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现场弥漫着令人头脑发晕的酒气。
“第三起命案,在不到一周之内......”
伍奇警长的脸黑得像根亮茄子。事到如今,不论死者是否与自身利益相关,再不侦破案件,都会对警局的威信造成严重打击!
“死者的身份清楚了吗?和前两人有没有关系?”捷特拨弄了一下尸体的眼皮,眼珠像刚被宰杀的鱼一样浑浊。
“他的名字叫路德.菲兹伍德,刚从卡特皮拉街区南面的一间斯皮克以西酒吧绕过来,看样子是想抄近路回家。他的衣袋内有一张‘迷情阿克荷’酒吧的会员卡,一张工作证,显示他在一家小型家具公司内当会计。在身份上,他与前两名死者均无交集。”
“那家酒吧的调酒师提供了证词。”其中一名警察汇报道:
“可以肯定的是,受害者必然是在离开酒吧后遭遇的变故。在那之前,他的四肢健全,没有任何奇怪的增生物。”
“刚从酒吧里消费完毕......”捷特托了托下巴。
“为什么他刚在酒吧里喝过酒,兜里却没有皮夹?他用什么付的钱?”
“他身上的确没有皮夹,这是一个反常的疑点,有可能是凶手抢走了它。”
“在克林尼克诊所,凶手对加西医生抽屉里的钱不屑一顾,在警察克拉克的公寓里,他同样没有搜刮财物,为什么偏偏拿走了第三名受害者的皮夹?”
“这也许说明凶手的确不是冲着谋财而去的,但他对顺走唾手可得的钞票同样没有任何罪恶感。”伍奇警长愤愤道:
“又或者,他刚好需要一些钱帮自己快速逃离现场。”
他将目光投向了距离巷子不远的火车站。
这三起案子有着三个共通点,瑞文心想道。
死者被砸得稀烂的头颅,增生的脑袋或肢体,以及弥漫在死亡现场的酒味。
后两起命案的凶器均被遗落在了现场。第三名死者是被用一块墙砖给砸死的,相较第二起案件,搏斗的痕迹更为明显,但却没留下什么血迹。
“我们应该去找一只猫来。”伍奇警长的另一名下属提议道。
“猫?”
“是的,一只训练有素的警猫,再把警局里的酒类样本都拿出来。猫的嗅觉比人类灵敏得多,如果我们能知道空中弥漫的酒精气味属于哪一类酒水,也许能够缩窄排查范围。”
警猫......不知道把玛丽抱过来行不行?
两小时后,一只花斑猫,一只黑猫和一只姜黄猫被拎着后颈皮提溜到了现场,三只猫都系着拴绳,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警官先生,您的猫儿们好像没喂熟。”捷特打趣道。
“它们只是侦查工具。”伍奇警长后退了两步,捏住了鼻子。
“要不是找不着更好的替代品,警察局内压根不会养这些好吃懒做的畜生。包括我在内,不少同事都对猫毛过敏,我们不可能去亲近它们。”
猫儿们不情不愿地嗅闻着空气中的味道,然后被拎到事先准备好的各种酒类样品前。让人失望的是,它们对任何一种酒精饮料都没有反应,只是一个劲地舔毛。
“切,果然不能把希望寄托于畜生身上......”伍奇警长啐道。
“所有的酒类样本都在这了吗?”捷特边撸猫头边询问。
“是的,所有品牌,所有种类,甚至包括许多被查获的私酿劣酒。没有任何一家斯皮克以西酒吧能端出不一样的东西。”
“换言之,如果这股酒气不是被害者在斯皮克以西酒吧染上的,那它很可能来源于凶手。凶手所到之处,酒精的气味无处不在......”
这种描述似曾相识,瑞文自忖。
“如果被凶手触碰到的液体会变成酒液,如果酒液会让人体产生异变......”
他隐约记得,警员克拉克离开诊所的时候,手上拿着某种玻璃制品。
“警长先生,请去检查从克林尼克诊所内搬出来的物品,看看有没有东西少了!”他忙扭头对伍奇警长说道。
倘若凶手就是那名带着婴儿的男人,倘若试图寻找他的人是阿尔卡朋,倘若阿尔卡朋和比利有所关联......
倘若让比利有所避讳,试图远离的正是那个人呢?
“清单上的物品的确少了两件!”
三个小时后,警察们完成了所有遗物的清点。
“失踪的第一样东西是加西医生抽屉里的一个小笔记本。”
“而第二样东西,是一瓶放置在桌上的血液样本。”
“警局里怎么可能丢东西?”伍奇警长难以置信道:
“凶手不可能从我们的眼皮下把这两样东西给拿走!”
瑞文摇了摇头。
“我想,这件事应该是你们内部人员所为。有人无意间看见了那本笔记中记录的内容,从而偷走了那管血液。”
“而那管血,大概就是凶手再度返回现场,以及犯下第二起命案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克拉克是盗走它们的窃贼?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也许......”瑞文微微低头。
“是为了那个不死不灭的传闻。”
“什么??”
伍奇警长脸上的肥肉尽数摊了开来,这大概是他听过的最荒谬的一种推断。
“221调查局的结果下来了。”洛克茜穿墙飘进了警局,把一封信塞到了捷特手上。
“加西医生脖子上的异常增生和诅咒无关,是纯粹的生物异变。在他脖子的其中一块皮肤上,发现了针筒注射的痕迹。”
“加西医生身上的那颗脑袋必然和注射有关。”捷特很快得出了结论。
“和刚才的发现结合,他很有可能往体内注射了那种血液样本。我们之所以没能在现场发现注射工具,是因为凶手把它带走了。”
“那克拉克身上多出的手指和脚趾怎么解释?”伍奇警长只觉事情越来越荒谬离奇。
“还有那个叫路德的人,他又犯了什么毛病?”
“血液可能通过其他方式进入了他们体内。”
捷特复盘起了现场留下的痕迹,脸色忽然一沉。
“警官先生,我打算再去搜查一次第二案发现场,这非常重要!”
............
“果然,玻璃渣内混入了打碎的样本瓶碎片,先前的假设完全能够成立!”
警察克拉克的公寓内,捷特小心地比对着破碎的窗户和证物袋中的玻璃碎片。
“加西医生收集的血液样本就是畸变增生的罪魁祸首,同时也是凶手痛下杀手的原因。凶手每次都使用相同的作案手法,完全破坏三人的脑部,这是彻底杀死他们的方法!”
“克拉克身上的增生器官位于手部和脚部,结合现场留下的碎玻璃,他有可能是在对抗入侵者时被碎片割伤了手脚,不慎接触到了自己偷回来的血液样本。”
他猛然握紧了拳头,指节劈啪作响。
“不会有错......那管血液里包含着一种和‘神灵面具’相似的力量!足以诱发‘失控狂欢’的力量!”
另一件“酒神”的遗产现身了?
瑞文立刻联想到了齐格飞先生的描述。
三件遗产的宿主将会主动接近彼此,试图重新合而为一。
比利.弗林特想要找的人正是另一件遗产的宿主!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地变换位置,和对方保持距离,避免正面冲突。
“深红乐池”、“澄白歌喉”,这一系列命案后隐藏着的极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可是,为什么加西医生会得到遗产宿主的血液?这和婴儿又有什么关系?
“卡梅隆,跟我来。”
瑞文靠近打破的公寓窗户,翻身跃了出去,沿着警方搜查的路线一路向南走,直至抵达第三命案现场的小巷入口处。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走过这里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吗?”
“嗯。当你回过头去的时候,有一个人消失在了巷子里。”助手回答。
熟悉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瑞文将目光投向小巷深处,回想着10月29号的所见所闻,当时,自己的确看见一个人消失在里面。
可是,仔细回味下,那记忆中的人影似乎并不是自己走进去的。
而是被人给拖进去的。
............
10月29日。
一双手自巷道深处将人影拖了进来,像钢钳般掐住他的脖子,干脆利落地拧断了他的颈椎!
咔!
仅两秒钟,那倒霉蛋就不再动弹,成了一滩不折不扣的死肉。
“伪装者”安东尼奥默不作声地从尸体兜内摸出皮夹,默默清点里面的烈洋钞票。
这是他来到新德市的第二天。突破地表关卡后,他在通往地底的大路上走了整整一天,然后偷偷搭上了一列绿皮火车,直接抵达了麦西坎区。
身边的小女婴再度开始啼哭,脸蛋胀得发紫,嘴唇微微发蓝。
小格林达从昨天开始就高烧不止,也许是在路上害了什么病。安东尼抱起小女婴,竟开始后悔自己数天前的决定。
她已经四天没换尿布了,襁褓内一阵异味。她必须尽快得到治疗,以及适口的婴儿食物。可冒险去大医院寻求治疗是非常不明智的决定,新德市人显然不会对两名偷渡者网开一面。
而一旦与人发生正面冲突,自己的血必然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嘻嘻,你的运气还真不赖。”
脑海中的坡格叔叔在“伪装者”清点完钞票后嗤笑起来。
“足足五千烈洋,足够你带这小妮子去私人医院看病了。”
安东尼蹲坐在原地,默默地啃起了属于自己的猎物。他饥肠辘辘,不知不觉中,身下就只剩下了一堆干干净净的骨头。鲜血在他手上凝结成血红色的美酒,一滴滴淌落地面,迅速蒸发无踪。
巷道外面,手拿冰淇淋和水果炸团的行人陆续走过,微微逸散出去的酒香和食物香气混在一起,撩拨着他们的食欲。
转眼之间,食物就噎在了他们的喉咙中,连同包装纸被用力咽进胃袋。
“啊,啊......”
小格林达紫着脸,向安东尼晃动着手臂,试图抓住一块还带点肉的骨头。随身携带的食物早就吃完了,她在路上饿了整整两天。
安东尼低头看着小女婴,微微摇了摇头,把骨头给推开,捂住她的鼻子,不让香气影响到她。一路上,他曾无数次萌生过把她吃掉充饥的本能冲动,但都被忍耐了下来。
“我现在就去给你找食物,还有医生。”
“伪装者”穿上尸体遗留下来的衣服,将骨头包进外套里,从衣兜里翻出了一叠黑色卡片,一把小型匕首和一把贴着门牌号的钥匙。
清点完随身物品后,他抱着小格林达离开巷道,寻找起了最近的医院。
“克林尼克......”
他很快就发现了一所私人诊所的十字标。小格林达在他怀中醒了过来,开始哭泣,她的手指变得有些僵硬,眼皮半耷拉着,似乎无法完全合拢。
没有时间再进行比较了,他径直走进了诊所的门内。
“日安,尊敬的先生......”
加西医生像以往般探头迎接客人,目光却直直定在了安东尼身上。
通过遗产的力量,他的双眼看见了对方身上极其微小的血液残留,这种残留物遍布那人的嘴角和身体,仿佛他刚刚吃了个人!
“我需要你帮她看病。”安东尼开口道:
“我不知道她得了什么病。她这样肯定活不了多久。”
加西医生定睛看向小女婴,仅瞧了一眼就发现了她身上诅咒的痕迹。这是岩石的诅咒,遍布地底十分常见,能在短短一周之内让这孩子变成石头般的死物。新德市早已熟练掌握了清除这种诅咒的技术,可她身上的诅咒不知为何没清干净。
结合男人身上的血迹和无神的双眼,不难看出他是一名偷渡者,也许是从地表溜下来的,那里可全都是吃人的野蛮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冲上他的脑门。
在达成目的后,他一定会把我也给吃了,一定会!
“当然可以。我需要准备些器具,请在原地稍等片刻。”加西医生抑制住打抖的声线,慢慢转过头,目光死死盯着前台的电话座机,寻找着适合报警的时机。
自己的诊所内进了个食人族,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该死,该死......那家伙怎么还在看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肯挪开目光?
想到这里,他慢慢又将目光投向走道那头的诊疗室,托盘里放着他来不及收拾干净的医疗器具,包括一整组锋利的柳叶刀。
“能请您快些吗?”对方不带感情地说,仿佛死神在催促。
“好了,先生,请带她过来吧。”
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让加西医生迅速摸起了一把手术刀,藏在身后。作为一名医生,他很清楚刺向哪里能精准剥夺对方的行动能力,却又不至于让自己犯下杀人罪行。
不管对方是多么残忍的暴徒,都有着一样的肌腱和脊椎神经!
安东尼从兜里取出钞票,抱着小女婴走向走道深处。通过他的眼睛,加西医生能看出对方此刻并无防备。
再走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反握在身后的刀片不住颤抖着。
当小女婴被放到床铺上时,他冷不防地出手了。
刷!
非常准确,非常快!刀片精准地在杀人犯的锁骨右侧留下了一道切口,那是一条重要神经所在的位置!
安东尼只觉颈边一紧,低下头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下方。
在加西医生无比震惊的目光下,他看向自己的双手,上面没有沾染丝毫血迹。
刀片造成的伤口在想起流血之前就愈合了!
叮!
刀片从医生的手中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
安东尼的心思全在小格林达身上,压根没注意刚才划过自己身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能治好她吗?”他又重复了一遍。
加西医生没有回答。他脑海中的恐惧被另一种东西完全取代了。
有种无形的事物在他划开那道伤口的瞬间流了出来,用异香塞满了他的鼻腔,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的双眼逐渐被错乱与贪婪所取代,可加西医生却以为是某种奇迹让自己重拾了理智,让他的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冷静。
那是一种他前所未见的东西!
眼前的人身上拥有着一种人类极度渴求的事物!人类本能中最为恐惧的东西在这人身上得到了克服!
那东西的奥秘就藏在他体内!自己要研究它,得到它,那是自己必须做的事情!
“我可以帮你医治她,不收你钱。”加西医生重新捡起柳叶刀,脸上重新露出了不协调的笑容,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大块肉,一块怎么切也切不完的肉。
“不过,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的一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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