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在哪?”
少女的足尖踏上了遍布地面的柔嫩花瓣。玫瑰的尖刺纷纷退去,只将花心最柔软的部分留给她踩踏。
无数花朵似潮水般变换位置,为她留出行走的空间,花心的眼睛以周围的花瓣为眼皮,一眨一眨,簇拥着它们的主人来到大厅的尽头,用藤蔓为她撬开门锁,打开房门。
在屋外摇椅上休息的洛克菲尔.晨曦被响声惊动,转过头来,对上了女儿金色的双眼。
“日安,尤娜。”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少女。
“你醒得比我预期中还要早一点。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吗?”
尤娜.晨曦用力地摇了摇头,一头扎进了父亲的怀抱。无数花朵像裙摆和披风般追随着她,一涌而上!
“爸爸,我这是在哪里?今天......”尤娜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今天不要上学吗?”
“今天学校放假,尤娜。”洛克菲尔用右手轻抚女儿的头发,挥动左手,像驱赶鸟儿般赶走那些会呼吸的玫瑰。
“而且,你已经不需要那些普通书本里的知识了。”
说完,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册老旧而厚重的古籍,轻拍它的封面。
“这是什么?”尤娜好奇地问。
“它的名字叫做《尤邦抄本》。尤娜,这是属于你的‘书’。”
“嗯?”尤娜无比好奇地看着那册自己从未见过的古怪书本。爸爸离开地表的时候,将许多藏书搬到了新德市,但是从来都不允许自己碰。
犹豫片刻之后,她伸出右手,轻轻地摸了摸封面。
“噢......”她忽然发出惊叫,触电般缩回了手。
看似平滑的封面实则遍布着细微的小刺!其中一根扎进了尤娜的手指里,在封面上留下了一点血。
《尤邦抄本》的封面一下自动翻开!一团颜色诡异的不定型物漂浮其上,就像是一大滩失去重力的斑斓墨水!
“小心,尤娜!你看到了什么?”洛克菲尔忙捂住尤娜的眼睛,但这似乎并没有阻碍她的视觉。
“墨水......”尤娜喃喃道,伸出右手食指。
所有的玫瑰都在同一时间将花心转向了她手指的方向,花瓣中的每一只眼睛都成了尤娜视物的眼睛。
“爸爸,我感觉很奇怪......我的眼前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同的画面,就像一面碎裂的镜子?”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习惯。”洛克菲尔松开手,将古籍收回了怀中。
“你能醒来,我非常高兴,这意味着我们已经距离胜利非常近了。”
“胜利?”尤娜的眼睛骨碌一转。
“什么胜利?”
“有人打算杀了我们。”洛克菲尔解释道:
“上位者们的战争一触即发,不论如何,我和对方最终都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为此,我需要你,尤娜,你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一张王牌。”
“真的吗?”尤娜愣了愣,随即喜笑颜开。
随着她的一个细微念头,玫瑰花下的尖刺蠢蠢欲动起来,化作了巨大的荆棘!房屋上的爬藤如同长蛇般爬行,叶片张牙舞爪,在她的身旁团团簇拥,为她戴上了一顶棘刺花冠!
“!”尤娜惊愕地看着这些随自己意念而动的植物,爬藤和花枝下方,无数的蠕虫被抖落到了地面上,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结茧,在片刻间羽化为暗沉的夜蛾,大片大片地扑腾翅膀,上面的眼珠骨碌转动!
她的视线再度分裂,多出了无数片高高俯视的视野!
这真是太神奇了!
她低头看向地面,双眼所及之处,石块瞬间分崩离析,一颗颗树苗破土而出,瞬间长成树林!
太好了,太好了!尤娜心想道。
她一直都想为爸爸在这座城市的统治出一份力,可惜她还太年轻,除了媒体宣传外,什么都做不了。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换做从前,她就连想都不敢想......
等等,从前?
眼前的花朵迅速开始枯萎,蝴蝶飞到一半,突然合起翅膀,僵坠在地面上!
为什么我记不起从前了?
尤娜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被洛克菲尔搀扶进了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我记得爸爸,记得我是谁,却想不起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我知道我该知道的一切,却想不起一切发生在过去的具体事件?
“怎么了?”洛克菲尔察觉了女儿的异常。
“发生什么了,尤娜?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邦克叔叔......”混乱中,尤娜想起了一个名字。
“邦克叔叔呢?邦克叔叔在哪?”
“邦克......”洛克菲尔的眉头微微一皱,这显然是个超出他预想的变数。
“他不在这里,邦克在很远的地方。”
“可我明明听见他的声音了!”尤娜有些痛苦地捧住了脑袋。
“他在呼唤我!他的声音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他让我快跑!他说有危险!”
“什么都没有,尤娜。”
灰黑色的烟霾自洛克菲尔脚下升腾而起,缠绕在了女儿身侧。
“不要再想了。你现在还需要休息,再回屋去睡一会吧。等你醒来,你就不会再听见那些声音了。”
烟霾散去,尤娜身披枯萎的玫瑰,静静地安睡在了他的膝盖之上。
“唉......”
洛克菲尔微微叹息,将女儿重新抱回房间内的小摇椅上,像人偶般安置好,踏过腐烂的玫瑰花瓣,走了出来。
“她醒了?”
“群青”坐在他刚才坐的位置上,饶有兴致地问。
“醒了,但似乎还有些缺陷。”洛克菲尔微微摇头。
“她没有过去的记忆了。我女儿的认知只是像背景里的图画般被抹在了她的意识深处。”
“因为那已经不再是尤娜了。”
“群青”点了点头,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不过,根据我们已经观察到的先例,记忆是能被找回来的。尤娜的意识并没有死去,她只是被封存在了很深的地方。”
“但愿真是这样。”洛克菲尔同意道:
“红星游戏场的事故造就了尤娜和‘祂’之间的神秘学连系,让她变成了唯一一个适合的‘载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拿她冒险。”
“阿加雷斯的遗骸......就连我都没料到这具被‘永恒的永恒’污染的尸骨能发挥这种作用。”
“群青”微笑道:
“‘祂’的力量同样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接下来只要对失控的风险加以压制,我们对抗‘绯红’的赢面就能大幅增加。”
“请别忘记。”洛克菲尔补充道:
“尤娜是我的女儿。‘绯红’死后,她依然会站在我这边——与你对抗。”
“我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对方不置可否,笑意更盛。
“在那之前,还是让我们先翘首以盼他人的末日吧。”
............
“尊敬的阁下,您今天看起来完全恢复了状态。”
沃幸屯银行总行会议室内,海森堡.巴特勒先生毕恭毕敬地接待了“绯红”,为他端上精致的茶杯。上位者随意地坐下,喝了一口。
“‘烟霾’和‘群青’的动向如何?”
“我正要向您汇报,尊敬的阁下。”海森堡先生捋了捋胡须,眉中喜色难掩,似乎很为“绯红”的现状感到高兴。
“昨天,沃幸屯北部的树林附近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异变。有人目睹树木突然自山腰上拔高,然后密林又整片整片地枯萎。据我判断,那应该就是您一直在找的东西——非常抱歉,尊敬的阁下,我没能早些定位到那个地方,它实在太过偏僻。”
“还是迟了一步,但是无关紧要。”
“绯红”并没对此感到遗憾。
“既然如此,是时候把那件东西拿给我了。”
“您可能要等一会。”
“多久?”
“至少三天。”
“没问题,正好我这几天忙着进行演讲和应酬。”
“这可不像您。当我还是您的管家时,您会让我把请柬全扔进火里烧掉。”
“是的,那确实不像我......”上位者若有所思,支起了下巴。
“海森堡,帮我周转一笔匿名资金,以和平党的名义投给福尼亚威佛利山庄,不要留下任何可追踪的痕迹。”
“尊敬的阁下,您又打算重操电影旧业了吗?”海森堡先生喜笑颜开地问。
“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拍摄’。”
“绯红”摇了摇头。
“况且,我还没有拿到奥斯卡奖呢。”
“印象中,您已经对这件事执着了许多年了。”
“在我看来,这就像不到一年前的事情。”上位者轻轻放下茶杯,结束了这一场短暂的会谈,直接消失在了座位上。
麦西坎火车站,成千上万的支持者们聚集在月台周围,等候着齐格飞.斯帕德先生的出现,预备为他送行。许多人手中拿着鲜红的玫瑰,这显然是为了纪念他在刑场上尊重“烟火师”的行为。
“齐格飞先生”以沉稳肃穆的表情回应支持者们,缓步走上绿皮火车。列车开动,在无数人的掌声和欢呼之中,悠悠朝着城西的福尼亚区开去。
昔日幽静的福尼亚山谷如今正被节日般的欢快气氛萦绕。无数电影海报张贴在车站布告板上,全都是今届电影节的提名作品。仅有一部最佳制作会拿到东青木奖杯,这也意味着它将名留青史,每年至少会在各大影院的黄金电影周里播放一次。
“我以前还没来过这个地方呢!”
露莎.莎诺菲乘搭齐格飞先生的前一班火车抵达了福尼亚南站。莎诺菲公司为入选电影节的一部医药主题电影提供了可观的赞助,她和母亲因而受邀出席颁奖仪式。
“王朝基金会的事情已经调查得差不多了,但是,到底要不要马上把资料交给波洛先生呢......”
尽管竭力说服过自己,但“波洛先生”与“绯红”间的相似之处仍时不时地困扰着她。
“如果我一直以来都被骗了呢?如果波洛先生一直都在利用我实行反侦察......不,怎么会呢?他明明是来帮我的啊!”
“露莎,你在想什么呢?”
莱雅.莎诺菲夫人撑着一把遮光伞,叫了女儿一声。
“我注意到你这几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是因为盖兹比先生吗?”
“什么?”露莎小姐故作惊讶。
“妈,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这个打算,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太早了。况且,我和盖兹比先生至少差了十岁!”
“噢,这样啊,那还真可惜。”
莎诺菲夫人浅浅一笑。
“我和你父亲之间也有十五岁的年龄差距。”
“唔......”露莎小姐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盖兹比先生的确是个值得投资的潜力股,至少就目前的风向来看的确如此......算了,等待也是一种美德,噢,小心,露莎,离二等厢的人远一些。”
露莎微微垫步,与一名戴着宽檐帽,戴着黑手套,肩背小提琴盒的男人堪堪擦肩而过。
“回去让侍女把这件衣服好好漂洗一下。”
莎诺菲夫人掩住了鼻子。长年累月的医学经验让她拥有了相当灵敏的嗅觉,对下等人的气味尤为敏感。
“火药味......或许我应该提意见让火车公司加强安防了。”
“啧,有钱人走路都不长眼睛......”
乔装的“银手”维克多扶了扶帽子,回头看了莎诺菲母女一眼。
他此行的目的是报复“双枪哈特”,顺带削弱一票对手的实力。迈克.柯里昂的舞台已经搭建完成,各路敌手都将在福尼亚聚集,正好趁机瓮中捉鳖!
“话虽如此,准备工作还需要一两天。先在金玉旅馆和红雀他们会和,好好修整一番再说。”
一想到行动在即,他就冷汗直冒,火麻瘾也静静悄悄地爬上了后脑。
“啧,真是活见鬼了!”他自己骂了自己一句,离开火车站,朝金玉旅馆赶去,途中正好与一位拎着巨大行囊的女士擦身而过。
拖着行李的简妮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上火车,眼角含泪,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自己太多回忆,太多噩梦的地方。
都走了。
父亲走了,老科勒也走了,所有和黄金梦有关的人全都不在了。
现在,在她将金玉旅馆转手给别人之后,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演员全都就位了。”
“齐格飞先生”缓步下车,回头看了看登上火车的姑娘,又望向相迎的人群。
“这么多角色,环环相扣,足够拍摄一部很好的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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