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酒神之吻

  “外面被人围起来了。”

  “噢,真不是时候,我才刚开始呢!”赫尔克里先生捧着被卸掉天灵盖的头骨,开始上上下下地端详起来。

  “我正准备对这颗脑袋的状况进行进一步演绎,开始了就很难停下了。”

  说完,他就重新低下头,念经般喃喃自语起来:

  “马丁.莱姆豪斯,52岁,在新德市政客中算年轻的,才刚开始缴交‘续命税’。他的不良习惯很少,这点从头发和牙齿的颜色就能看得出来,除了偶尔的饮酒之外没什么其他的了。这种性格的人与政坛风气几乎完全格格不入,然而他却混得风生水起......一定还有什么被我忘记的东西。”

  “福尔摩斯先生,外面至少围了20个人。”赫特森婆婆的声音显得有些担忧。

  “让他们安静点,我在思考!”赫尔克里先生以近乎任性的口吻嚷了一句。

  “好了,高尔想要的东西究竟藏在哪?我已经把这颗脑袋的脑叶和神经翻了个遍,一无所获,所以这东西大概率不在他的脑子里。这会是一段记忆或思想吗?以目前调查局掌握的神秘学信息来说不大可能,从一个死人的脑子里提取记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倒是可以通过追溯神秘残留的方式做到类似的效果,但这样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拿走整个脑袋,割走一小块皮肤组织就好。”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皮肤,肌肉和骨头。他的脸上有什么重要的刺青标记?目前看来没有,这家伙的脑袋干干净净,除了一些美容注射的痕迹之外毫无问题。那么他的肌肉......他的颅骨,他的牙齿......”

  咚咚咚!

  “闭嘴!”

  “我没说话。”赫特森婆婆一脸无辜道:

  “是他们开始砸门了。”

  “让他们别砸了,拜托!我刚思考到牙齿的事情......”赫尔克里先生的语气从任性变成了孩童胡闹,仿佛打断他的演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事情。

  下一秒,他恢复了冷静,仿佛推演在某个出乎意料的节点得出了结论。

  “朋友们,我们从烟囱出去。帮我拿着这颗头,然后抓住我的手。”

  “你想出来了?”赫特森婆婆接过被鼓捣得一团糟的脑袋,惊喜地问。

  “差不多了,这些高尔几乎遍布整个下城区,看来他们已经在这‘散播’一段时间了。我们先走,让海德先生对付他们,他最擅长干这个。”

  赫尔克里先生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从容,拉住两人的胳膊,叼起烟斗,呼出一口夹带火苗的烟雾,让白火迅速笼罩三人的身躯,化作一大团跳动的火焰,朝着灶台上方的烟囱冲了过去。

  火焰爬上屋顶的一个鸟窝,进行了一次短途跳跃,飞跃至另一天台晾晒的衣服上,接连寻觅着燃料,一连窜出了数百米,最终,在一处无人租住的空公寓楼顶上停了下来。

  “进去,我们得尽快解决这脑袋的事情,带着它太碍事了。”赫尔克里先生轻车熟路地打开楼道的门,溜进了空无一人的客厅中。

  “牙齿,我刚想到这里。用牙齿藏匿东西并不是少见的做法。马丁先生的牙床有着轻微的变形,这是先天问题,但他的牙列却非常整齐,这代表他的牙医为他做了不少矫正治疗,甚至有可能更换过假牙。”

  “如果高尔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一颗假牙,不难理解为什么他要拿走整颗脑袋。一来,拔牙非常费时费力,二来,他很有可能不知道这三十二颗牙齿中的哪一颗是他想要的。”

  “这一颗。”

  安东尼突然平静地伸出手,指了指脑袋的一颗下门牙。

  就在刚才,他通过气味细节嗅出了这颗牙齿是无机物。

  “镊子给我。”赫尔克里先生拿起工具,熟练地一撬,将那颗下门牙干净利落地拔了下来。

  “噢!”赫特森婆婆惊叫了一声。

  被拔下来的牙齿根部并不是牙根或假牙的金属螺栓,而是一颗指尖大小,通体黑得发亮的奇异宝石!

  “这是什么?”

  “......他们想要找的东西。”赫尔克里先生摇了摇头,用一块手帕把宝石小心地包裹在其中。

  “尽管听起来很是荒谬,但马丁先生遇害的真正原因极有可能就是这颗小石头。他本人应该知晓这东西的珍贵,不然不至于将它藏在这么深的地方。”

  “可惜,对方还是不知从哪里打探出了情报。马丁先生不幸遇害,幸运的是,石头最终落入了我们的手里。”

  安东尼的鼻子立刻闻出了对方的隐瞒。他意识到对方不仅知道这种石头的来历,而且还对它抱有强烈的恐惧。

  他试着嗅了嗅那颗石头的气味,却发现它什么味道都没有,这让他有些疑惑,因为世上的一切应该都有气味。

  黄金的气味紧密而厚重,而黄铁矿闻起来相对较轻。一种物质的重量,密度,形态和色彩密码几乎都藏在气味中,伴随着“酒神”本质的一点点苏醒,毫无保留地在他眼前展开。

  但这块石头没有气味,这意味着它甚至可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之列!

  “先在这呆着,赫特森婆婆,我回去查看一下情况。如果有什么东西被破坏了,我会负责赔偿。”

  赫尔克里先生停顿了一下,竟像犯错的孩子一般低了低头。

  “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

  “哈哈!说得好像你给我带来的麻烦不多似的。”赫特森婆婆爽朗地大笑起来。

  “当你房东的那段日子,我平均每两个月都要遭遇一次生命威胁。那些人的花样层出不穷。下毒,挟持,套麻袋......”

  海德先生的车子在街道那边鸣了鸣喇叭。赫尔克里先生吐出一口烟雾,对方的声音立刻飘了过来。

  “到上城区去,天杀的混帐们。”

  “他说什么?”赫特森婆婆皱起了眉头。她显然不喜欢“年轻人”出口成脏。

  “他的意思是下城区已经不安全了。”赫尔克里先生解释道:

  “高尔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渗透到了大街小巷,这也是他能精准判断我的行动的原因。上城区或许还没有被渗透,那里应该是安全的,但恐怕我们的车子不能要了。”

  安东尼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很快就证实了赫尔克里先生的想法——越来越多有着混合气味信标的人正在朝这片街区汇聚,有刚下课的学生,下班的公司员工,甚至还有医生,银行家和脱衣舞女郎!

  白火重新在空荡荡的公寓内燃烧起来,沿着路边的绿化草木一路烧上了上城区,在佐治城环路北部熄灭。

  赫尔克里先生从火焰中钻了出来,深吸了几口气。连续使用力量对他来说也是个负担,他现在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了。

  “‘老鼠’们的数量超出了我的想象。附近有几栋空置的居民楼,我们可以去那里暂避风头。”

  “他们还在。”安东尼说道。

  他能嗅到,糅合了两种气味信标的人依然在附近,而且依旧在朝这边聚集过来。

  “多少?”

  “五十多个。”

  “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大。”

  赫尔克里先生在路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下休息,赫德森婆婆用手锤了锤后腰,松了松筋骨。

  “海德先生能把这些人都轻松解决,但这些人都只是毫无关联的被寄生者,这么做不会对高尔的本体造成半点影响,纯属无用功。”

  “除非......”

  他突然将目光投向了安东尼。

  “除非能够反过来利用宿主的身体影响到高尔的本体,让他本人的意识发狂。”

  安东尼沉默片刻,随后点了点头。“酒神”的意志在他的脑海中告诉了他一个正确的办法,让他瞬间理解了应该如何利用这份力量。

  通过气味,他能感知到其中一名寄生人正在接近。那是一个女人,穿着轻薄的裤裙,目光呆滞,却长着一张相当不错的面孔,以及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

  有一瞬间,这张脸让安东尼想到了一个人——小格林达的母亲,那名患了黑点病的盲眼母亲。她的双臂微伸,走路有些摇摇晃晃,像是要给自己一个拥抱,又像是要掐住自己的脖子。

  毫不犹豫地,他大步朝对方走了过去。见对方走近,那女人的眼中流露出了明显的迟疑,可当她试图转身逃走时,安东尼的双手已经紧紧钳制住了她的后背。

  “伪装者”低下脑袋,牢牢地吻住了女人的嘴唇。深红酒液缓缓流入女人的喉咙,她的眼中迅速泛起了狂乱的色彩。

  异变在一瞬间扩散开来。

  街边的老人,牵着气球的孩童,卖报员,送奶工,所有的寄生人眼中都流露出了癫狂的色彩!“酒神亲酿”顺着宿主的身体流遍了被支配的仪式,就像一张无形巨网,瞬间将所有被“高尔”意识占据的人感染!

  咔!

  “伪装者”维持着亲吻的姿势,在那位女士的指甲抓挠到他的皮肤之前扭断了她的脖子,缓缓地将她抱入怀中,放到了长椅上。

  在那一瞬间,他似乎距离“觉醒”更进了一步!巴克斯充斥神性的眼睛对上了他的双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安东尼后退几步,纵身跳上屋顶,躲避一位扑上来的路人,那人滑稽地扑到了路边的草丛中,一边大笑,一边拥抱他所能触及的所有事物,将泥土一把一把地送进嘴里。

  几乎所有被“酒神亲酿”侵染的寄生人都爆发出了惊人的食欲,伸手摸索衣袋和四周,拿起身边任何能送进嘴里的东西,纸张,铅笔,鲜花,树叶,铁钉......狼吞虎咽,将它们尽数咽下喉咙。其中一些人的喉咙被锐利的金属扎穿,当场毙命!

  还活着的人涌到了房屋底部,开始试图爬上去,触及“酒神”的脚跟,宛若最虔诚的朝圣者,大声喊叫,希望祂恩赐永生或死亡。

  安东尼站在屋檐上,冷眼注视着自己的“信徒”们,不发一语。呼喊和嚎叫已经不足以再让他感到惊讶或不适,他对脚下的狂热一点感觉都没有,仿佛这只是一种不足以打动他的现象。人们疯狂地祈求着他的理解,他的原谅,但他们身上的味道早已与美酒无异。

  砰!

  远处传来了一声嘹亮的枪声。

  其中一名寄生人哀嚎着倒下了,但其他人依旧在沿着屋瓦和窗台向上爬去,一个踩一个。

  警察们正在朝着这些失控的人开火。他们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作出了最极端的镇压行动。安东尼轻松地避过一颗子弹,以极快的速度跃至另一座屋顶,瞬间没了踪影。

  更多的警车正朝着下城区赶去,那里显然也陷入了骚乱。眼前的呼唤和癫狂让这些执法人员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件只存在于遥远卷宗中的事件,一个在三十五年前差点毁灭新德市的灾难。

  失控狂欢!

  由上位存在引发的灭顶之灾!

  赫尔克里先生和赫特森婆婆化作火焰,突破重围,和“伪装者”在佐治城北部的祭品银行旁会和。

  “我不确定高尔能不能被就此消灭,关于这个人身上的未解之谜有些多,必须慢慢解决。”

  赫尔克里先生抹了抹额前的汗水,确认了一下赫特森婆婆的状况。

  “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没能演绎出来。当我们在楼顶跳跃的时候,理应没有任何目击者,可是高尔们却依旧注意到了我们,这点很是让人费解。”

  “唯一的解释,是还有别人在通过某种渠道窥视我们,很有可能是躲在高尔背后的比利。但我的身上几乎不可能存在标记,安东尼身上也不会有。”

  赫尔克里先生将目光投向了赫特森婆婆。

  “赫特森婆婆,不介意让我搜搜身吧?”

  “随意吧,反正我都一把老骨头了。”

  赫特森婆婆拿下了身上的东西,脱下外衣,把手腕上的女士腕表也摘了下来。赫尔克里先生把这些东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留意每一个不寻常的花纹。

  可到了最后,他却完全一无所获。

  “标记是很有可能存在的,但它应该藏得比我想象中深。设置这个标记的人应该比高尔的水更深,他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在谋划这一切。”

  “注册商标是不可能被用作标记的,这是很老的规矩。此外,地图,简易几何图形同样不可能,它们在几十年前就被纳入了管制范围。这种标记应该是最近出现的,或许早就已经在无形中被散播了出去......”

  赫尔克里先生的目光忽然一滞,缓缓地落到了赫特森婆婆的手表上。

  石英石表盖下方,是一个十二小时制的圆型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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