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
瑞文把被子一丢,从床上弹了起来,双手用力按向自己的后颈,湿湿滑滑的一片。
他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视野被手指遮住了,指腹下方是一层柔软的皮,有两个凸起的东西在那层软皮下乱动!
两颗湿润的眼球在他睡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颈长了出来!
“卡梅隆,快进来!”
他手忙脚乱地把扒在自己身上的卡梅隆扯下来,塞进影子里,立刻冲出走廊拍门,依次把同伴拽出来检查。
导演房间里的电脑还亮着。他脚穿旅馆拖鞋,身上套着红色小熊睡衣,顶着对黑眼圈开了门。
“站好!举起双手,上衣脱了!”
瑞文强硬地关上房门,把对方全身上下看了个遍,没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他立刻又去拍梅乐斯的房间。
“醒醒,开门!”
在小伙子开门的瞬间,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梅乐斯的右脸颊上多出了一张没有牙齿的嘴!
“瑞文先生,发生什么事了?”两张嘴同时开口,一个声音正常一个声音漏风。
“还发生什么事......出事的是你好不好?快去照照镜子!”
梅乐斯紧张地走到了洗手台前,仔细看了半天,疑惑地摊开了双手。
“我什么都没看出来。究竟是什么问题啊?”
“你!这......活见鬼了这是!!”这天杀的鬼地方究竟出了什么毛病?!!
瑞文大骂一声,闭上两只多余的眼睛,死死掐住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问题。
究竟是什么东西导致了自己和梅乐斯的异变?
食物?不对,自己昨天和导演吃得大差不差,没理由他没事我出问题。
冥思苦想间,瑞文忆起了他昨天看见的“正常人”奈德兰。
对方显然是个本地人,待在这的时间比自己久得多。为什么他能一直保持人样,而自己待上一天就产生了异变?
为什么只有他能维持原形,而其他人不能?
嘶!
瑞文一下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是疯子!他一直在坚决否定这座城市发生的事情,拒绝承认它们是正常现象!”
“原来奈德兰是对的,我的做法才是错的!不能习惯,绝对不能习惯,不然就会不知不觉地融入其中变成怪物......宁可当神经病,也绝不能试图融入其中!”
他再度摸了摸后颈,苦恼地发现已经晚了,即便现在意识到问题所在,后颈上的眼睛也没法缩回去。
“心,你见过类似的事情吗?”无奈之下,他开始向林心求助。
“你知不知道异变的本质是什么?该怎么破解?”
手机屏幕上弹出了林心的回答:
‘没见过。至少在我进入梦境世界后,这种事是第一次发生。’
‘不过,看过你的记忆之后,我大致有了些猜测。’
瑞文立刻抖擞精神,有猜测就有希望!
‘这里发生的事情与觅母污染有点类似。’
“觅母是什么东西?”瑞文不解道。
‘在遗传学上,觅母与基因相并。父辈留给后代的遗传密码是基因,而觅母则是后天的模仿遗传,就像孩子模仿母亲,网民模仿网红,是一种信息概念上的病毒现象......详细解释起来比较麻烦,文字的诅咒你应该知道吧?’
瑞文点头。
“这我知道。在神秘学上,只要进行相应的仪式,任何物件,任何符号都可以被附加诅咒。倘若不慎与附着诅咒的事物建立连系,哪怕只是瞄上一眼,诅咒都会上身。”
林心开始了她拿手的比喻。
‘觅母信息就相当于一种诅咒,一种只要用任何感官理解就可能遭遇污染的诅咒。只不过,觅母这种诅咒感染的不是肉体或精神,而是认知。”
瑞文快速地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认知上的污染......换句话说,没有人真正变成了怪物,而是我们把觅母感染者认成了怪物,然后习以为常了?”
‘可以这么认为,但事实上,这两者并不存在本质上的差别。’
“也对......当绝大多数人都认定苹果是梨子,那苹果就是梨子。如果绝大多数人认为怪物等于人,并作出相应的反馈,人也就变成了怪物,少数看破真相的人只会成为客观意义上的疯子......嘶。”
瑞文难受地摁住了太阳穴,他想起了船上看见的画面。
“如果觅母诅咒论成立,那船上所有的旅客一开始应该都是没被污染的正常人,但是他们看见觅母感染者,本能地选择了压抑,见身边的人没反应,于是自己也不作声,觅母污染一下就散播开了,或许只用了几秒钟!”
先是把身边的怪物看成“正常人”,然后同为“正常人”的自己也自然而然地开始模仿,朝着怪物的形态转变......
怪不得那名怪物警察会用异样的眼光审视自己!
只有尚未感染的“疯子”才会一直保持人类原有的模样!
“换句话说,只有变成疯子,否定客观事实,坚定苹果不是梨子的‘错误’信念,才能够破除觅母诅咒?”
‘是的。’
瑞文顿时想起了一件事。
某人在感染了觅母后,又用奇葩的方式自行破除了诅咒!
怪不得这家伙一点没变!那个疯导演......他对电影美学的坚持真的超越了大脑的基础认知!
问题在于,我和梅乐斯又该怎么办?
瑞文苦恼地摸着脖子上的“后眼”。在感知上,它们和正常的眼睛几乎完全一样,会流泪,虹膜微微凸起,眼皮甚至还会跳。
“要修改认知,运用‘造梦’的力量本来应该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啧,可是唯独这次行不通。要是我相信那些畸形人不是人,他们可就真的不再是人了!”
“如果认同他们是人,身而为人的自己又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模仿效应,朝着他们的方向转变......”
“见鬼,这完全是我的死穴!”
他不想变回“过去”的样子。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适应这一切,他不想变回昔时那个被郁结和错乱所支配的自己。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从根源找办法了。”
觅母诅咒这件事不解决还不行,新华尔街的游客也会流到花都那边去,万一哪天在远东区也出现了大范围污染,那这梦境世界就没救了。
“觅母诅咒的源头是什么?如果是诅咒,它一开始被附着在了什么上面?”
‘阿贝得.阿尔德福和恒特。’林心简短地回答道:
‘“恐怖大王”在他们身上添加了觅母诅咒。身为咒诅女王,祂的本质恰恰包含了所有的诅咒和相关事物。因此,这一切肯定出自祂的手笔。’
手机里嘀地弹出了几个视频文档。
‘我刚刚黑进巨嘴鸟湾监狱的监控。4月18日从监狱出来的那名警察就是第一批觅母感染者之一。他和一名监狱管理员一同会见了阿贝得.阿尔德福,同时受到了污染。阿贝得.阿尔德福就是这名警察开枪击毙的。’
‘还有你。”林心在瑞文一个个点开录像时冷不防补充道:
‘你本应是恒特的觅母感染者,但你情况比较特殊,还抢先一步杀了他。’
“原来这才是那家伙指定要见我的根本原因!这才是他真正的报复手段......”瑞文恍然大悟。
“幸亏他失算了......要是我的认知被完全污染,遮蔽恐怕也会跟着遭殃,整个梦境世界就真的全是怪物了。”
刚松一口气,他又头疼起来。
现在两个诅咒源头都死了,根本谈不上斩草除根。
“唉,要命。还是想办法去精神病院里把那个奈德兰给捞出来吧,兴许能从这个‘正常人’的身上找到些突破口。”幸运的是,自己身边还带着个超级黑客,伪造id,黑掉监控和电子锁之类的事情轻而易举。
“卡梅隆,出来。”瑞文坐在床边,朝影子喊了一声,腕足慢慢顺着他的身体轮廓缠了上来,像果冻一样把他整个包在里面。
“你也能看见觅母吧?但是你没事,因为你不是人类。”他抓住一根腕足,自言自语道。
觅母对非人存在不起作用,即便认知受到了干扰,也不会产生模仿效应。
这种情况和奈德兰的做法完全相反,一个是不把别人当人,一个是不把自己当人。
上次违反身而为人法则,倒霉的只有我自己,目前还看不到什么危及世界本质的负面影响。
唔,倘若最后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就试试这个吧。
............
“梅乐斯,不要再和任何人说话了,也别和他们进行肢体接触或眼神接触。”出门前,瑞文对梅乐斯再三嘱咐。
“可,为什么呢,瑞文先生?”
“因为他们不是人,而是怪物。”瑞文直言不讳。他知道小伙子一定会相信自己。
“欸???这里的人,他们,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梅乐斯吓了一大跳。
“对,你就这么理解吧。别多嘴就行。”瑞文点了点头,在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把后颈上两只多余的眼睛包牢,又用胶布贴上了梅乐斯没牙的嘴巴,坚决以对待异物的形式对待它们。
虽然小伙子的理解方式错了,但结果一样就行。他自己也一样,决定对所有外人都保持沉默,中止一切多余的互动。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和怪物用人类语言交流。
“还好不用办理退房手续,一路上的设施大都是自动化的,没什么和人打交道的硬性需求。”
“先生,睡得还舒服吗?”
手绽莲花的金发美女一脸疑惑地看着死板着脸的绷带男经过前台,一个字都没回答。
“从这里绕进去。”小电子车上,瑞文研究着自由街区精神病院的布局图,指向后面的绿化花园。
“黑掉一台监控摄像头和通用指纹锁,就可以溜进员工更衣室,换上护工的衣服。奈德兰刚被抓,估计升级到顶楼的隔离室去了,这变相缩小了搜索范围。”
“精神病院这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没有任何一扇门是不能轻易从外面打开的,原因很简单,除了防止患者出逃,他们还得预防患者把自己关死在里面。”
“梅乐斯,这次你和我去。”他点名了小伙子。
“我,我?”梅乐斯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导演那家伙脑子本来就有病,进去估计就出不来了,我们还需要有人开车。”
“嗯,嗯!”梅乐斯捣蒜般点头,瑞文这才发现小伙子的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巧在5月20日凌晨,警方对自由街区进行了武力清场,强行驱散了示威人群。早上9点,小电子车顺着昨天遭遇枪击的自由大道西开进了街区内部,这正好是精神病院的第一次放风时间。
自由街区精神病院的花园内没有高树,盛开着柔软而无害的花朵。隔着高围栏,瑞文看见了建筑布告板上张贴的“一人一花”活动海报。院方组织部分轻症患者种植花卉,以此实施关爱治疗。
一大片红红紫紫的金鱼草在花圃内摇曳着鼻子形的花串,模样清新可爱。五月是它们的最佳花期。
“......奉主名求,阿门。”
小礼堂内传出祷告的声音。有着基督信仰的患者们正在进行福音分享会。
室外运动场上,一场羽毛球赛正热闹地进行着,医患双方都乐在其中。瑞文在外面注意到,有护工会偷偷塞给患者香烟或零食,作为友谊的证明。
“这精神病院表面上还蛮温馨的......治疗方法也还挺多样化,该不会是各种新疗法的实验基地吧?”
出来放风的患者全是畸形人,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全院该不会只有奈德兰一个正常人吧?还是说,那些家伙全都遭受了某种‘特殊对待’?”
他将目光投向了后门处的保安亭,那里有着唯一一对无需经过请示就能进出精神病院的小门,一个摄像头直直对着那里。
“挺人性化的设计。保安每次出门买烟都省下了打开大门的工夫......心,一旦他离开上厕所,趁着换班空档,立刻黑监控!”
眼观八方的黑人保安刚喝完一大杯醒脑的焦糖咖啡,瑞文等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现在!”
瑞文拉着梅乐斯,快速上前按了一下指纹,他的指纹早就被林心偷偷录入了通用数据库内。
嘀,绿灯亮起。
他在关门前不忘用衣袖擦拭感应器。只消十几秒钟,他和梅乐斯就已经蹲进了金鱼草花丛的后面。
到处都是觅母感染者。他们的身体构造和人类的差距过于巨大,有些甚至能和自己一样用背后的眼睛视物,至少,在自己和他们本人看来,这都是事实。
保险起见,瑞文选择等人全部走光。自由街区精神病院的防护不像电影或小说里那样森严。事实上,过于严密的防护有时会徒增不便,甚至耽搁救治和支援。
反过来,也给了奈德兰那种人可乘之机。能自行逃出这里,他的脑子肯定不会太笨。
又是一道指纹锁和一个摄像头,两人便已置身更衣间内。
瑞文戴上一个口罩,一副透明面罩,换上象征精神学治疗团队的天蓝色制服,给梅乐斯塞了件灰色的,那在新华尔街统一医疗体系内代表技术和杂务人员。
两者走在一起,几乎必然等于哪间诊室出了技术问题。病房的所有灯管和电线都塞在墙体内部,拆开要花很大功夫,这意味着他们能顺利成章地在任何地方长期逗留。
“心,查看隔离区的监控,找到奈德兰和他被关押的房间,告诉我最安全的路线。”
瑞文从更衣间出来,目光不经意地瞄过堆在旁边的杂物。不少非医疗用途的诊疗器具被随意放在了方便拿取的地方,尽显这座城市的自由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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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条橙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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