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中指’先生。”
巴格尼先生率先打破了有些可怕的沉默,起身致意,观察对方的反应。
眼前的“中指先生”在维克多眼中就像一座小山!那双拳头一定像岩石一样硬!十指轻轻一捏,就能把在座任何一人的内脏给捏个粉碎!
可这远远不是对方最让人害怕的部分。
最让人胆寒的是那双眼睛,那绝不是人看人的目光,而是野兽看人的目光,是另一种生物在审视它的猎物,喉咙深处发出无声而贪婪的低吼。
不可预测!没人能预测一只野兽的想法!
“中指”麦金托什无视了巴格尼先生的寒暄,径直坐上了为他准备的椅子,与“银手”四目相视。
一瞬间,维克多产生了自己今天必死无疑的错觉!
“你就是‘银手’先生?”对方开了口,语气中是冷漠和不可一世。
还好,他会说人话......维克多莫名地松了口气。
“中指”沉下眉头,目光挪向一尘不染的酒柜。
“实话交代,你今天带了多少人?”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让他们都出来,不然我亲自去......”
至于他们出来的时候还有没有人样,那可就说不准了。维克多默默地在心中把对方的话给说完,向同样不淡定的巴格尼先生点了点头。
二十来号持枪士兵灰头土脸地从地下室鱼贯而出,在“中指”面前排成两排。
“把枪放下。”对方抢在维克多之前命令道,仿佛他们是自己的士兵。
“放,放下!”维克多只觉自己语气打飘。
二十多把手枪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酒柜上。“中指”清点了一下人数,点了点头,遣散了所有人。
“那你呢?”维克多大着胆子问道:
“你这边有没有别人?”
“没有。”对方摇了摇头,直言不讳。
“就我一个。”
小伙子,出息了啊......
橄榄街对面,伪装成路人的瑞文戴着墨镜,手拿报纸,坐在紫色遮光伞下,心中不无欣慰。
金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力量。毫不夸张地说,倘若自己哪天对上他,也未必能有十足赢面!
“一杯金汤力。”他随手叫了这边的酒吧服务员,打算边喝边看好戏。
“给我老样子,不要橙皮。”旁边的人也拿着报纸,戴着墨镜,只在顶端露出一撮红色头发。
“你常来这里?”瑞文随口搭讪道。
红雀把报纸微微挪开,看了邻座一眼。
“朋友,我家就在楼上。”
“对面看起来很热闹不是吗?”
“的确如此。”
这家伙不就是“银手”身边的那名狙击手吗?瑞文暗忖。从对方的眼神来看,他肯定也在怀疑自己是金那边的人。
二人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道:
“我请你那杯。”
与此同时,又双双低头看起了报纸。
“恕我直言,你们到底谁请谁?”服务员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请他那杯,他请我那杯。”瑞文迅速打了圆场。
两杯调酒同时上了桌。红雀那杯是经过改良的兑水威士忌,还插了把粉红色小纸伞。
“......你说,对面那两帮能谈成吗?”
喝了两口后,红雀忍不住先开了口。
“那得看条件开得怎么样,各个合作链条的抽成之类的。”瑞文有意回答道。
“让利六成行不?”
“我看不行,至少得八成。”
“八成太多了,六成半。”
“七成半。”
“七成。”
“嗯,也行吧。对了,先生如何称呼?”
“叫我红雀就好。”
“我是‘乌鸦’,都是鸟类,交个朋友。”
两名“场外选手”迅速达成了共识,碰了碰杯,而咖啡馆内依旧紧张胶着。
那家伙绝对有本事把我们全都灭了!
维克多的脖颈上渗出了一层细密汗珠,脑中飞快地思索着交涉策略,却只有一片空白——他压根没有这种谈判经验,生怕说错一句话,对方就会直接动手!
僵持时刻,还是巴格尼先生先开了口。
“尊敬的麦金托什阁下,我希望能就双方的经济交流和武装支援上达成一些共识。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们面对着相同的威胁。”
“中指”先生点了点头,等着对方把话说下去。
“阿尔卡朋对地下产业的垄断众所周知,我们必须想办法打破这种困境。据我所知,如日中天的富裕党背后正是他们在撑腰。”
“这种状况下,我们难道不该采取些行动吗?”
来了。
瑞文把杯子一放,聚精会神地盯着墨镜中的画面。见对方认真起来,红雀也跟着直起了腰。
“你有什么提议?”
“中指”先生反问对方,目光却一直盯着“银手”,确切来说,盯着他的右眼。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为了削弱对方的明面影响力,我们希望能让和平党上台,许卡格如今的民意倾向正表明了我们的决心。”
难怪今年许卡格破天荒地倒向了和平党,原来有这老先生的推波助澜......这和媒体的说法完全相反啊。
瑞文听罢,恍然大悟。
话说回来,难道这老爷子早就有造反的想法了吗?让民意转向这种事情可不是短短半个月时间能够成事的。
“既然如此,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中指”先生似乎完全不为对方所动,目光烧灼着“银手”的眼球。巴格尼先生见状,立刻抛出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
“让利七成。我们可以将几条有交集的产业链所得利益的七成归于您的名下,并主动承担所有风险。此外,如果您希望的话,我们还可以......”
“不是你们,是你。”
维克多猛然咽了口唾沫。
“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意思?”
对方从外衣内袋中取出了一只黑色小匣,交到了维克多手上。
“打开它。”
维克多的呼吸在打开匣子的瞬间停滞了片刻。
黑匣内部,是一颗颗干瘪脱水的眼球,黑的,蓝的,绿的都有!
那个传闻是真的!
“中指”麦金托什会挖掉每一名部下的右眼!
“麦金托什阁下,这......”
“想要合作,他就必须付出代价,我无法容忍任何风险。”
怎么办?
汗水顺着维克多的下巴缓缓滴到了桌面上。
泥手党的确是自己目前的最佳结盟选择,但这不代表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尽管其他人开出的条件未必会比眼前的“中指”先生更加人道,自己毕竟才是低声下气的那个。
问题在于,倘若自己拒绝的话,还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眼珠被挖出来,还有复原的可能性吗?
“老爷子......给我从橱柜里找把勺子。”
维克多声音打颤地对巴格尼先生吩咐道,后者听了,也是一惊。
“麦金托什阁下,我认为还有更好的......”
“照做。”对方的目光依旧没有从维克多的右眼上挪开。
一把银勺被摆放在了桌面中央。维克多伸手抓起勺柄,深吸了一口气,紧盯着勺面上脸色惨白的面孔。
这或许会是自己最后一次完整看清自己的脸!
“如果我和你结盟,你能答应帮我干掉双枪哈特吗?”
“在你动手前,我不会作出任何承诺。”
“那好吧......”
维克多请求进入卫生间,却被对方给拒绝了,对方的目光一直在灼烧自己的眼珠,那种恐怖甚至超越了想象中挖去眼球的痛苦!
他慢慢将银勺插入上眼皮,勺子的边缘闪烁着耀眼的寒光,他的眼珠在勺边的刺激下拼命转动,惊恐万分。
下一瞬间,他的眼球背面一阵冰凉!黏稠的阻力让恐慌迅速蔓延开来,维克多咬紧牙关,双手拼尽全力一撬。
他的眼中头一回出现了自己真实的面庞,和每天洗漱时在镜中看见的截然不同,显得无比虚幻缥缈,右脸上有个漆黑无比的窟窿。
鲜血和泪水一同洒落在了桌面上。
“啊!啊,啊!!!”
“银手”后知后觉地痛叫起来,痛苦和恐惧在颅腔中横冲直撞!
外面的红雀立刻站起身来,从桌子的夹缝中猛然抽出一把枪。
“等等!”
瑞文赶忙摁住对方的手。下一秒,那枪口就逼到了他自己的脑门上。
咔。
他的五响左轮也抵住了对方的太阳穴。
“放下!”
“你先放。”红雀从身后抽出第二把枪,指向对街大门,目光冷冽无比。
“中指”麦金托什被门外的动静吸引了片刻,却没有回头。
随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趴在桌上呻吟的维克多开口道:
“合作成立,就按你们说的条件。抬起头。”
“呜......”
黑红夹杂的混沌视线忽然恢复了清明。银手揉了揉自己的右眼窝,发现眼球又好端端地回到了眼眶里,只有桌面上的那一小滩血昭示着它刚出来溜达了一圈。
对方主动帮他修复了右眼!
街道对面,场外的两只“鸟儿”同时放下了枪,相视一会,又略带尴尬地握了握手,重新坐下,把杯中饮料喝完,掏钱结了对方的账。
紧接着,他们看见“中指”先生沉默地走出“调皮午后”咖啡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橄榄街。
“情况怎么样,金?”
瑞文把脸给换掉,穿梭到和对方约好的见面地点,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银手’先生是值得信任的人。我已经试过他了,他应该不会背叛我们。”
“中指”先生的目光刚一对上瑞文,立刻就变回了平时的老实小伙子。
“嗯,那就好。”
瑞文点了点头,心情却有些复杂。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金的另一面——残忍暴虐的“中指”麦金托什,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一开始,他还觉得这只是小伙子为了保护自己而披上的一层伪装。
现在他却不敢百分百确定了。
“瑞文先生,您刚才......都看见了吗?”金有些忐忑的问道。
“你知道我在那?”
“我能感觉得到,街对面那个人就是您......瑞文先生,您会害怕吗?”
“谁?你吗?怎么可能?”
“我,希望您能害怕我。”金的表情有些失落。
“我希望我能让所有人闻风丧胆,我希望能成为无人能敌的存在,我想要更强大的力量。可是......”
“这样啊。”
瑞文看出了对方心中的矛盾。他感觉对方可能永远都没法作出那个选择。
“先不想这些事情了,金。咱们先回去,我还有些忙需要你帮。”
既然已经在许卡格区找到了“盟友”,他打算回去好好盘问刚抓回来的“恶童”多米尼克,看看“瑕光”到底在打些什么算盘。
............
“和,和我无关,我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面对金的咄咄逼人,多米尼克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么说,你不知道你运送的东西是什么?”瑞文追问道。
“我只负责接应!”对方立刻开始推卸责任。
“我的上头是个自称‘马戏班班主’的人,他通过电话和我联系,迷失毛孩帮只是其下很小的一部分。”
“马戏班班主......他的手下还有些什么人?”
“魔术师,畸形人,杂耍艺人,烟火师。”
“没有小丑?”瑞文随口问道。
“曾经有小丑,但听说在很久之前就被判了死刑。”
嘶,此小丑该不会是彼小丑吧?
瑞文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在艳阳街家门口碰见过的花衣小丑。
“你呢?你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我是驯兽师,资历最浅的,尽干些脏活。”男孩支支吾吾地说。
“有人说你杀过人,这是真的吗?”
“我......”多米尼克本想狡辩,却被金的目光吓得立刻改了口。
“有。只有杀过人才能加入‘马戏团’。听说那位死去的小丑杀了三十三个人,我只杀了两个。”
“瑕光”手下居然掌握着这么一个犯罪集团!
回想起玛拉贝拉女士和颜悦色的模样,瑞文感到了一阵荒诞的错位。
“该怎么处置这家伙?”
瑞文离开审讯室,和齐格飞先生交换起了意见。
“如果他死了,我就能掌握所有的真实信息,包括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甚至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东西。”
“不行。”齐格飞先生反对。
“现在不能作出任何可能让对手抓住把柄的行动。几乎所有地下组织都有政党靠山,从对方的行事风格来看,我怀疑这个‘马戏班’可能和友爱党有关。”
“友爱党?”
“是的,他们行事最没有原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记得那个装着洋娃娃的包裹吗?”
“记得。”
“221调查局的人已经查出玛丽卡是谁了。她在二十年前居住于麦西坎,是一个被母亲亲手掐死的三岁女孩,而那孩子的母亲正是寄出包裹的人,那是一位臭名昭著的恐怖主义者,与友爱党暗中存在着密切关联。”
“居然是这样......可是这个女人和马戏班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齐格飞先生停顿片刻,开口道:
“那个女人的绰号,就是‘烟火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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