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如果你们不想当我的床客,那就放下武器,离开这里。除了我和荨麻酒的毒素,没有什么能伤害这座旅馆里的客人。”
红娜自门上的方形小窗露出双眼,如护巢的雌鹰般盯着门外尚且站立的男人们。她牺牲了大半辈子,吞下远比她能承受得要多得多的故事和情报,这才把荨麻旅馆变成了暗巷中的一方净土。
因此,她绝不会容忍任何一次破例。
“伤害?不。娼妇是圣母用经血造出的女儿。我的信仰和尊重让我没有丝毫冒犯您的胆量。”
神父瓦龙小心地绕过尸体,将手虔诚地覆在他们的额头上,一张自空无中冒出的巨口瞬间将他们吞吃殆尽,连血和骨渣都不剩下。
“您可把这当作一次试探。试探昔日的暗巷帝王是否还值得我的最高尊敬。对于那些我尊敬的伟人,失手一次,我便不会连续加害第二次......”
砰!
第二波子弹击中了邦克的头颅,仿佛击中了一块生铁。后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除非,他们的劣质手枪不小心走了火。”
邦克默不作声地抬起脑袋,以超越肌肉极限的力道挥出手臂,像捏烂果实般击碎了射击者的头颅。
“圣母在上。小孩,你的力量并没有丝毫衰减,但灵魂却不知去向,这正是信仰匮乏的可悲之处。”瓦龙攥起胸前的尖刺十字架,眯上双眼,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为你的不守规矩开脱!”红娜厉声斥责道。她的皮肤淌着滚烫的汗珠,仿佛下一刻就要沸腾起来。
“我了解你们这些男人。而你,瓦龙,你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过河拆桥。”
“妇人之言......或许这形容并不大恰当。”瓦龙调侃着,瞄向邦克仅差分毫便要触及自己颈项的指头。那是一只由根部断裂的铁手。
一张长着五排牙齿的嘴,正从侧面死死咬着它。
下一瞬间,铁片、齿轮和铆钉却又忽然自本体上分离,横飞而出!
——被异咒改变性状的金属碎块在尖刺十字架的吸力之下,铁椿一般急速钉穿了“神父”的手背和前胸!随后,又似水银般溶解,自伤口融进对方的血液中!
邦克的头脑相当沉重。他又听不见小小蓝天使的声音了。或许她因为过于害怕而躲藏了起来,或许血腥和铁锈让她觉得不舒服。
随后,他操控那些融入血液中的金属,像挤压一块无形的海绵般增加它们的密度,然后忽然“松手”,让它们吹气球般自“神父”体内贯穿而出!
他的大脑没在想任何事,脊椎和肌肉却记下了过去用过的所有阴招!
巴尔德蒙家族的几乎每一名核心干部,都曾在他手下吃过大亏。
“非常......令人......惊叹......黑日。”被铁刺贯穿喉部的“神父”口中吐出由衷的赞叹,身体却开始像蜡油般溶解,而这并非邦克所为。
“除去对圣母的信仰,我最为崇敬你身上的神赐。”
教堂的方向,瓦龙一丝不挂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一张张深口覆盖了他每一寸平日遮掩于衣物之下的皮肤。他走到邦克面前,捡起了地上的尖刺十字架。
“你没有这种力量,瓦龙。”红娜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再清楚不过,那张嘴已经侵占了你的全部可能。任何一丝与之相悖的力量都会压垮你!”
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答案在喉咙深处停顿了一下:
“梦魇......”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人,通晓古今,还会卜算未来。”瓦龙微微颔首。
“你应该知道,这场风暴带来的,并非诅咒,而是神启。梦魇会让噩梦成型,执念成真。”他握紧十字架,双手合十。
远处,教堂的边缘逐渐蠕动,阴影似乎有了形体,挣扎着,哭叫着,欲从房屋的边缘攀爬而出。
“而我,一心向神。”
大门后,红娜隐约想起了她曾经从老男人口中听过的预言。
诺尔查丹玛斯预言,以这样的一句话作结:
“若那星星无法毁灭人群,那人群必将毁灭于自身!”
............
“琳,你觉得他们还会在那座矿洞里吗?”
红日市区边缘,一身轻便裤装,头发绑成长马尾的菲与好姐妹碰了头。
“他们人数众多,不可能在短期内迁移到别的地方。这场风开始得太早了,还带来了那么可怕的东西,我担心他们已经遭遇了什么危险......”她话说到一半,注意到了菲不同寻常的眼神。
“你今天的样子......大胆!还很漂亮!”菲瞅着她肩膀上的内衣吊带和环绕其上的蔷薇花朵。
“这是为了我们两个的安全。”琳笑着点了点头。
“要小心。街上保不准会窜出些什么怪物。它们来自人的臆想,很难以常识言喻。”
“这种从脑子里冒出来的东西最麻烦了。”菲出声抱怨道:
“思维越复杂,‘梦魇’的形体越怪诞,反之,越是纯粹,力量越可怕。我不知道那只‘渡鸦’究竟是从谁的脑子里冒出来的,就连母亲和云妮姨母都谈之色变!”
“渡鸦......”琳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在某处,听某人提起过这个字眼。
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忽然被菲狠拽了一下。
“绕开!”菲提醒道。
通往东部城区的小路那头,一头圆滚滚的猪正一摇一晃地走来。
“一头,猪?!”琳不禁咋舌。
从屋檐上细看,那猪穿着合身的粉色洋装,长着一对小翅膀,眼睛圆滚滚的,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还......怪可爱的,她心想道。
这是谁心中的“梦魇”?诞生自“美梦”还是“噩梦”?
长着翅膀的小猪哼哼了两声,在路边的肉食花丛中撒起了欢,嚼食着红色利齿猪笼的花瓣。
“快走吧!”菲又拉了她一把。
“不论怎么可爱,源于神秘的事物......”
“都有至少两种致人死地的方法。”琳接上了她的话,点了点头,延展花蔓,在屋檐间编出可供借力的索桥。
“走吧。”
............
红溪公园尽头,狂风山矿洞附近。
琳和菲躲避着时不时自高处席卷而下的狂风,它们就像带着诅咒的刀刃,足以在将人体撕成碎片的瞬间,教他们体会超出想象的恐怖。
她们忽然听见了一阵狂热的叫喊。轮廓模糊不清的山脊上,竟有一大群人正逆风而上,一个接一个,被风撕成两半。后来者踏着尸体继续向上,目标是那虚无缥缈,仿佛能够触及烈日的顶峰。
“别去管他们!”菲艰难地寻找着避风点。
“他们是‘登山会’中最疯狂的那群家伙,每年都有一大批去送死!我们绕过那边去,用山体和石块挡风!
狂风中,尸体碎片似落叶或花瓣般狂舞着。“登山会”的狂热冒险者们唱着连自己都无法听见的歌谣,歌颂着自由而孤独的上位存在,一步一步,消失于割裂的气流中。
“这地方不对劲!”菲在草地的尽头忽然停下了脚步。她的声音终于不再转瞬即逝,山石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风流。
“异咒残留实在太多了。教团当中到底有多少个异术掌握者?”
“以我上回的印象,不算多。”琳回答道:
“当然,不排除有我不知道的。”
菲紧紧皱起了眉头。
“一大群人在短期内同时触碰神秘,且不提异语遗产的供应问题,他们本身就容易出问题。尽管肉眼无法看见,但人们的精神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沟通,一个日常化的体现为哈欠的传染。倘若一个人因为异语陷入疯狂,他最后可能会发现自己成了那唯一的正常人——相对而言。”
“是你?”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身后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是信者莫尔索,他脖子上挂着的一小瓶牙齿随着胸膛的起伏叮铃铃地响动着。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外面的世界尽是苦难和剥削,只有我们以爱相互扶持。快快跟我回去,我得去把好消息告诉所有弟兄姊妹!”
他的热情让琳有些不安。
“他们怎样了?”她追问道:
“你们是怎么应对这场狂风的?它实在太危险了,而你们恰恰在它的脚下!”
“危险?”莫尔索疑惑地摇了摇头。
“《法典》中有提到这阵‘东风’,它是‘漆黑编织者’对我们虔诚祈祷的回应啊!”
“什,什么?”琳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接近了矿洞的入口处。所有的信者们在帐幕中围坐成圈,双眼紧闭,手紧紧拉在一起。口中吟唱着颂歌:
“我们称赞至高上主~!”
“我们称赞至高上主~!”
“祂以双翼扑灭疾苦~!”
“祂以双眼蔑视空无~!”
一个女人忽然睁开了双眼,高喊道:
“我听到了!祂来了!祂为着惩戒压迫者的罪恶而来了!让我们迎接祂吧!!!”
“祂来了!!!祂来了!!!”
信者们向天空振臂高挥,齐声呼唤着。
“......琳!琳!!!”菲的尖叫声好不容易突破呼唤,传到了琳的耳边。
嘶哑的悲鸣撕裂天际!
漆黑的巨鸟载着满身尸骸,正朝着矿洞飞来!
“那个‘梦魇’!是他们弄出来的!!”
“他们对‘神明’的偏执太过强烈了!他们,他们凭空想象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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