并不晓得祂会不会愿意接受自己的朋友。
红日市区附近的路边竖起了一块块为行人准备的路牌,包括“小心塌方”、“提防水洼”等。暴雨让学校停了一天课,积水还没完全被清干净,那些鲜红的水洼里充满了不知名的诅咒。
如果神明是全知全能的,让这些自然恶意消失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麦姬心想道,随后立刻否认了内心不敬的念头。
不行,不能对神明产生动摇,否则就会正中魔鬼的下怀!
远处,两个女孩的话从瑞文胸口的嘴巴里被重新吐出,一字不漏地复述。
麦姬显然不想让同学发现异常。还是等她俩分开再说吧。根据事先对玫瑰书院作出的资料搜集,这里中上、中产、中下阶级学生的比例是二比五比一左右,档次比安德鲁私立学校差一些,但提倡给予每位学生平等的发展机会。
当然,一年五万烈洋左右的学费是奠定平等的基础。哈金森的家庭状况应该和庞夫人差不多,作为没有姓氏的孩子,力争上游是她唯一能改善现状的方法。
先前,这些资料都是为麦姬搜集的,但现在有所不同。瑞文在重新翻阅现有资料时注意到了一些其他的要点。
先前积极赞助各项奥贝伦社会活动的约克公司因为四月底的突发事件遭遇了严重的信任危机。这一点在新德市尤为严重,意外事故被地下的新闻媒体炒作了起来,以阴谋论包装,作为长草音乐会最主要的赞助者,约克公司的失信差点害得这次长草音乐会停办或推迟。
当时,亲自出面稳定舆论,并以个人股东身份作出信誉担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野党第一夫人露辛达。
而散播诅咒的尸块,刚好就被发现在长草音乐会结束后的杂物堆下面,要说是巧合过于牵强。瑞文曾经思考过,为什么“灰衣天使”不直接在聚集了数千上万市民的长草音乐会上下手,最后得出的推论是上位者在看着。
事件的因果关系应该是,音乐会结束后的杂物被有意挪到了掩埋尸块的地方,一来增加搜索难度,二来吸引周围的市民。瑞文并不清楚“灰衣天使”的策略算不算成功,因为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多少人被诅咒影响,也无从分辨。
至于为什么要散播这种诅咒,为什么一开始要把尸块掩埋在那里,就是他目前想要掌握的进一步信息。
同样需要知道的还有其他尸块的下落。瑞文把其中一个关注点放在了受露辛达夫人影响过后的约克公司,想看看公司会否有其他动向,是否出资赞助了其他的什么活动。
短短半天时间,他就找出了两个,其中一个来自资料复盘,另一个来自今天的《火球报》二版新闻。后者是六月份的黑杰克大赛,在红星游戏场举办。让他有些在意的是,这个活动还同时牵扯到了晨曦和光辉这两个自己有些交集的家族势力。其中,晨曦家族的大小姐正是活动的发起者,而光辉家族的副业,双轮玩具公司则是这场大赛的主要受益者。
而前者,正是玫瑰书院今届的毕业舞会!
一直到那名叫哈金森的姑娘啃完了奶油甜味热狗包,紧紧地给了好友一个拥抱,和她挥手道别,朝西区的方向走去之后。瑞文才慢悠悠地从那家自己买过打火机的百货商店旁逛了出来,打了声招呼。他刚才又买了一个流线型金属打火机,花了他500烈洋,上面刻的不再是烈日文字的首字母,而是“R”。
麦姬带着欣喜和拘谨迎了上来,被瑞文摇头制止,停在了三米开外的地方。瑞文主要担心的是对她形象的影响。自己的年龄显然当不了她父亲,万一搞得她找不到舞伴就糟了。
自己的决定很正确,因为他刚好看见贾斯帕走进了罗苹咖啡厅,注意到了自己,还给了自己一个“你打算翘课到什么时候”的眼神。
他伸手指了指咖啡厅的方向,露出微笑,示意麦姬跟他进去坐坐。正好,他想和穆恩小姐谈谈冰咖啡的可行性,顺便问贾斯帕要个笔记。
至于麦姬的双手,他打算留待晚些独处时解决,反正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用“愈合之触”回溯状态,这次他打算回溯久一点。
昨天还在收尸队的卡车后箱里奄奄一息,今天就悠闲地喝起了咖啡,要起了学习笔记。在奥贝伦,这就是事情运作的方式,要么死,要么活下来,立刻回归正常生活,不存在过渡阶段。
“阿特拉克,我没想到你居然也好这一口。”贾斯帕注视着麦姬的眼神中一点都没有意外,用小勺搅拌着自己的鸳鸯茶。他的外衣不再像先前那样笔挺,但从领口露出来的内衬却整洁了不少,这代表了一些好现象。
“她是我表妹。”瑞文仔细地品了品咖啡和茶的比例,完美的三比七,糖也恰到好处。
“你觉得,像我这种人会随便把认识了一两天的女性带到熟人出没的社交场所?”
他指的当然是另一重意思,也知道对方肯定会理解成不一样的含义。
麦姬坐在一旁,捧着加了焦糖和奶的小杯浓茶,听得直愣愣的。
阿特拉克先生,这就是祂的名字啊。她从不曾想过神明也会有如此丰富的社交生活,会在学校听讲,会和闲人聊天,甚至还会从事侦探职业。
但,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再合理不过吗?世人本来就是被神创造,照着祂的模样和习性生活的呀!
况且,侦探们,不就是奥贝伦最有力量,最接近大能般的存在吗?
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想死呢?为什么会让我杀死他呢?
“很显然不会。”贾斯帕翻了个白眼。
“几个消息要告诉你。第一,托福,我和茉莉复合了。这回我不想再失去她一次,打算尽快向她求婚,尽管婚礼可能要拖到毕业之后。这点上我想找你参谋参谋。”
不管我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都不可能有过求婚的经验啊,瑞文心中好笑。
“第二,下周要考试,希望你没有忘记。当然,像你一样翘掉了一堆课,还考出满分的人不是没有过,但你别指望能毫无准备地考过露西亚教授出的试卷,那,绝无可能。”
“有过?是谁?”瑞文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心中抱了一丝没什么依据的希望。
“女的。不知道是谁,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她算是上位魔学理论课的一个传奇人物,据说当时第一个完卷走人,没用超过三十分钟。那时的卷子比现在还要难,后来校方接到投诉说露西亚教授这门课的通过率太低,又是必修课,这才劝她改了一些。”
听起来有点意思,瑞文脑海中逐渐联想到了一个和自己拥有相似经历的奥法守秘人。
课堂上的神秘学基础理论讲起来确实很深奥,难以理解,但用上帝视角将那些东西通俗化,象征化后,其实并不难理解,更别提自己在实践上已经超出了那群没有异语遗产的学生一大截。
只要在考试前临时抱佛脚,背一背那些专业术语词汇,代入自己已经掌握的那些理论内,应该不难拿到高分。
但话又说回来,自己一个旁听的,考不考其实无所谓。瑞文倒是挺想测试一下自己的现有知识储备,和专业理解相差多少。
“麦姬。作为你的‘指导老师’,我想我有必要了解一下你的未来意向。”他推了推擦干净的眼镜,一本正经地说道。
麦姬低下了头。她很想和表姐一样修读艺术系,却又担心自己没有天赋。
瑞文心中想的则是,如果她能达到入学条件,自己就可以去对应的专业找人引荐一下。邦尼克文教授应该很乐意帮自己,但他感觉小姑娘对工科兴趣不会太大。
“没关系。如果还没想好,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毕业舞会的舞伴也是。听说那是一场相当不错的聚会,由露辛达夫人以约克公司的名义资助了不少钱?”
麦姬点了点头:“嗯......露辛达夫人是校董会的成员,她对今年的毕业舞会会很重视,听说最近拉来了不少赞助。”
怎么听怎么怪。说不定是再来一次诅咒的节奏。
“咳咳,还有一个消息。”贾斯帕清了清嗓子。
“邦尼克文教授托我转告你的,他以为你今天来上课了。是关于什么冰淇淋车的。”
“他们谈好了?”瑞文心头一振,脑海中浮现出了麦姬捧着洒满糖豆的巨大甜筒冰淇淋的模样。
事实上,前天他还盘算着运用一下“真实之欺”的效果,在这些产业的谈判过程中给自己制造出一些小优势,比如“空调设备的评估者们会较倾向于认为氨气可能造成毒物泄漏事故的概率不大”或“杰尔克苏打品牌董事会将较为认同冰淇淋车的创意性”之类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
这个鬼地方真的在逐渐变好,他心想道,麦姬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证明。
............
安德鲁私立学校门口。
尤娜.晨曦穿着不起眼的米白色裙子,用书本遮着脸,背着网球拍,混在离校的学生之间,小跑两步,兴高采烈地扑进了邦克叔叔的车子里,扑到对方钢铁构筑的双臂间。
“真高兴你来了。你想我了吗?我也很想......我爸爸,当然还有你......给我买的奶油苏打。嘻嘻,我开玩笑的!”
她在副驾驶座上放肆地伸展着身体,摘下牙套,把网球拍往车后座一抛,发出咣当的声音。白猫玛利亚缩了缩尾巴。
“你说,我们就这样把车开走这么样?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跑得远远的,就我们两个,去找找世界另外一边的人类,看看他们是不是倒立过来的!看看他们是不是特别矮!”
“黑日”邦克停下扶上方向盘的手,看了她一眼,脑中那无数道嘈杂得让人发狂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戛然而止。
他想吞点铁屑了,他担心不这么做的话自己会不受控制地干出些别的事情来,但他又害怕尤娜会被吓着。
“唔......可是这样爸爸会担心。”尤娜自言自语道:
“还是不要太贪心,一杯奶油苏打就好了!”她盼着这杯奶油苏打,盼了整整一个星期,在课本的角落里也画了好多杯,插上了弯成心形的可爱吸管。
他的少女神,他不忍心在脑海中具现出完整形貌,生怕因而玷污的存在。就这么坐在二十公分开外的地方,远在天边。
“走吧,我带你到处逛逛。”看着把鞋子踢掉,一双套着中筒运动袜的脚往车窗玻璃上一架,倒在驾驶座上的疯姑娘,邦克微笑着踩下了油门。
几个小时前,他刚从红娜的房间里出来,那里混杂在一起的每一种独特气味形成了一整面独属于那名女性的无形勋章墙。
对方给他讲了一个故事,讲述她从没真正去过的月下城的风景,那里歌舞升平的异域风情,貌美的黝黑女人,白皙的小男孩一同在广场上舞动着,它们被统统刺在一个身体皱巴巴的老男人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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