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空洞汽湖以北,绝望盐地边缘。
一片雪白的平原取代了辽阔的旷野,成为了这片不毛之地的主色调。沙子像粘稠的湖水般泛着涟漪,偶尔闪烁星点光芒,那是一块块凝结的盐晶。
比起热闹的空洞汽湖,这片白滩更加平静,却也更加危险。
“想要往北继续前行,渡过这片盐地是远征队唯一的选择。”
萨莉.光辉夫人肩扛巨大的弩枪,与女儿站在一起,头发在遍布盐晶的风中飞舞。盐粒一颗颗划过她的斗篷,留下一道道醒目的白色划痕!
“一旦直接触碰这片白滩,就会在瞬间被抽干水分,成为一具干瘪的尸体。半个世纪前的远征队成员有相当一部分殒命于此。”
一条三米多长的长条状鱼形生物在空气中悠游,被气流吹到了盐地的上空。
忽然,它带状的躯体开始抽搐,像条蚯蚓一般纠缠在了一起,开始向下坠落。不出片刻,便被雪白的盐地吞没!
“即便是在湖面上方逗留太久,也会因空气中的高浓盐分而陷入休克状态,就像泡进盐水里的腌菜一样。”
坐在伊莉索尔德.约瑟芬.阿尔美娜魔柜上的云妮姨母补充道:
“喔,看呐,有具先人的遗体浮起来了!”
菲低头看去,却只能看见一片雪白。
“往哪看呢?抬头。”云妮姨母指向远方。
菲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一座冉冉升起的白色盐山。
那是一颗山丘般高的白色人头,悲悯地俯瞰着她!盐在逝者的头颅上层叠结晶,历经半个多世纪的洗礼,化作了一尊庄重肃穆的盐像!
无数形形色色的生物遗骸随之浮出盐地,无比巨大,宛若朝圣一般,在宁静的白色雾霭中缓慢翻腾。
“想要度过这里,就必须做好牺牲人命的准备。至少有五分之一的人会死,‘绝望盐地’因此得名。”
“......”
菲没有说话。这地方距离空洞汽湖不过数十公里远,两位长辈却已经作出了必然出现牺牲的预测。
更何况,自己的目的地是这颗星球的另一边。
脱离了奥贝伦这唯一的人类庇护所,一切就突然变得那么的残酷!
“小姑娘,作为远征队的领袖,一旦上路,你需要考虑的就不再是保住人命,而是如何运用人命,让每个人都死得其所,最大限度地为前进发挥作用。”
萨利夫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荒芜的雪白。
“而且,在极端情况下,一个人甚至可能不止要死一次。”
“现在,让我们看看你会怎么做。”
菲拍了拍系在腰间的“倒吊人的倒吊绳”,深吸了一口气,将“死神手杖”高举过头,永不熄灭的白色火苗膨胀起来,旋转着吐出了一股热风,将白色雾霭吹散到了两侧,在半空中分开了一条道路!
两位长辈同时发出了无声的惊叹。
在吸收了墓场的所有灵魂之后,“死神手杖”能以它们为燃料,瞬间迸发出无比强大的能量!
无疑,它将会是这次暗面远征中不可取代的王牌!
“菲,你能感受到灵魂的消耗程度吗?”萨利夫人询问道。
菲看了看杖头上的一缕小火苗,它看起来只比刚才微弱了一点。
“储备基数很大,基本看不出损耗。”她回答道:
“不过,人民王国短期内不可能再出现那么多死者。恐怕直到远征开始的那天,都没有办法进行第二次补充。”
“这已经很好了。”云妮姨母宽慰道:
“至少,活人可以留到后面再用。”
“今天先打道回府吧。”萨利夫人点了点头。
“下次再来这里建立营地。今年九月,第二次暗面远征会从这里开始,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内变得更加成熟一些,这能增加你活着回来的希望。”
只剩不到八个月了,菲心想。
她还没想过该怎么和奥贝伦道别,和这片自己可能再也回不来的家乡道别,和家人们道别。
和自己最好的姐妹道别。
............
第一次从旷野归来时,菲并没有体会到那是一个多么痛苦的过程,因为她已经昏过去了。
而现在,她巴不得自己能够马上昏过去。
她被放进加入硫酸,滑石粉和山羊血的浴缸里,泡了整整两个小时,以去除在旷野上沾染的诅咒。还没到一个小时,她就感觉自己的皮肤全都掉了下来,化作一大层浮沫,浴缸里的水成了浅橘色,就像大学食堂里做的胡萝卜肉汤。
被捞出来后,萨利夫人亲自在她破损的皮肤上涂抹草药泥和油膏,画上无数符咒。
“别睡,清醒,学着点。你必须记下这些仪式符号,将来对你和同伴都有用。”
她拍了拍女儿的脸,在看清对方痛苦的表情后微微叹了口气。
“小姑娘,你得变得更坚强才行。”
“别太勉强她,她需要好好休息。”云妮姨母唱起了红脸。
“我能不勉强吗?现在这个样子,她怕是连绝望盐地都过不去!”
萨利夫人毫不留情地反驳。
“她必须在半年内变得和她父亲一样理性,敢于抛下任何一条没有价值的生命,连眼睛都不能眨一下!”
母亲才是对的,菲心想道。
现在的自己还只能做到表面坚强,内在依旧是曾经那个天真的小女孩。
就连琳都能偶尔看穿我的伪装。
“萨利夫人,琳夫人托我为您传个信。”
旺达在房间门外轻敲三下。
“是‘那位存在’的请求。对方似乎相当着急。”
“祂?请求我们帮忙?”
萨利夫人开门接过信纸,眉头突然一皱。
“祂到底想干嘛?”
“如信中所说。”银行家露出了迷人的中性微笑。
“他希望利用‘真实之欺’干涉参议会选举。用‘谎言’让民心转向,让局面有利于和平党。”
“这太荒唐了!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做过,上位者们必然会察觉异常!”
“我反而觉得这是可行的。”云妮姨母插嘴道:
“我们不需要用‘谎言’改变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只要让人们相信我们的话就好。”
“你的意思是?”
“人民王国在新德市有一定的影响力。只要运用异咒的效果让我们的声音更加可信,再增加宣传力度,的确可以左右基层和中产阶级的民意。”旺达点头赞成。
“不过,我们必须商量出一套周全的方案,既不让上位者起疑心,又能有效达成目的。”
“神秘力量可不应该被用在这种地方。”萨利夫人依旧反对。
“那位存在的行动一定有其深意。”旺达说道:
“我想,让和平党获胜应该是祂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足以左右许多人的生死。”
“况且。”她补充道:
“我们有很多完成这件事的隐蔽手段,比方说,孩子们。”
............
“让刚接受战争洗礼的人民王国为和平党做宣传,这的确是相当有力的助推!”
没有了施咒限制,“真实之欺”的力量上限得到了极大的拓展!
况且,现在的人民王国掌握了一支相当有力的神秘团队!
有了爱丽丝.卡罗尔和凯伊的成功先例,以及老哈桑在遗产供应上的暗中支援,秘密精锐部门在上星期迎来了第二批成员,其中将有三分之一进入“六边形”派别,让他们掌握“真实之欺”成了当务之急。
“我们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构思计划,来得及吗?”
琳通过燃烧的纸片询问道。
“足够了。”瑞文点头。
剩下的一个星期时间,足以让“真实之欺”的欺骗效果根深蒂固,前提是没有人提出任何质疑。
换句话说,“谎言”本身不能太过尖锐,不能与新德市人的既有价值观相冲突,更不能引起其他政党的警觉。
一旦发生问题,不仅仅是自己,就连人民王国也会被牵扯进去!
“你们必须先想好该怎么全身而退。”他再三提醒道:
“一定有不止一名上位者在监视着人民王国。我可不想让你们为了帮忙而遭殃。”
“放心,瑞文先生。”琳的声音在火焰中摇晃。
“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这一次行动要是成功了,就能证明人民王国并非手无寸铁,已经具备了足以避过上位者注视的力量。”
事实上,她自己并没有底。
人民王国现在就像在走独木桥,错一步毁所有,可他们又必须找到一个机会挑战自己,否则将会永远停滞不前,沦为新德市的傀儡!
会议结束,瑞文站起身,抹掉在房间墙壁上涂画的一堆符文——那是他为反监视特别布置的仪式——推开房门,闻到了一股蔫巴玫瑰的甜腻香气。
黑兹太太手中抱着大捧大捧开败了的红色玫瑰花,打开房门,将花瓣撒到花圃里当作肥料。
“太太,这些花是......”
“什么?你难不成忘了我找你谈话那天是瓦伦丁节吗?”
黑兹太太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埋怨。
“怪不得你那天没出去约会。真是可惜了,我敢赌一千烈洋,肯定会有很多金发姑娘愿意赴约!”
怪不得她那天要说那样一番话!瑞文恍然大悟。
瓦伦丁节在2月14号,和五月的玫瑰日一样是属于奥贝伦情侣的节日,而臭名昭著的暗巷帮派瓦伦丁正是以此为名。
嘶,那岂不是意味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阿尔伯克2号的草坪。捷特正在给院子里的几棵樱桃树松土,眼神有些空洞,干巴巴地看着天空。
洛克茜就是在那天离开的。
............
许卡格墓园。
“银手”维克多手捧一束系着丝带的白玫瑰,朝着丽芙的墓碑走去。玫瑰花心中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注视着即将把它们遗弃的主人。
“......”
维克多弯腰将花束放在了碑石前,和守墓人打了声招呼,逃也似地离去了。
他不确定自己该说些什么,也许自己压根就没有资格对亡妻说任何话。
从投奔迈克.柯里昂开始,到刺杀“金鬃”的那一刻为止,他的所作所为都不是为了什么复仇,仅仅是为了活命,为了将自己从恐惧的阴影之中解放出来。
这种念头让他羞愧难当。
2月20日,凯旋会议在一家名为“山羊姑娘”的城西饭馆内举行。几小时前匆忙赶回许卡格的“白鹿”巴格尼在坐席上拿出一封信函,照纸宣读道:
“银手先生,我的士兵们已经成功抢占了‘金鬃’留下的大部分资产,很快就能正式归入您的名下。由于估价尚未完成,暂时无法判断‘金鬃’名下的财产总值,但......”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仿佛连自己都对信上的数字感到惊讶。
“如果所有地下产业都能重启,保守估计,每年能带来接近一亿烈洋的净收入。”
咣!
不知是谁手里的玻璃杯摔到了地上。
“每,每年一亿烈洋?!!”
此时此刻,连远在麦西坎监听的瑞文都差点咬到舌头。
自己的总资产和对方的年收入相比都只是小巫见大巫!帮派生意究竟有多暴利?
“中断所有与火麻和其他违禁药品相关的产业。”维克多不假思索地下达了命令。
“可是,这会减少将近三分之二的......”
“中断,没得商量。要让我看见那些白色的粉末和火麻植株,你们就死定了!”
他自己还没法完全戒掉火麻,一旦想起相关字眼就感到心烦。
“老爷子,鉴于你的及时转舵,总队长的位子还是你的。在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你和你的团队还得兼职一下顾问。”
曾经扶持过自己的老前辈得留下来,尽管这意味着自己一个年未过三的年轻领袖早晚会成为权力傀儡。
“红雀,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副手。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你说了算。”
“恕我直言,老大,我可没上过学。”红雀调侃道:
“如果你希望我把许卡格帮派经营成许卡格猫屋,那我倒是恭敬不如从命。”
“去你的!”维克多骂道。红雀跟他混了几年,他知道“猫屋”在绿女巫镇的黑话中代表了“妓院”。
“行了,赶快散会吧。我们都知道老大身兼母职,这会儿得赶着回家给孩子喂奶呢!”
“你!”
“银手”敢打赌在座肯定有人在憋笑,其中包括巴格尼先生!
“唉,行了行了,散会,滚!”
维克多扯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出了门,跳上了准备离站的公车。不少街坊认出了他,有的亲切问好,有的低头不语。
即便凯旋称王,他还是没能克服晕车的毛病,还是得坐公车回家。
“银手先生!希望一切顺利。”肉铺老板亨利先生丝毫不见外,以和平时一样的语调打了声招呼。
“喏,芭莎还你,我儿子和她玩得很熟了。顺带一提,他比你闺女大不了多少......”
维克多给了对方一个恐怖至极的眼神,抱起女儿回了家。
“别闹,姑娘,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他把芭莎放进婴儿床,转身换上了丽芙的一条粉色裙子,熟练地系好绑带。
迈克.柯里昂留下的纸片已经快写满了,只有边角勉强塞得下一些字。
而这个弥天大谎,他必须得继续圆下去。
“很抱歉,妈妈大概不会一直陪着你。”
丽芙走进房间,抱起女儿,一手拿起奶瓶,温柔地哄了起来。
“大概在你五到六岁的时候,她就会突然变得很忙。她会去参加各种音乐会,在十三区举办巡回演唱会,一个月只会回来两三次,而且每次都趁着爸爸出门的时候。”
“然后,在你过了七岁生日,彻底记事的时候,她就会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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