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后辈,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更加震撼。
捷特.布莱米希并不存在,但他的躯体却属于一个实际存在过的人,与他的母亲息息相关的人。相信,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你应该也能知道那个人是谁,以及捷特的母亲在五年前发狂的真正原因。
是的,五年前,那正是捷特真正‘诞生’的时间。他的身躯被用作另一个人类的载体,承载了那个人的全部意识。
我想你已经见过‘那个人’的墓碑了。
我至今还不能肯定‘暇光’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但我可以肯定,捷特是这名上位者的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遗憾的是,捷特自身的反抗并没能完全破坏这个计划,只是在一定程度上拖延了它,为我和你的行动争取了一定的时间。
我们决不能浪费他牺牲自己换来的时间。”
随着文字一行一行映入眼帘,洛克茜抓着信纸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捷特......他从一开始就是......”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宝琪女士在信件的最后提醒道:
“谨记,洛克茜,知道这个秘密意味着你将成为‘暇光’的眼中钉。我建议你暂时离开布莱米希一家,来我这里暂避,这里是她无法触及的安全岛。不要心存侥幸,她什么都能知道。
这件事仍需向捷特保密。我试探过他几次,得出的结论是,真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过于难以承受。为了避免‘暇光’再生疑心,必须让他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不行。”
洛克茜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她很清楚,随着上位者的计划逐渐收尾,如今的捷特将会遭遇怎样的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让他对危机毫无自知!
“怎么了,洛克茜?”
事务所内,捷特边看电视边大嚼油炸洋葱圈,扭头看向穿墙而入的洛克茜。
“辣酱呢?你刚才不是说出去买辣酱吗?”
“明天的火车没票了。”洛克茜说道。
“没了?”捷特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洛克茜点了点头。这话一点不假,她在回事务所时顺便路过车站,发现明后两天开往沃幸屯的所有班次全都被订满了。
“最早的那班车呢?真的连一张票都不剩了吗?”
“只剩下几张头等舱,而且刚刚被人预订了。”
“啧,不应该啊,这又不是旅游旺季......”
捷特显得有些苦恼。
“倒是可以找那家伙直接带我们穿梭过去,可老是这么做难免会留下些不正常的蛛丝马迹,况且,任务本身还是保密事项......算了。洛克茜,今天就走,别浪费冤枉钱。咱们先回去说一声,然后去车站旁边的那家热狗店,那里有能把人辣得心脏病发的变态辣酱。”
两人离开事务所,回到了阿尔伯克2号,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暇光”已经先行离开了。
“噢,真不走运。”捷特嘟囔了一句,在家中的冷柜上留下了一张便条贴,伸着懒腰开了门,拎着一个黑色背包走上大街。
“嘿!我可不记得果戈里街是个这么热闹的地方。”
他突然指向了街口的方向。
洛克茜扭头朝果戈里街口一看,竟发现拉斯特密欧咖啡厅门口站满了顾客。咖啡厅的女店员很是惊讶,她平均每周只会接待三到六名顾客,而此刻在门外等候的人数就已经是这个数字的两三倍!
果戈里街的其他店铺也都在接待客人。这些人大部分来自城郊,尽管衣着得体,但从他们手腕上布满划痕的手表和微微磨破的鞋底便可略窥其实际经济状况。
而在灵克斯银行的门口,来往人群更是络绎不绝!他们的眼中同时闪烁着快乐与虚无,仿佛站在一栋美丽的空中楼阁之上,眺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新德市十三区的各间祭品银行都出现了类似的景况,胜似过节。有媒体认为这是死亡权被无限搁置所造成的小幅反作用。
“虚无主义总是存在的。它躲藏在这座都市最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
“我们更加需要考虑的是这一现象可能带来的经济冲击。十三区政府应采取及时措施监管这些随时可能流失的贷款,并确保它们回归新德市的经济循环之内。”
“安东尼,你还能感知到‘祂’的存在吗?”
佐治城以西的一栋空置出租屋内,赫尔克里先生看着刚买回来的《沃幸屯日报》,抽着烟,干啃起了一包燕麦片。
安东尼从赫特森婆婆的家门口取回了两瓶牛奶,从窗外爬进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味停留在了沃幸屯东部,没再移动,和佐治城区隔了将近两公里。
“尤娜.晨曦......洛克菲尔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了‘祂’的载体。”
赫尔克里先生把烟斗倒空,将报纸翻到下一页,上面是福尼亚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得主莉莉.柯妮的巡回见面会海报。
“这意味着,很快就会有另外两位存在降临奥贝伦......三名上位存在同时莅临这个世界,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神秘纪元。”
“谢谢你,小伙子。”赫特森婆婆接过安东尼带来的衣物。
“对了,下次再去拿东西,记得把那些堆在卧室里的唱片还回唱片店去,它们后天就要到期了。”
安东尼在窗前闭着双眼,“看”着这座城市的大小角落。他看见了洋娃娃小姐,她的手臂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已经在帮着同伴们一起做针线活了。
她先是用嘴含住针,将棉线送到唇边沾湿,再小心翼翼地穿过眼前细小的针孔,用一只手在布料和布料之间穿针引线,针头仿佛一条在水里穿梭的小鱼。
让他有点紧张的是,那股令人恐惧的气味距离墨尔库林镇很近。而且,它似乎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那里。
“为什么洛克菲尔要把尤娜搬到那个地方去?”赫尔克里先生也提起了注意。
“显然,那里并不是他的恒常居所,那栋房子空置在那很久了。”
安东尼没有注意赫尔克里先生的喃喃自语,他的注意力依旧放在墨尔库林镇里。残疾女孩们忙完了各自的活儿,和其他妇女一起到溪边打起了水,用被水银污染的溪水擦洗面部和身体,在浅水区嬉闹。
而那种气味,似乎正一丝一缕,随着溪水逐渐向他们的身上缠绕而去!
洋娃娃小姐没有加入同伴们的玩闹,静静坐在溪边,捧起溪水洗了洗脸。
她肚子有些饿。昨天被送进诊所耽搁的那段时间让她正好错过了午饭,而距离今天的午饭时间还有很久。
她能够闻到厨房中飘散出来的香气。那些先天性的畸形人们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吃上热气腾腾的炖肉,玉米饼和蝾螈辣汤,而她只能在厨房里等待吃剩的食物,面包和干肉饼。
他们才是真正属于镇子的人,而她自己只能依靠每天的乞讨,饱受文明社会的白眼过活。既不能融入外面的世界,也不能在镇子里得到名望。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埋怨起了昨天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他懂什么?”她在心中想道。这座城市中有着不少心存善意的人,但她早就受够了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如果昨天再坚持一会,她或许就能变成像瘦高个先生那样的伟人了!那样一来,她或许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哗!
微风吹起一阵波浪。洋娃娃看得出神,不小心把手中的顶针掉进了水里,她忙弯腰去捡,眼前却晃过了什么东西,只剩一条手臂的躯干突然失去平衡,她整个人就这么栽进了水里!
刚才是自己看错了吗?
洋娃娃小姐从水中钻出来,慌乱地抹掉脸上的水珠,眨了眨眼睛,随后,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六根长短不一的手指,均匀地分布在了她的手掌之上!
六根?
真的是六根?!
她用力搓了搓眼睛,再度低下头来,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她也变成畸形人了!她和镇子里那些症状最轻的畸形人几乎一模一样!
“噢!”
“啊!”在溪中玩耍的女孩们一个接一个发现了异状,抬起头来,指着彼此的脸或身体,惊喜地大喊大叫。
有人多了一只眼睛!
有人多了一双耳朵!
有人长出了两张嘴巴!
“......”
“伪装者”无言地离开了窗边,他能听见坡格叔叔讽刺的大笑。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悠悠地飘入了他的鼻孔之中,还夹带着一丝染料的气味。
这股香味与那令人恐惧的味道来自同一栋宅子里,在两个人的手中不断游移着,时而前进,翻倒,时而落到松木雕刻而成的方盘之上。
“这种走法被称作意大利开局。”
洛克菲尔将一枚白色的士兵棋子朝棋盘前方推进了两格。
“你或许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印象。意大利是旧文明世界的一个国家,有着厚重的文化和艺术底蕴。下一步棋你自己来想,尤娜。”
尤娜.晨曦坐在棋盘对面的红色沙发上,眨着一双金色的眼睛,思索了一会,然后,慢慢将一枚黑棋士兵推向前方,与白棋相对。
“我不太会下棋......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爸爸?学校的事情怎么办?我感觉我已经睡了很久了......我到底怎么了?”
话音刚落,她就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两只横瞳瞬间收缩成了一条线。
咣!
窗玻璃裂开了一条缝。窗外,一棵大树的枝杈狠狠撞上了外墙!
“这没关系。就和其他的事情一样,你可以慢慢掌握。”洛克菲尔操控着白色骑士棋子,跳出了兵列。
“对我们来说,这座城市就像个大棋盘,所有的棋子都在依照我们的预想行动,不论是友方,还是敌方。又到你了,尤娜。”
嗒!
一匹黑马走出兵列,与白马遥遥相望。
大街上,捷特和洛克茜拿着热狗和汽水悠闲地逛着。
“呸!沃幸屯的快餐又贵又难吃,麦西坎车站的那家热狗比这强得多。”
捷特被芥末冲了冲鼻子,抹掉眼泪,吐了吐舌头,然后注意到了脸色阴沉,目光飘忽不定的同伴。
嘿,洛克茜,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像刚弄丢了最喜欢的漫画书。”
洛克茜捧着辣酱热狗,摇了摇头。她在寻找着把真相说出口的机会,却又隐隐担忧着随之而来的后果。
“捷特......”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怎么了?”
“你的父亲,捷特。他......”
“那个混蛋?他怎么了?”
“......他从来都没离开过你和你母亲。”
“嘿,你真的学会开玩笑了?”捷特愣了愣,随即咯咯笑了起来。
“不,捷特,这是......是的,这只是个玩笑。”
“玩笑不该是这么开的,洛克茜。你至少也得笑一笑,像我一样。”捷特边打趣,边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洛克茜摇了摇头,把话吞了回去。
她依旧没有说出真相的勇气。
“嘿,你听到了吗?”
捷特在街上停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车站。
车站广播正在紧急播报列车晚点的消息,原因是信号故障。
“那应该就是我们本来要坐的那辆车......”捷特嘟囔了一句。
嗒。
一枚黑色主教被尤娜推出了棋盘,与白主教相对。
“重要的棋子都已出阵。”洛克菲尔看着棋盘上走开的局面,仿佛正在俯瞰着沃幸屯全境。
“很快,棋盘上就将开始一场厮杀。”
绿皮火车呜呜地开出了边境。
金和“绯红”在空荡的头等厢中并排而坐,看着窗外幽深的风景,深渊在他们脚下展露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上位者身上盖着一张报纸,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而小伙子的神经却时刻紧绷着。
明明车票只卖剩一点,但是这列火车上却看不见几个人。
这必然是某种陷阱!瑞文先生所说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他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危机感越大,手背上的花纹就愈发刺痛。想要守卫的欲望越强,身躯就愈发有力!
只要他想要,这份力量仿佛就能永无止境地膨胀!
嘶!!!
绿皮火车的速度突然减缓了下来,最后,慢慢悠悠地停在了轨道中央。
万丈深渊,就在脚下!
“!!!”
金立刻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力量伴随着疼痛一涌而出,顷刻间爆发开来!
痛苦和鲜血在手心中重新凝集成了那把黑剑,闪烁着不详的黑色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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