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文盯着手机屏幕,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意味着他目前能想出的唯一一条出路也很难走通。
‘那些文件呢?还能弄到吗?’他还是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就算无法拿来做文章,那些月亮的摄影照片也许能让自己了解一些事情。
‘没问题。20分钟。’林心回答道。
瑞文有种感觉,即将到手的照片不再是他的重要工具,而是一颗躁动不安的精神核弹,能够随意复制传播的核弹。除了他之外,任何人只要瞄上一眼都会立刻陷入精神错乱。
而那颗“红色按钮”,想当然地,就握在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手中。
就像这个世界上现存的所有其他核弹一样,他并不担心教授会立刻将其“发射”,它存在于世这一事实所造成的威慑力远远大于“按下按钮”之后。
‘小心,绝不能让任何一张照片流入网络。’他再三提醒道。
显然,阅览照片这件事必须得在无人的环境下完成,尤其是不能让瑞雪看见。在意识中将照片与“核弹”这个概念挂钩后,瑞文意识到自己必须在阅览完毕后立即将它们从设备中销毁,他无法承担“核弹”自我复制的后果。
而这种心理恰恰是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为自己设下的框线,他很清楚这一点,却无能为力。
他允许我了解月亮,但已经框死了自己进一步利用它们的可能性。
林心不久前所说的是对的,那些能够让自己轻易得到的信息,他一点都不担心它们泄露出去。
曾有那么一瞬间,瑞文认为这一切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圈套,全都是他在过度思考,自己吓自己。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更加无法承担放松警惕的风险,教授对自己的这种心理再了解不过。
唉,算了,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
在等待消息的同时,瑞文回到餐桌,边吃三明治,边和妹妹聊起了这场不属于自己的长假和旅行。他的重点在历史古迹和饮食文化,瑞雪的重点是旅馆评价和考察规划。兄妹俩仅有的共同话题:开支管理。
在手机响起后,他溜进餐厅旁的洗手间,在隔间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开了传送来的文件。
除了照片,就是密密麻麻的统计数据、图表、化学分子式......
但即便四壁空荡,他依旧感觉自己正被以某种形式窥探,不,是光明正大地直视、剖析。
潜意识之海......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东西,那所有人的思想在研究者眼中都不再是秘密。
‘能尝试为我作出一些文件分析吗?’十分钟后,瑞文头疼地从手里和手机里的数据文档中转移注意,把难题抛给了林心,着重于分析照片上。
再待上十分钟,自己在瑞雪心目中就是百分百的肠梗阻患者了。
这些月亮的照片中间还包含着少许处理过的图片,甚至是儿童简笔画。不论是哪一种,都保留了属于月亮的最明显特征:月牙、月海、光晕、环形山等。
而它们的背景统一是一片漆黑的星空。
“看来,图片本身不是最重要的。发狂的关键是通过这些浅显的特征,唤起人们潜意识中被遮蔽的那个月亮......”
“疯狂一直潜藏在人们的意识深处......”
“这个世界的经验和规律也不属于秩序......”
“可为什么是融化?为什么是融化......”
他刚才在讲厅“冥想”所看到的场面,与多罗莉丝太太和路易斯先生破译《魔声之书》失败,遭遇诅咒的情形一模一样:
宛如蜡油遇见了高温,迅速变为流体。
瑞文想起了奥贝伦地表最广为认受的一位宗教偶像:
溶解圣母。
祂在上位存在中似乎具备相当特殊的地位,但其下却并未发展起任何异咒派别。
换句话说,祂从未给予过奥贝伦居民真正的异语启示,对应的“书”同样未知。
“是什么让祂这么特别......”
“......”
思来想去后,瑞文决定还是让林心保留一份图片和数据的备份,随后,删除了留在自己设备中的全部相关资料。
比起“自己”,他更加相信屏幕那头的网络侦探。
从洗手间离开后,瑞文看见了讲座中坐在自己左侧的年轻男教授。
奇怪的是,他的鼻头已经不再泛红,鼻炎的症状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坐在自己右侧的女士从身边经过。
她的手上不再留有那种自己曾经闻过的香水味。
走了两步,她伸出右手,摸了摸后颈。
随后,五指就那么黏在了上面。
“天气真热啊......”瑞文听见她用中文嘟囔道。
那缓缓下流的皮肤就如同她方才试图拭去的汗水!
“真热......”“好热......”
“fm‘latghnah!”“fm‘latghnah!”
她就像一根活着的蜡烛,开始静静燃烧。
可为什么?
瑞文抬起头,看见了餐厅上方的一扇换气窗,被映照白昼的落地玻璃包围。
那扇半开的铁框玻璃之外,有着一小方黑暗。
一轮惨白的圆月,正透过窗眼静静地窥视着内部。
“阿嚏!”
一声响亮的喷嚏让他全身打了个哆嗦。
年轻男教授用纸手帕擦了擦脸,顶着红鼻头坐到了角落的位置。
不远处,女士再次拿出香水瓶,在手腕静脉上点了点。
月亮满意地挪开了“视线”,让小窗再次被光明填充。
瑞文呆站在原地,好一会才让自己回过神来。
“你又是谁啊......”
他对着那扇什么都不剩下的小窗,喃喃自语,用力撰住了他的伤手,指尖隔着纱布陷入手心之中。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
相同的血字很快爬满了他的手背,伴随着一道道发紫发黑的血管。
这似乎是“梦界行者”中的毒物带来的不良反应,尽管并没有让他感到任何痛苦。
他还有不到6小时。
“小雪,我们回家去。”
回程的公车上,瑞文开始将所有已知信息整理成段落,方便自己的记忆。
梦境世界的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要复杂很多,同样有什么存在注视着这个地方,而自己所掌握的能力和时间却都极其有限。
如果情况允许,他还是希望能将主场转回现实之中。
在那里,他的敌人强大得难以形容,却并非无法理解,无法预判,而自己也存在很大的提升空间,更少的情感束缚。
最重要的是,那个世界的阿夏古雷并不是拿捏自己方方面面的邪恶天才,只是个神志不清,成天念叨“杀了我”“杀了我”的疯子。
忽然,一个较为跳脱的新念头浮现在了瑞文的脑海中。
如果这个想法能够实施,不仅是“永恒的永恒”,阿夏古雷.普雷斯考也不将再是个威胁!
——假若让那个疯子阿夏古雷的意识强行占据梦境世界的对应躯体,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自生自灭。
对!从自己这趟入梦收获的信息来看,那并非没有可能,自己和捷特的母亲就是很好的例子。
这样一来,问题关键就又回到了阿夏古雷的大脑上。自己虽不能通过破坏它阻止“永恒的永恒”,却可以尝试用仪式或药剂转移其全部或部分意识,让它反过来侵蚀梦境世界中的阿夏古雷.普雷斯考。
到时候,自己就能光明正大地入梦,把教授从办公室给揪出来,问清所有的阴谋。
而那颗大脑的藏匿地点,他相当确信,就是狂风山矿洞的底部,“灰衣天使”最安全的一座“堡垒”,贝塔最近一直在针对那里进行着观察,留意着任何可能的临时转移。
只要做足准备,在帮完宝琪女士的忙后,他完全可以直接攻进去。
那堆“血雾连环杀手”放在别人身上无比危险,但却能被自己给利用起来,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套完备的方案!
自己在这里争取到了一段相对安全的时间,必须要在期间内让想法变为结果,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事已至此,不惜代价。
目标确定后,瑞文稍微放松下来,继续把伤手藏在袖子里,缩着脖子,阅览起了次要资料。他还得给捷特一个完整的交代。
到后来,他干脆在网上查起了电影,查起了那些未解之谜的答案,有些能找得到疑似的解答,但他确信那并不是导演想要的。
“哥,我总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大一样。”
瑞雪坐在对面的座位上,用手怀疑地托住了下巴。
“嗯?怎么不一样?”瑞文连忙收了收自己的表情,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凶。
“怎么说呢......傻!”
“啊?”
“你平时的眼神没那么天真傻乎乎的,喏,现在更加傻了。”
瑞文稍稍有些傻眼。
这,梦境世界中的“自己”给妹妹的印象,比自己现在还要凶吗?
他有意顺势问了下去:
“那你觉得我平时怎样?”
“你平时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瑞雪随口答道:
“嗯......要说的话,感觉你总是在想事情,偶尔会露出让人有点害怕的眼神。还有时候......像变态。”
呃,应要说的话,这不该是对我现在的形容吗?
“不过,感觉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晚上请我吃放题烧烤。”
“什么?不是,说好的减肥呢?”
“说好的犒劳呢,嗯?”瑞雪伸出右手,作出“讨要”的手势。
“行,好,好!”反正到那时候,也不是自己请。
回到楼下的时候,瑞文接到了叔叔瑞雷打来的电话。
“小瑞,有空来一趟公司,有事要你处理一下。”
“行,马上!”
刚好。他本就想在梦境之旅最后去自家公司看一眼,说不定会有额外收获。
“小雪,先回家睡个午觉。叔叔找我有事,我去看一眼。”
“雷叔?肯定是找你喝酒去的。叔侄俩成天混一块,看来我烧烤要泡汤咯!”瑞雪在保安亭前耸了耸肩。
“我”平时真的这样吗......瑞文只感觉头上多了几只盘旋的乌鸦。
猫群们又聚集在了牵牛花从旁,甩着毛茸茸的尾巴,一双双眼睛注视他重新登上公车,朝辛迪药业公司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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