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奇托街101号。
瑞文和金点算着一张张橙色钞票,目光和一双双阿卜杜拉的眼睛交错,在分开时带着丝丝肉疼。
在几度尝试联系邦克不果后,侦探和“临时助手”不得不开始琢磨第二套方案。
“我们得把那些潜藏在暗巷深处的家伙钓出表面。”瑞文开口道:
“当然不能由我们自己来,那样不管几条命都不够花......嘿!”
他戳了戳心不在焉的红发老实人,让后者猛然一个哆嗦。
“别担心,我们可以一起解决麦姬的问题。或许当初我处理它的时候就有些欠缺妥当。”
“不!”金反射性地摇了摇头,连忙开脱道:
“我是说,短期内最好别接近她,想想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们不能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好吧。那你拿着这个。”瑞文扔给金一部看起来有些秀逗的摄像机。
“拍个照。”
他在金举起摄像机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不是我,他。”
他指了指墙角的“血人”。那家伙从昨天一直被搁在那里。全身上下,只有脸部能辨认出人样。
“只拍脸,拍完整一点。我们今天得靠它投石问路。”
接下来的五分钟内。他解决了自己的咖啡和面包干,披上外套,把金拽出了门。威奇托街空荡荡的。“梦魇”当道,人们在工作日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门工作,一到周末,就纷纷缩回了居所之内,挣扎于是否应与家人共同面对可能的威胁,是否应将武器带在身边。
火松松针混合着其他落叶铺满了地面,大风一吹,便在街边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金黄旋涡。这是奥贝伦地表最美的时节,也是最为致命的之一。两人倚着树干,扶持着朝街口走去。丝线在风季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一片最小的风刃都能将它们轻松割断。
“瑞文先生......呸!”金吐掉不慎吃进嘴里的松针。
“我们这是去干什么?”
“花钱。”
“嗯?”
“全部都花掉。”
“欸??”对方的回答完全出乎了金的意料。
瑞文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难道我在你眼中一直是个讨人厌的吝啬鬼?”
“不,只是......”
只是,那足足有一万烈洋,金在心中补充道。码头的营收每个月能为他带来将近两倍的利润,但这并没有让他的开销习惯产生任何改变。
“别担心,它们会回来的。”瑞文安慰小伙子:
“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流传着一个故事。通过施展一种神奇的法术,你能让花出去的钱全部回笼。”
“真的吗?”
“你会知道的。”瑞文眯了眯眼睛。
红日市区内的风力相当微弱。正如地下小镇是新德市吸引地底生物的诱饵一般,几片附属街区同样是市区的屏障。层叠楼宇充当了市中心的大型屏风。绝大多数的“广场门徒”们都会选择在安全的遮阳走廊下度过风季。城郊的斯皮克以西酒吧里同样挤满了这些人,那是他们讨得了几个子儿之后的去处。
“金,去把底片给冲两张出来,尽量清晰些,然后把照片拿给那些广场门徒看。如果有人能认出这个家伙,给他两千烈洋报酬。”瑞文指了指不远处的照相馆。
“流浪汉是这座城市里最灵通的情报来源之一,同时也是最容易撬开口的。你不用说什么,他们看见钱就会明白。”见金有些犹豫,他补充道。
冲洗两张照片花了三百烈洋,这并不是一个非常公道的价钱。金拿着照片和钞票,一言不发地在广场的遮阳走廊下走了一圈,小心地越过地上的杂物和被揭下的红衣女郎画报——它们大都破破烂烂的,有些甚至穿了几个窟窿。
两分钟后,溶解圣母像的右侧大拇趾下,有个人朝他比了个“过来”的手势。那是个细腿大肚的男人,有着明显的水肿症状,胸腹部显眼的疤痕表明他曾在某个最窘迫的时候被迫变卖自己体内的遗产,最后侥幸活了下来。
“你见过他?”金没有磨蹭,直接开口问道,将钞票收到了身后。
“一半。”广场门徒摇了摇头。
“什么?”
“预付金,你们侦探都这么叫。你不会不知道规矩吧?”年龄约莫三十来岁的老家伙换了个坐姿,让肚子舒舒服服地垫在圣母的拖地裙摆上。
金将余光投向远处,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他抽出两张五百烈洋,故意握紧拳头,将纸钞揉成一团,松手让它们落到地上。
“这才像话。”广场门徒伸出右腿,用脚趾将纸球一钩,它就这么听话地滚了过去。
“詹金斯。五月三号,我在日降街那家名叫‘黑猪’的酒吧里见过一次。作为过来人,他一看就是丢了工作。那时酒吧里到处都是被解雇的家伙,子弹一千烈洋一颗,附送一大杯烈酒,也就那些伙计不到半个月的工资,就能让他们有尊严地解脱,特别特别划算。”
金耐心地等待了半分钟,在确定对方把该说的话全部说完后,将剩下的钱揉成团,扔给流浪汉,对方立刻令人难堪地揭起肚皮,将钞票塞进了那一大块浮肿的疤痕之下。
“为什么他会记得那么清楚?”回到瑞文身边,金小声询问道。
“因为那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瑞文解释道:
“能活着待在这的流浪汉多少有点本事。他们会努力记下自己在斯皮克以西酒馆见过的每一个人,因为那里是和暗巷关系最近的地方。倘若走运的话,一个名字能让他们一个月不愁吃喝,也有可能为他们带来永恒的解脱。”
他轻松地从金手里接过照片。
“现在,我们有了名字,是时候让‘青蚨’回笼了。”
“怎么回?”
“去那。”瑞文指了指远处治安官总部的斜顶。
“你应该知道该怎么认领赏金。”
“可,可他只是......”
“你会惊讶的。”
半个小时后,金满脸惊讶地回到了瑞文身边,手里攥着四张崭新的五百烈洋钞票。
两千烈洋,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飞回了笼中。
“瑞文先生。”他抬头确认道:
“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怎么能确定他的身上有赏金?”
“因为我的推测是准确的。”瑞文让金掏出40烈洋,买了一份《南部晨昏报》,翻到悬赏版面。
——詹金斯的名字,赫然挤在一堆面积相同的小方块中间!
“这几天的《南部晨昏报》悬赏版面上一直都挂着这一大堆金额相同的小方块,数量多得让人难以置信,这让我起了些疑心。恐怕,正有势力对这群被解雇的工人展开通缉灭口,一个能把灭口做得光明正大的势力。”
“谁?”金问道。
“我有几个猜测,但不能确定。”瑞文耸了耸肩,指了指不远处的贩卖机,让金把找剩下的10烈洋零钱换成了一把火鹿果软糖。
“好了,在朝目标进发前,先去吃餐饭吧。难得钱包是饱的,它的主人可不能饿着。”
“那个......”金总感觉这么问有点丢脸。
“饭钱也会回笼吗?”
“你说呢?”
火鸟街附近。
瑞文和金享用着250烈洋的青酱肉球通粉和大块熏肉饼,议论着餐牌上比牛肉价格便宜一半的水鲜。这家特色餐厅里有着全城最难喝的畏缩扇贝汤,腥得让人难以下咽。
“斜阳夫人不在家里。”瑞文斜眺上隔壁的窗户。
“除了正午,她在家的时候几乎从不会关那扇窗。从那些被晒化的隔热漆流淌的痕迹来看,她似乎至少有一整天不在家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
“我们接下来得去租布告板,张贴一张寻人启事。当然,张贴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寻人。”侦探晃了晃手里的照片。
“不晓得租金最近有没有涨价。没记错的话,300烈洋能挂上一个星期。金,拿零钱去帮我买包烟,红色的。”瑞文瞥了眼对面的杂货铺,一盒盒香烟摆放在铺面当眼的位置,胖老板正努力挪动着身躯,试图从柜台后方挤出来。
“赶快去!”他催促道。
金点了点头。在他的印象中,瑞文先生并不怎么喜欢卷烟。
五分钟后,他再度一脸惊讶地回到了二人桌前,左手拿着用150烈洋零钱换来的烟,右手中,是两张完整的500烈洋钞票!
“瑞文先生,这个是......”
“香烟彩券,我知道。”瑞文翘起了二郎腿。
金立刻回头,看向香烟柜的第一行。红色烟盒四盒一组,包在隔热纸内,靠在一起,盒子上印着小母牛的图案。
“‘戴勒姆母牛牌’香烟这个星期刚刚上市,公司正想尽办法提高销量,让他们的股票前景看起来诱人一些。”瑞文把报纸翻到广告版,指着巨幅香烟广告下方的衬线体大字——
“赢得奖券!赢得人生!每条必中!绝无造假!”
“那是那条烟的最后一包,我一直盯着。”瑞文解释道:
“我注意到老板正准备把它给收起来,他肯定对被买走的每一包烟都有所记录,能留一点是一点,可惜柜台卡了他的腰一下。”
“可是,金额又该怎么说?”金仔细查看了一下报纸,奖金面额最小为50烈洋。
“你相信这是法术吗?”瑞文随口问道。
金摇了摇头,随后,泄气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那张死气沉沉的照片就被连同告示一同贴在了镶嵌玻璃的布告板上,和其他乱七八糟的招聘广告、寻人启事挤在一起。金在心中计算了一下,迄今为止,他们一共花掉了3300烈洋现金,其中,有3000烈洋自己飞回了皮夹里。
“现在我们知道了詹金斯这个人,知道了他曾经出没的那家斯皮克以西酒吧,以及确切的日期。”瑞文满意地指向车站。
“该去实地考察一番了。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回家一趟。”
“为什么?”
“斯皮克以西酒吧都是会员制的,那会花掉我们一大笔冤枉钱。但,我记得我们曾经出于机缘巧合,在某个地方得到过这样一张会员卡片。”
“可那是在哪......等等!”
金想起了那件事情。今年五月的那场意外,瑞文先生在威奇托街89号将失控的贝朗先生制服,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硬纸卡片。他在笔记本里同样记录了这件事情。
“是那张酒吧会员卡!贝朗先生也是约克公司芳香剂加工厂的工人!这两个人是在同时被解雇的,他们去的也是同一间酒吧!”
“也许大部分当地工人都爱去那里。那家酒吧甚至为他们提供了收费枪毙项目,我想这个推论大致上成立。”瑞文补充道。
又过了一个小时,那张印着“黑猪”字样的酒吧会员卡被从家里翻找了出来。金把合计10烈洋的来回车费也算进了花费之中,并为自己这份无由来的期待笑出了声。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两个月之内从没这么乐过。
“还有六千六百多烈洋等着我们去挥霍。”瑞文迎着烈风,将目光投向了日降街街尾,一家玻璃加工品店的旁边,挂着一块小小的黑色猪头招牌。
“我有预感,那里面正有一群‘屠夫’等着狠‘宰’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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