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点。
“在马尔丁.琴申请退出证人保护计划的同一天早晨,瑞文办理离境手续,前往了大洋市。”
“要说这两者之间毫无关系,基本不可能。”安杰娜在小组会议中总结道:
“尽管如此,我们依旧没有找到程序上有效的证据,证明目标对证人进行过言语诱导。考虑到马尔丁.琴的沟通障碍问题,这会让起诉无法成立。”
“在恒特案还未侦破之前,我们依旧具备监视证人的权力。‘漆黑侦探’一定明白这点,我估计,他短期内不会对证人公开身份。”卫斯理分析道:
“换句话说,如果‘漆黑侦探’掌握了恒特案的大部分信息,又希望就其他目的,进一步与那名证人进行接触的话......”安杰娜托了托下巴。
“没错,他或许会希望恒特案尽快结案,让警方尽快结束监视程序。也许,他今天的动向就与此相关。”
“这个猜测有什么实际依据吗?”一位女同事提出了疑问。
“东八区重案组负责此案的同事表示,恒特的银行账户在被紧急冻结前一段时间曾有过一笔大额境外转账,对象是一个匿名非商业账户。此外,他们在恒特的旧住所内找到了他的台式电脑。就在不久前,虚安部同事在复原的浏览记录中发现了大量与过境、船舶运输和海外假证件相关的网页搜索记录。”
“结合现有信息,也许对方早就有在行凶后逃亡海外的计划或后手准备,而大洋市的港口发展相当成熟,与花都相邻,是个相当适合实施相关计划的地点。”
“综上所述,你认为‘漆黑侦探’的目标是大洋市的某个港口?”
“现在还无法下定论。”安杰娜摇了摇头。
“但,如果在大洋市港口发现了恒特的踪迹,那这个猜想就完全可能被证实。我们虽不能就‘漆黑侦探’一事申请跨区执法援助,但能以恒特案的名义请求相关监控录像。”
卫斯理略带激动地捏了捏手里的环保矿泉水瓶。
“一旦确定了嫌疑人的踪迹,立刻就能实施抓捕!只要在跟进的任意一环中发现了那个瑞文插手的痕迹,我们就能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把他‘请’回警局来。”
这个方案得到了绝大多数同事的认可。显然,恒特案才是目前的当务之急。而以恒特案证人,而非“漆黑侦探”案嫌疑人的身份将那名疑似黑客的目标带回来,是目前而言最温和且有效的做法。
滋滋!
小型会议室的屏幕突然黑了一下,那张投影屏上投射的是卫斯理的电脑。
一个黑色的指令窗口弹了出来,上面是一棵由“*”号组成的“圣诞树”。
圣诞树下方,是一行简短的英文:
“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好孩子罗恩。圣诞快乐!”
会议室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在瞬间沉了一下。
这个弹窗,代表技术部门刚刚更新没多久的防火墙又被攻破了。
“又是他......联系技术顾问,仔细检查附件,不能让上次的过失重演遍!”
卫斯理满脸菜色地盯着屏幕上的星星圣诞树,显然没有任何一丝过节的欢快情绪。
“是一张卫星地图。我们和‘漆黑侦探’想到一块去了!”
解包文件中的灰色地图上,大洋市东南货柜码头正闪烁着醒目的红点。
除此之外,什么其他信息都没有。
............
瑞文在无线耳机发出“嘀”的一声长音后,把一小勺可可冰淇淋塞进了嘴里,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这代表着,接下来一段时间,暂时没自己什么事了。
那棵星星圣诞树是自己这个电脑文盲苦练一周编程语言后的成果,算是自己在这场骇入行动中的唯一一点“贡献”。
在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后,他急着做的第一件事,是向那名警察卧底“求证”。
如果警方在收到“漆黑侦探”发送的地图后,第一时间理解了其中含义,并采取相应行动,那就说明他们的内部已有关于恒特可能偷渡境外的猜测或已知线索,那是自己先前未曾留意的部分。
与此同时,把警察引去码头意味着自己大概率不再需要担心恒特逃出境外,对方手握大量执法资源,只要紧急叫停当天的所有船舶运输,就能彻底粉碎对方的阴谋。
这么做的另一个目的,是为自己制造一个临时“不在场证明”。
——“漆黑侦探”行动期间,自己一直在与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进行愉快的学术探讨。
这个不在场证明的时效性将一直持续到警方对“天使格蕾”产生怀疑。反过来说,亦是引导对方怀疑“天使格蕾”的引线。
如果警方在码头抓获了恒特,并进一步查找到了货柜的搬运记录,有概率会在一段时间后,循着相关记录查找到“天使格蕾”头上来。
届时,“瑞文”期间一直存在于此的事实在他们眼中将会成为“漆黑侦探”有意留下的信号,加深他们的怀疑。自己将在这段时间内加紧收集内部资料,力求在引线烧到尽头之前凑齐给予教授最后一击的关键证据。
而如果相关概率没有成为现实,瑞文的“不在场证明”将被进一步完善,哪怕警方再怎么怀疑,也无法在不把“天使格蕾”与恒特案联系起来的情况下,将自己作为相关证人带走审问。自己只需要安静蛰伏,等待下一个时机成熟。
为了阻止恒特在几个小时后逃离大洋市,这是自己能想到的最为折中的方案。
“教授。”
瑞文在咽下冰淇淋奶浆后开口道:
“能让我参观一下你们的医药研发区域吗?我想这可能会对研究有些帮助。”
“当然。”教授回答:
“我还以为你刚才急着要走呢。”
“不......不完全是。”瑞文故意露出了一丝犹豫,他清楚自己不成熟的表现反而能让对方放松警惕。
“我只是,好像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又记不起来是什么。”
“我的建议是缓一缓。”阿夏古雷教授随和地说道:
“你的压力完全写在了脸上,那种不时会浮现的眼神让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是吗?”瑞文对这句话留了个心眼。
“那我看起来像什么?”
“像,至少度过了两千年的孤独岁月。”
“我想我不太明白您的这个比喻。”瑞文不解地摇了摇头。
但他的右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
研究所1层的墙砖和地板都是海蓝色,用银、白、灰三色金属支架在天花板和墙面上拼凑出前卫的几何框架,营造出古怪的视错觉,有时会忽然让人误以为自己走到了墙面上,或一直在原地打转。图案在远处汇聚成理想的几何旋涡,仿佛正不停旋转流动,看起来相当舒服。
“这里的装潢比起研究所,更像一座科技博物馆。”瑞文低声评价。
“我们恰恰希望为同伴们营造这种新颖的错觉,好让他们忘记他们正在做些多么令人不适的工作。”阿夏古雷教授以说笑的口吻开口:
“尽管他们自诩对人体器官早已习以为常,但当大脑或肝脏以工厂流水线般的队列排着等待剖析,他们还是会吃不下饭。”
“我以为你们的主要项目还停留在动物实验阶段。”瑞文盯着墙上的旋转线条。
“我们在临床实验和动物实验之间的夹缝里。”阿夏古雷教授纠正道:
“依靠爱丽丝.卡罗尔的研究成果,我们得以将遗体捐赠者的部分器官神经功能留存,让化学品在其中展现出与活体相似的药物反应,以此类比患者的神经系统。通俗而言,让那些器官忘记自己已经死去。”
他们路过一扇扇门,消毒水混入了走道上怡人的薰衣草清新剂香气中,显得有些怪异。
“这听起来很像那些经过艺术处理的科幻情节。”瑞文边说着,边在脑海中开始思索。
类似的器官实验的确在某种程度上位于法规的灰色地带,“天使格蕾”甚至还有可能钻了跨国规条的漏洞。仅仅是针对这些行为提出指控可能并不足以定罪。
这种时候,舆论往往能发挥最大的施压作用。过去数年,花都的确有过因舆论倾向释法的先例。
问题在于,应该如何利用好民情和竞争对手的检举力量?
忽然,一道站立的身影从一条走廊的缝隙中忽然映入了眼帘。
一个白裙少女!看起来似曾相识。
瑞文在灯光下停下了脚步。
“那是谁?”
“我没看见任何人。”阿夏古雷教授否认道。
“我觉得我看见了谁。”瑞文伸出手指,指向此刻已然空无一物的走道狭缝。
“就在那里。”
“那就有些奇怪了。”阿夏古雷教授细长的眼缝朝瑞文手指的方向延展了一点。
“没人会在那个地方闲逛。那里只有尸体。”
.............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
“大洋市专案组已经接到请求,紧急封锁了东南货运码头地带,并对周边地区展开调查。东八区的专员马上就能抵达那里!小娜,你和女同胞们继续盯着数据,我去弄杯咖啡。”
“不用。”安杰娜伸手将前发拨到耳后,虹膜中映着两方发光屏幕。
“我们虚安部在这起大案中有别的工作。能事先做好这么周全的逃亡准备,恒特背后肯定还有其他助力。我们必须尽力从对方的过往通讯和消费记录中找出端倪。”
“那小子呢?”卫斯理追问道。
“目前看来,瑞文的行动路线与恒特没有任何重合。他此行似乎只是去参观一间和自家公司有一定关联的医疗研究机构,至少,他想让我们觉得是那样。”安杰娜摇了摇头:
“这种情况下开不出传唤证。程序上,我们没法把他作为证人带走调查。”
“啧。”卫斯理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能从这里看见东南码头的网络监控吗?”
“隔壁有人在看着。”安杰娜话音刚落,就有人从隔壁招手让她过去。
监控室内,数十方屏幕闪烁着或全彩,或黑白的网络视讯画面。
数条细长的“河流”,自一块块方屏之间断断续续蜿蜒而下,时而漆黑,时而血红。
“这是现场画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杰娜用手背捂住了嘴。
鲜血正在货柜码头的通路间肆意流淌,自一堆堆方形货柜的缝隙、大型吊臂的操控间中溢出,缓缓流入蓝色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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