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秒钟,骨刺就已经从维克多的每一处关节,每一寸软骨组织中穿刺而出!他全身上下都在钙化!骨骼失去造血功能,身躯变得沉重无比!
“......这也太他娘的不讲道理了吧!”
轮椅上的老者笑眯眯的,低垂着呈八字形垂落的白色眉毛。他的双腿呈现不自然的轮廓,遍布不正常的骨质增生痕迹。显然,这种能力对他自己的身体也造成了不少的副作用。
维克多用水银充当肢体,勉强支撑起身躯。在双方夹击之下,现在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死”一次,并寄希望于“不死契约”能将异变的双腿复原。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抽出小提琴包里的一把手枪,朝自己的脑袋开火!
砰!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连系自己和新德市天空的丝线发出了光芒。极光在天空之上打着漩涡,将青蓝色的“血液”输送到他的体内,修复着这个渺小的外在器官。
两名副手都为他的举动吃了一惊。维克多在脑袋复原的一瞬间发动了反击,利用硫磺点燃地毯,烧起不祥的黄色火焰。
不死契约并没有完全修复骨骼钙化的问题,但他的关节得到了最低限度的活动空间。维克多将另一只手高高抬起,释出暗红色的狂风!
他们与我素未谋面,应该还没能确定我是谁......不过,用不了多久,他们应该就能从能力特点判断出来!
厄运在他刚一落念时再度降临!
借助风力在地毯上蔓延的硫磺火焰突然猛地上窜。
与此同时,安置在上层的黄油哨兵警报器被温度触动,洒水装置开始运作喷水,顺着开裂的地板缝隙不停向下滴,蒸腾为水蒸气。
维克多突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臭鸡蛋味。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在自家的染料厂起火时闻到过差不多的气味,当时,他还以为那味道来自一只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
可那根本不是事实!
空气中的水蒸气与燃烧的硫磺充分反应,释出了一种相当不妙的气体。
数秒钟后,维克多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剧烈的咳嗽溢出喉咙,他在同一时间想起了这种气体的名字。
硫化氢!
极高浓度的硫化氢能在一瞬间让一百只老鼠,以及相同数量的成人一命呜呼!
维克多将目光投向浓烟,看见了一组快速消散的六边形。“诅咒”他的鹦鹉已经被毒气取了性命,同时传递了一个救命的信息。
那里有窗户!自己可以趁机逃到外面去!
砰!
红雀在他想到这一点的同时朝窗户开了枪,发出了一阵令人振奋的玻璃破碎声。维克多纵身跃过烟雾,撞破被打穿的窗玻璃,身躯直直向楼下坠去!
他用水银攀住监狱外墙,抹了抹长出水泡的脸颊。“苍鹰”和“火蚁”应该不会穷追,前者不便于行暂且不论,就算是后者也不可能在充斥硫化氢的走廊内自保。
两位副手都没将任何士兵带进监狱,因此,自己要对付的只有他们本人!
“我们曾经在我位于棕榈大道的那栋别墅里玩过台球。”
鹦鹉的学舌声吸引了维克多的注意。他抬头看向高处,透过本不可能看穿的墙壁看见了阿尔卡朋和“双枪哈特”,前者擦拭好了球杆,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台球桌前。
“我当时就相当明确地告诉过你,想要干掉我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鹦鹉们顺从地停在阿尔卡朋的肩膀上,而此时的“双枪哈特”,竟已又莫名断去一臂!
面对兄弟平静的挑衅,“双枪哈特”举起那杆炸了膛的重型步枪,将末端的尖刺对准太阳穴,一声不吭地刺入了大脑!
数秒后,他的双臂就完全恢复了正常!
“你说的或许是真的......”
他嗤笑道,露出发黑的牙齿和腐化的牙龈。
“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阿尔卡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听见到了警用飞行器低飞的声音。
“基金会已经知道了那些宝石的真正去向,别以为他们不会在你身边安插卧底......你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宝石?
维克多想起了那枚绿宝石戒指,以及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种种异状。
由始至终,环绕着帮派与阿尔卡朋之间的问题,总是与宝石息息相关。
然而,这并不是他此刻需要管顾的事情。
监狱骚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警察,接连的爆炸和起火在监狱中部陆续造成了混乱!
想要干掉那两名副手,自己必须得使些阴招!
“银手”松开双臂,垂直落在草地上,然后,看见了意外的发现。
一套皱巴巴的警卫制服正斜挂在一根隐蔽的树枝上,正是他昨天套在克利夫兰尸体上的那一套。
衣服内部裹着的躯体显然已被吃干抹净,但衣服却留了下来,闪亮的铜章被鹦鹉们当成了宝贝,连着衣物一同叼回了巢穴。
“看来,运气还没完全抛弃我......”
维克多赶走鹦鹉,将警服取了下来,再度变成失踪的狱卒皮尔,趁乱混入了闻讯赶来的警卫之间,在他们之间逆行。
为了躲避硫化氢,“苍鹰”和“火蚁”应该都会选择撤离走廊,前者依靠轮椅移动,应该很难跑得过蔓延的气体。
问题是,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办?
只有预测出他们的行动轨迹,自己才能发动真正有效的反击。
“老大,你还记得当年染料厂起火时的情形吗?”
红雀在他身边提醒道:
“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父母经营的工厂是生产硫化染料的。”
“对。那些染料会被批发到衣料厂和床品公司,用于漂染棉料......”
维克多在一片混乱的空间和颜色中,回忆起了自己这混蛋的一辈子。他想起了向丽芙开枪的那一天,想起了女儿出生的日子,想起了丽芙虚弱而温暖的微笑和爬满汗珠的脸庞,想起了十个月前的不知所措,想起了第一次在酒吧听她的歌,舞台上铺着酒红色的天鹅绒布。
他回忆起了自己和卡密尔的第一次见面,对方差点被一枪子打穿下巴。他和自己在同一条街上打拼,嘴巴极其毒辣,那次对话让他产生的唯一念头就是拿枪打爆对方脑袋的冲动。
走马灯依旧在回流。维克多回到了自己偷偷离家的那天,回到了母亲走进祭品银行的那个小时,回到了父亲绞尽脑汁,该如何向一个孩子以尽可能委婉的说法解释“破产”这个词汇的那一分钟。
回到了闻到“死老鼠”臭味的那一秒。
一只真正的老鼠咬断了电线,火从工厂中层的电路室开始烧,触发了黄油哨兵,水蒸气飘进染料仓库,在高温下与一桶桶硫化染料接触。
当时,他在外面,看见工厂天台上站满了人,大声呼救,声音热闹得就像过节一样。
为什么他们都在楼顶?
当时的自己还小,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火势并不算大,为什么他们不从大门逃出来?
“他们会逃到楼顶上。”
维克多的思绪瞬间回到了现在,他想明白了!
“硫化氢会快速下沉,‘苍鹰’和‘火蚁’根本来不及往楼下逃命!”
“而那栋建筑的上层刚好发生了煤气爆炸,应该还有剩余的可燃气体泄漏!”
想到这里,维克多立刻钻进外环的走廊,顺着楼梯朝天台跑去。
只需要一点火星,他或许就能在建筑里引发二次爆炸,直接将两名副手炸死在里面!
显然,打算在这里逗留超过七天的他们,身上不会有不死契约的保护!
硫化氢的密度远大于煤气,两者在建筑中形成了明显的分层。维克多爬到屋顶,远远看着另外一边的天台。
“还好,那两个家伙还没有抵达楼顶。不,以他们的谨慎程度,应该并不会在楼顶躲避。”
暴露在空旷的地方,就相当于成为了狙击手的活靶子!
想到这里,维克多当机立断,攀住栏杆,借助水银的张力猛然一跃,身体落到了对面的天台上,滚了一圈。
煤气的刺鼻气味在混乱的感官中显得无比鲜明!维克多低下头,朝下方望去。
在他的眼中,“上”和“下”似乎也没有了立体的透视感,变成了一块延展的平面。他很快就看见了正在逃命的两名副手,他们的身影像一幅画中两个会动的小店,正迅速朝着上层赶来。
“渗漏得还不太够......”
维克多似乎能够看见那些无形无色的气体——残留的煤气像七彩云霞一样在中层翻滚,却够不到上层区域。
与此同时,他还能透过不再阻挡视线的墙壁,看见排在建筑角落中的煤气阀和数十个煤气罐。
“卡密尔,瞄准!”
他转身看向随自己赶到的红雀,不等他把话说完,后者就端起了枪,仿佛能和他一样看透一切不应存在的空间障碍般,将枪口直直对准了目标。
砰!
子弹穿透眼前的一切障碍,不偏不倚地击中了目标!
无声的热浪随即在维克多的耳边炸裂开来,前半段仍留有轰鸣,但后半段已然听不见任何声音!
爆炸将维克多扔向了半空,又狠狠摔了下来,四肢关节摔了个粉碎!他的腹部突然一阵钝痛,一条变形的栏杆将他像昆虫标本一样钉在了地面上!
“嘶......”维克多强忍着疼痛和眼前旋转的鲜红,拼命将铁刺向外拔。他知道要不了多久,那要命的玩意就会和自己的肉长在一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快起来!”
红雀一把帮他拔掉了刺,拽着他站起了身。
“那两个家伙应该死透了吧......”维克多吐出喉咙里的血块,喘着气嘟囔道。
“看。”
“啊?”维克多顺着红雀的目光,看见一缕银色的微光逸散到了半空。本能让他认出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是被人们称作“灵魂”的东西!此时此刻,它正被下方的天空所吸引,悠悠飘去,闪烁了一下,突兀地消失在半空中。
两位副手之一,已然一命呜呼!
维克多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如自己所料,这次入侵的确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眼前的幻觉在加剧!楼房和树木在他的眼前变成了飞溅的颜料,墙砖一块接一块地流淌下去,耳朵里传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尖声啸叫!
只有那扇窗。只有桌球室的窗户依旧保持着它原有的轮廓,隐约传来刺耳的开火声。
红雀端起枪,摆出了射击的架势。阿尔卡朋站起了身,走到台球桌旁,将球杆对准了一颗白球。
“你会死的很难看的,哈特。”鹦鹉在他肩上说道。
砰!
水银子弹在下一秒飞入窗内,命中了“双枪哈特”的右手,他及时抬手护住了颈部,避免了最坏的结果。
“我的兄弟,你依旧是一位头脑简单的疯子。”阿尔卡朋抬起头,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自从我们离开287号巷,分道扬镳的那天起,我就很确定,那份愚蠢会是葬送你的关键。你知道我针对羞辱者的报复方式,但这一次,出手的不会是我。”
砰!
红雀又开一枪。子弹贯穿了“双枪哈特”的另一侧肩膀。
维克多无心瞄准要害部位,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渗透进对方体内的水银越多,对方就会越痛苦!
有爆炸的废墟做掩体,他压根不担心会遭受还击,更何况,对方面前存在着更加棘手的敌人!
阿尔卡朋见状,慢慢后退了一步,仿佛正在看戏的观众一般。红雀打空了所有弹药,将枪扔到一边,维克多纵身跃下楼顶,借用水银的张力俯冲,在半空中滑行了一段距离,手持许卡格小提琴,一头撞进了窗户内部!
哒哒哒哒!
水银子弹在他落地的瞬间倾泻而出!维克多单手持枪,在地上打了个滚,反手扬起一道水银屏障,以守为攻,朝着“双枪哈特”直逼而去!
扫射的子弹在房间内扬起烟尘和碎屑。错失目标的水银在高温之下化为蒸汽,蒸腾起来,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桌球室!
水银之后,是一浪滚烫的硫磺!
维克多抛下打空的冲锋枪,用右手聚热生风,在空中划出一道硫磺火焰。
管他什么计划!管他什么理性!
反正自己已经疯了,除了干掉“双枪哈特”之外,再没有什么值得挂齿!
他只想赶快完成复仇,结束这天杀的一切!
又或者,赶快结束自己这混蛋的一生!
忽然,火焰熄灭了。所有的光线在瞬间消失,徒留一片黑暗。
不,火还在,他的手掌还能感受到火焰的燃烧。
确切来说,是他认为他还能感受到。
维克多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肩和臂膀脱了节,腥臭的粘液包覆上了他的全身,正拖拽着他迅速往什么东西的咽喉中滑去!
某种可怕的存在,将他在一瞬间吞入了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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