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瑞文重复了一遍,并不对这番话感到特别惊讶。
他掏出钱包,回到吧台前,又点了一份香草奶油蛋糕,开始在脑海中分析起自己现今的收入来源。
自己有一份月薪15000元左右的全职工作,按照花都和特区等高收入地区的标准计算,算是平均大学生从业水平。每个季度,叔叔会为兄妹俩打来一部分分红,一些零花钱,他自己同样用积蓄做着一些低风险投资,红利稳定,也没有让年轻人头疼的分期房贷问题需要担心。加起来,这些钱足够让自己和瑞雪长久衣食无忧。
但,换算到虚拟海洋之中,这种小市民级收入恐怕压根不足以溅起任何一丝波澜。
换句话说,自己必须想办法以最小的支出换得最显著的效果,能省就省。
然而,当他重新回到位子上时,林心的下一句话差点没让他被咖啡呛到:
“设备和加工费以稳定加密货币计算,合计为3000单位,按照昨天的市值换算,约为23400元。”
“什么,两万二??”
即便对梦境世界的货币不算特别敏感,瑞文还是不禁皱紧了眉头。
“请不要过于惊讶,这只相当于我每年服务器费的百分之10左右。”
嘶,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面对瑞文疑问的眼神,林心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当你正式踏入这个世界,你可以使用非稳定加密货币进行稳定货币的抵押,那会给你带来最多百分之50的年化收入。不过,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绝无仅有。”
“好吧,这应该和我无关。”
瑞文扶了扶额头,决定暂时将注意力从一堆堆数字计算和自己相对而言少得可怜的存款中抽离出来。比起虚拟世界,奥贝伦所谓的金钱社会压根算不上什么!
“我会尽快把钱转给你。”他听着已然变得不那么愉快的爵士乐,开口说道:
“现在,请你帮我查找恒特的资料。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那座谷物加工厂的仓库监控录像,员工名单,还有恒特的手机定位。”
如果对方不具备强大的反侦察意识,他相信这三者当中自己至少能够拿到一样。就算一样都拿不到,他也还有后备方案。
这些资料是他追踪恒特的线索,以及为“漆黑侦探”摆脱嫌疑的底牌。事实上,哪怕最后真的一无所获,他本人也问心无愧。毕竟,自己的确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只是一个“恰巧”知情的第三者。
实在没有办法,紧急放弃一个没有任何建树的虚拟身份,也并不让人心疼。
“给我半个小时。这段期间,你可以听音乐放松一下。”林心点了点头。显然,这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谢了。顺带一问,那个叫做‘漆黑收音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瑞文问道。
“那是暗网中历史最为悠久的音乐网站,有不少推崇者。没有人知道那里面放的究竟是什么歌。”
“听起来,那里面还存在着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瑞文若有所思地嘟囔着,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边的奶油。
在快捷页面中,他看见了被称作“梦幻市场”的交易平台,“黑暗引擎”的搜索引擎,以及一堆形形色色的怪东西。
“夫妻角色互换联盟,由最提倡平等的平权主义者创立--接下丈夫的公文包,把他踢去厨房......”
“等等,围裙爱好者俱乐部?”
不知不觉中,一块巧克力玛芬蛋糕和一杯奶泡摩卡接连进了他的肚子。以糖分缓解着紧张感的“漆黑侦探”在网站中静静浏览着,每五秒钟,IP地址就切换一次,将他的踪迹抹除得干干净净。
然后,在他在“梦幻市场”浏览着那些看起来怪怪的商品时,“守林人”的通话请求不适时地再次跳了出来。
“原来你对原味丝袜感兴趣。”电子音平静地说着,扔来了几份加密文档。
“什么?不,我只是好奇!”瑞文立刻关掉了页面,面有菜色地反驳了一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生着两颗长毛痦子的中年男人特写照片,是恒特那张仿佛装着一肚子坏水的脸。
这正是他想要的全部资料。
“请做好一定心理准备。”林心在瑞文点开下一个文档时补充道:
“可能会吓坏你。”
............
下午四点,花都警署总部,虚拟安保部办公区。
男警员卫斯理和女警员安杰娜正在电脑桌前享用他们迟到的办公咖啡——前者性卫,后者姓安,同为花都本地居民。
从他们的名字,不难看出两人属于同一代人。在上世纪末期,花都和临近的特区曾掀起过一股奇特的西化浪潮,不少中不中洋不洋的怪名字落在了那几年间降生的孩子身上,没有人说得清具体缘由。
所幸,这股昙花一现的浪潮最终并没有在校园或职场中引发特别严重的姓名歧视问题。作为“身份错位的一代”,他们以他们独特的方式被历史铭记了下来,不少成为了当今的社会栋梁。
“大洋市那几个理想乡服务器又有动静了。”安杰娜拨了拨顺滑的黑色马尾辫,盯着大屏幕上的虚拟地图,几个小光点正在来回闪烁。
“每五秒钟切换一次地址,那家伙还真是谨慎。”
“守林人,又是他?”
“不像,是一组新的地址......他好像拉了个同伙。”
“又多了一个?嘶,难道那家伙不再满足于一个人的侦探扮演游戏了?”
卫斯理放下咖啡杯,越过文件堆和满地电线,凑到了女同事的电脑前,后者瞥了他一眼,默默地将傲人胸部从同事的手臂旁挪开。
“守林人”在虚安部内部被认定为一个几乎无解的难题。这名自称“网络侦探”的超级黑客一天24小时在虚拟世界横行无忌,就像一只幽灵,找不到任何一丝破绽,却能轻易攻破任何系统的防火墙,将一些匪夷所思的犯罪证据先调查部门一步丢进部门数据库。
因而,他在某些同事的口中有着另外一个敬称:“匿名福尔摩斯”。
“多了一个人,意味着他多了一分破绽!誒,我就不信了,天底下难道还能有两个‘福尔摩斯’不成?”
卫斯理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让咖啡杯震了一下,洒出了两颗浓香的深褐色水珠。
“马上对这些新IP进行追踪!这回一定要把那小子给揪出来,塞进证人保护计划的档案库里去。网络可不是法外之地!别说什么匿名福尔摩斯,就算是匿名超人,匿名蜘蛛侠也不能逍遥法外!”
他做出了蜘蛛侠的招牌手势。
证人保护计划是虚安部一组专门针对网络线人的温和行动方针,既是针对他们的庇护,同时也是严密监控。必要的时候,能够直接针对他们的违法行为作出跟进和检控。
“其中一个服务器越过线人网络发来了一组代码......好像是一份视频文件。要交给技术组吗?”
“尽快找专家进行分析,刻不容缓!”卫斯理吩咐道。
分析报告连同清查过的文件本身很快就送了回来。
“不错,的确是一个新人所为!小娜,你赶快......”
“呕!这......这也太恶心了!”
坐在卫斯理对面的安杰娜盯着另一台屏幕,表情扭曲。
“怎么了,小娜?”
“你,你看这个......噫!”安杰娜手指屏幕,忽然捂住了眼睛。
那是一份监控录像的节录片段。
黑白画面中,数名身穿制服的员工在一座疑似谷物加工厂的密闭空间内踉踉跄跄,他们哭喊着,撞墙,指甲痛苦地抠进面部皮肤。最后,各自把头伸进了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巨型小麦脱壳机内。
寂静中,那些活人缓慢地被搅成肉酱,从狭小的绿色方形出口内淙淙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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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8月10日,晨昏12点。
梦者之屋的河流淙淙流淌在紫色的天空下。
金跃上一株巨大的三叶草顶端,一头红发在奇诡的微风下拂动。
按照保罗先生提供的线索,那座移动神殿应该就是在这一带附近出现的。
“瑞文先生......您真的会在这里吗?”他对着巨型露珠上的倒影自言自语,纵身跃向另外一根草杆,很快就看见了那片浓雾。
不是白的,黑的,或他叫得出名字的任何一种色彩,但他却无法移开视线,保罗先生曾亲历过的那种无名恐惧开始自内而外地蚕食他的头皮。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啊!”
脚踝忽然一软,他险些失手从叶片上滑下去,勉强用丝线挂在了半空中。
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不停上升。
——草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
“vulgtmah......nacha-atlach......”
令人毛骨悚然的千人吟唱正从远方向他爬来。
浓雾中,隐隐透出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轮廓,成百上千条扭曲的“折线”蠕动其下,混乱地前进着。
“vulgtmah......nacha-atlach......vulgtmah......vulgtmah......”
“唔呃......嘶......”
金用双手扯住了头发,痛苦地蜷缩着,无数条看不见的蛆虫正在他的毛孔内钻进钻出,蚕食着他的头盖骨,在上面留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小孔。
一片黑色羽毛忽然飘到了他的鼻尖上。
随即,碎成了一片散发腐臭的粉尘。
“瑞文......先生?”金艰难地抬起头,朝浓雾中张望。
神殿深处,一大团不定型的物体正在翻涌着,逐渐凝聚成形,缓慢地合上一只只朝外窥探的眼睛。
人们从神殿深处匍匐而出,指甲龟裂,以拜伏的姿态爬行着。他们是被砍去下半身的塔吉亚人们,口中吟诵着无上赞美,以他们的双腿支撑着神殿行走。
玛雅长老和阿莫拉长老爬过神殿地面盛开的繁花,来到了阶梯上,抬头仰视着那唯一站立的人。
一对疯狂的深蓝色眼球,镶嵌在那爬满羽毛的铅灰色笑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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