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似水。
一座清幽小院中,扶风道长正静坐品茶。这是赤潮宗进奉的上等仙茶,可是扶风却饮而不知其味,心中只有几个名字在反复转来转去。而现在,却多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扶风心中的名字:卫渊。
想到卫渊,扶风道人就有些心神不宁,他有些烦躁地把茶杯放在几上,准备到院里走走。这小小赤潮宗,庭院布置还是颇为雅致的。
茶杯刚刚放下,扶风道人身体忽然一僵,然后慢慢站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张师……弟!师弟若是有事,吩咐一声即可,我自会登门拜访……”
张生迈步进屋,如同没听到扶风道人的招呼,径自坐到旁边的座椅上。
此时孙宇也出现在门口,连声道:“别冲动!万事好商量!”
看到孙宇惶急的样子,扶风道人心头就是一跳。他再偷眼看了看张生,就吃了一惊:“师弟道力恢复了?”
张生淡道:“虽然我和师兄没什么往来,但师兄对我应有了解。我这次来,只想知道一件事:渊儿的分数是怎么评出来的。”
扶风道人脸色数变,心中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虽然他修行时间远较张生为久,可是此刻坐在张生旁边,就如同坐在一柄绝世仙剑之旁,全身寒毛都要竖起。他忽然想起了张生当年种种事迹,心中又是跳地快了一拍。
扶风道人勉强笑道:“师弟怎的突然关心这个?这次评议,还算公允……”
话说到一半,扶风道人就说不下去了。他看看宁定的张生,还有站在一旁的孙宇,脸色渐渐严肃,问:“师弟,你定要知道?”
张生淡道:“这是大道之争,我不会有分毫退让!”
扶风道人叹一口气,便将道测文测评议过程一一说了。他自己给卫渊的评价比应有标准略低,以免卫渊进入太初宫的前三,这些也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一席话听罢,孙宇顿足叹道:“主要还是那两个儒生可恶!不过扶风师兄你……唉!”
张生听罢,终于道:“多谢师兄如实相告。”
张生起身来到书桌前,铺开纸笔,提笔蘸饱了墨,方道:“过去六年我道力被封,方能静心观看世界,虽时有所悟,但也要拜今日各门阀所赐,才能有这篇东西。”
张生提笔落字,笔尖方点在纸上,窗外突然一片惨白,有一道闪电横过夜天!
张生恍若未觉,笔走龙蛇,转眼间就写下一篇洋洋洒洒的法诀。每落一字,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眨眼间已如白纸。才写到一半,天地间又是一声霹雳,一道粗大雷电当空而落,直劈在赤潮宗的护山大阵上。整个赤潮宗都震了一震,护山阵法险些被这天地之威击散!
张生哼了一声,一道鲜血自鼻中流下。
“师弟!你的伤……”孙宇大惊,伸手想要去扶。但手伸到一半,又似触电般收了回来。
张生恍如未闻,笔下不停,不知过去多久,终于一压一勾,写完最后一字。
一滴鲜血落下,在纸上染开一朵血花,血中有点点星光闪耀。
见张生并无遮掩的意思,孙宇和扶风道人就都望向纸上那篇染血功法。孙宇一眼望去,就被开篇的四个大字刺痛了眼睛。
天地狂徒!
扶风道人修为更高,继续往下看。每一字每一句,都如狂雷惊电,狠狠劈在他的心神上。只看了小半,扶风道人就忍不住道:“这是气运秘术?可是如此横绝霸烈,何人能用?”
“渊儿可以。”
孙宇道:“这……恐怕不行吧?”
扶风道人也道:“卫渊我见过,确实惊才绝艳,可离能驱使这等天地秘术恐怕还是差了一点。师弟这篇秘法旷古烁今,但正因如此,气运稍有不足、运使略有不慎,那就是身死道消的大祸啊!”
张生伸出一指,如玉般的指尖上徐徐浮起一缕黑气。这道黑气一出,孙宇和扶风道人都是瞬间脸色大变,如同看到了自己瞬间陨灭的终局!这种感觉如此真实,任他们道心坚定,此刻也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张生道:“就是这东西封了我六年道力。有了它,渊儿自能运使<天地狂徒>。”
看着张生指尖那缕黑气,扶风道人又是欣羡又是畏惧,道:“这是何等气运?怎地从来没有听说过?”
孙宇却道:“这是天地至宝啊!师弟若是自用,至少三年内修行如飞,将来修成法相如探囊取物!用来给他人驱使气运秘术,未免太过可惜了。”
“不过是身外之物,有何可惜?”张生拿起功诀,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孙宇只觉腰间一空,那块自由出入的腰牌已不知去向。扶风道人望着门外张生身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道:“师弟对这个弟子真是格外上心。”
孙宇问:“师兄明日打算怎么做?”
扶风道人苦笑,说:“我本来还有些迟疑,但既然看了《天地狂徒》,明日自当竭尽全力。”
“你就不怕那几家责怪?”
扶风道人摊手,道:“大不了就是把收的仙银宝贝还回去,再赔上自己全部身家,亏点钱而已。可这边一位是写出天地狂徒的,一位是能用天地狂徒的,老道我未来仙途还长,如何抉择,还用想吗?”
孙宇便讥讽道:“你们天机殿的果然个个圆滑,最会骑墙!”
扶风道人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耻,道:“我这叫顺天而为!跟你们玄明殿这帮风水白痴说不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
孙宇实在拿扶风道人的脸皮没有办法,只得道:“那明日就拜托师兄了。”
扶风道人道:“师弟放心!武测最看评议发挥,明日且看师兄手段!”
不过这话说完,扶风道人忽然想起了那篇天地狂徒,脸色有异,道:“也许……明日用不着我了。”
孙宇不知在想着什么,忽然叹一口气,道:“真是可惜啊!”
扶风道人感同身受,全身的肉都在痛,道:“确实可惜!”
寮舍内,还有许多考生匆匆来去,合纵连横,为明日武测尽最后一把力。
卫渊一如既往地紧闭房门,专心揣摩南方朱雀未明诀,时不时地起身运转一番。虽然功诀上说气运秘术不能多用,但是卫渊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用,身体里那团无形之物,也就是秘术中所说的气运,都是全然不受影响,原先多少现在就还是多少,也不知道南方朱雀未明诀究竟抽取了什么。这篇功诀还特别注明了消耗极大,现在卫渊更是不明白消耗在哪里。
正用功之际,卫渊忽然心有所感,转身一望,就见张生不知何时出现在屋中。
他急忙行礼,问:“老师怎么来了?”
张生其实已经看了他一会,说:“南方朱雀未明诀修得不错,不过现下情势有变,你现在要改修这篇。”
张生将天地狂徒交给卫渊,然后指尖飘出一缕黑气,道:“这道天外气运曾经封了我道力六年,强横霸绝,用来开启天地狂徒却是再合适不过。现下我就给了你,一会会有神识撕裂、诸火焚身、天魔乱心等种种痛苦,须得忍耐。”
卫渊点了点头,道:“弟子不怕痛。”
张生自是知道卫渊性格,于是一指点在卫渊眉心,将那缕气运送了过去。
卫渊只觉一丝凉意入脑,然后就散入四肢百骸,就如一滴水落入大海,就此消失。
在张生关切注视下,卫渊就那么站着,无事发生。
“可有神识撕裂?”
“可有业火焚心?”
“可有心生迷障?天魔起舞?”
张生连问数次,卫渊都是摇头。
张生预想过无数可能情况,甚至都做好了危急时不惜代价护住卫渊元神的准备,可是他就是没想到居然会无事发生。
但不管怎么说,无事发生总是好事。张生尽管心中疑惑,但还是先放一边,给卫渊讲解天地狂徒。
这篇气运秘术融合了张生六年来以凡人之身行走人间的所见所感,并受所遇种种不公激发,熔天地无情和狂放暴烈于一炉,对气运要求极高,且容易影响施术者的性情心神。
张生细细讲解,直到卫渊全部领悟。
卫渊开慧极早,听张生说情势有变,却一直没说究竟有什么变化,他也就没问。直到张生教完天地狂徒,卫渊方问:“明日武测,我要做什么?”
张生负手而立,道:“给为师平了他们!”
“他们是何人?”
“所有人!”
离开寮舍时,张生脸色已是苍白如纸,鼻中又开始泛着隐约的血腥气。张生早就因为提前破关而受伤,创下天地狂徒时更是引动天机,伤上加伤,此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教导完卫渊,张生即刻回房静修。明日一早,师徒两个各有大战。
清晨时分,仙山再次变得明媚,几只十丈的仙鹤绕着远方仙峰盘旋,一众考生已经出了寮舍,在道人的催促下前往应试大殿。
大殿内已经摆好了几百个蒲团,四角巨柱上各自缠绕着一条大蛇,琉璃般的眼睛懒洋洋地看着进入殿内的考生。
和以往一样,所有考生都看到了自己的编号,纷纷坐定。
那位年长道人站在上首,用力敲了一下身边的青铜小钟,然后长声道:“武测,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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