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阳关,许仲行和苏东和站在城楼,看着一艘庞大的飞舟缓缓从头顶飞过,进入破碎之域。
苏东和忽生感慨,说:“三年了,这还是第一艘到关外去的飞舟。”
许仲行双眼微眯,道:“看来朝廷是要有大动作了。”
“不会真要和那边打一场吧?”苏东和问。
许仲行摇头:“陛下的性情你还不清楚吗?现在动静越大,其实就越是不想打。真要打的话,肯定是先暗中派高修过去暗杀。”
苏东和忽然道:“三年前我们被巫族打得一路退到了关内,现在朝廷总算重新开府了。只可惜,第一个开拓的并不是我们。”
话说到这里,苏东和忽然想起许仲年的家族,立刻住口不再往下说。
许仲行无奈地笑笑,说:“你我共事三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你不是世家出身,是坏事也是好事。不像我,很多不想做的事必须去做,很多想做的事又做不了。”
苏东和沉声问:“我一直不太明白,在你们心中朝廷和家族究竟谁更重要。”
许仲行道:“我们这些人每个人的想法或许都有差异,但实际上都是一样的。朝廷和门阀本就不分彼此,朝廷显化于外,就如人的躯体,世家支柱于内,有如骨骼。”
苏东和默默听了,没有再说话。
空中那艘飞舟越过涵阳关后,速度就有所放缓,司舟明显开始紧张起来,不断检查着全舟上下各个关键部位。
下层舱室内盘坐着一排排的甲士,足有上千人。这时一名修士走了过来,大声道:“即将进入破碎之域,所有人抓牢地面,以免受伤!”
每个甲士身边地上都有一個铁环,当下每人都用随身携带的绳索穿入铁环,将自己固定在地板上。
随着飞舟逐渐深入破碎之域,船体颠簸也越来越是厉害,空中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云层中雷光隐现。
司舟额头见汗,命船员将护舟阵法开到最大,然后来到上层舱室,恭恭敬敬的敲响了房门。
舱门无声自开,司舟不敢擅入,就在门口道:“破碎之域凶险,我们飞舟已经引来了天外雷霆,关键时候恐怕还要请您老出手,护一护飞舟。另外舟上人手不足,想要启动最高级别阵法的话还需要二十名道基修士。”
舱室内十分昏暗,雾气弥漫。雾气深处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让张将军调配些军官与你。如果一会支撑不住,本官自会出手。”
舱门再度关上,司舟不敢逗留,匆匆到下层找军官去了。
天空中铅云越来越密,越来越低,云层中雷光已是不断闪现,越来越是频繁。忽然一道惊天霹雳,一道淡绿闪电跨过长天,直劈在飞舟上!
飞舟周围亮起一层明亮光罩,将闪电挡在外面。但闪电威力极大,溅起无数火花,如星雨纷落,光罩顿时暗了几分。
一击无果,空中雷霆似是被激怒,一道道淡绿闪电不断落下,劈得飞舟护盾火花如雨。
此时有人重重哼了一声,随即飞舟周围出现八道光盘,每道光盘都射出一道金光,轰入空中云层,顿时将铅云击散,现出一个千丈方圆的大洞。
但空中铅云疯狂涌动,转眼间添补了空洞,随后在连绵不断的雷鸣中,一道数丈粗细的浓绿闪电光柱落下,击中飞舟!
飞舟光罩只抵抗了一息就彻底熄灭,随即舱体燃起熊熊大火,一块块外甲掉落。
舟中响起一声怒喝,八道光盘再现,这次所有金色光柱全部落在墨绿雷电上,双方彼此消磨,一直对抗了十几息,墨绿雷柱才消耗殆尽,逐渐变细,乃至消失。
舟中那人怒道:“这狗天地,早晚换了你……”他话说到一半,声音忽然哑了。
宁西州,安赵郡,定边城。
定边城位于宁西四郡的安赵郡中,是郡城也是州治所在地。但此时此刻,这州城还是一片白地,只有废墟上的无数营帐。
一座临时搭起的木殿内,陈到和岳晋山正看着面前沙盘,其中一个青绿光点格外明显。沙盘西边则都是代表着巫族的墨绿。
岳晋山在西边墨绿色边缘连点三地,说:“在这三地要各置边镇,至少各放一万边军,才能挡住巫族东进之路。在这三镇之后,还得置一座大营,至少放五万人马,最好是十万,相机支援,如此方能保边界不失。这大营应该放在……”
岳晋山的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点下去。
陈到微微一笑,伸手在沙盘上一点,道:“最佳处莫过于这里,怎么,岳大将军最近兵法生疏,连我这书生都不如了?”
陈到所指之处,距离三处边镇各有七百里,紧急时大军一日可到。但问题是,这地方距离青色光点只有四百里。
岳晋山皱眉不语。
陈到就道:“岳将军,你我还要搭挡一段时间。这个地方是陛下志在必得,总不能一直避而不谈。”
岳晋山哼了一声,道:“说老实话,我虽然痛恨玄月老贼,但是对这小家伙还是有点佩服的。就算在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老夫也未必敢在这个地方立下界石。这事我做不到,你陈到也做不到,现在人家办到了,我们却跑来开府置郡,这算什么!史书又会怎么写?”
陈到道:“史书中什么都不会写。”
岳晋山就是一怔,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陈到说:“史书也是人写,确切点说是我们写的。只要大汤不灭,西晋仍在,史书上就只会记载伱我二人开府置郡,收复失地。至于是谁先立下界石的,不会有只字片语。”
岳晋山更是吃惊:“还可如此胡来?”
陈到微笑道:“这怎么叫胡来?圣人都笔削春秋,我等只不过是效仿先圣罢了。再说只不过是没写入史书而已,你可知史上多少权相佞臣,其实认真说都算是忠义之士,只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就被写成奸相,遗臭万年。与那些人相比,我们这点事微不足道。”
岳晋山皱眉道:“什么原因能指忠为奸?难道是得罪了你们这些写史的?”
“他们不是得罪了几个写史的,而是开罪了一批人。而那些人中,就包括写史的。”
陈到顿了一顿,方道:“古往今来,连人王都畏惧史官,几个权臣肆意妄为,有此结局也不奇怪。”
岳晋山听得双眼圆瞪,片刻后方道:“老子要是人王,就把你们这些写史都给斩了!”
陈到笑了笑,道:“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你杀得干净吗?”
岳晋山一时语塞。
眼见岳晋山脸色越来越难看,陈到哈哈一笑,道:“你我虽然也算封疆大吏,听起来很不错。可是被封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谓州城现在才一间木屋。所以青史留名这事离我们还远着,先把眼前差事办好了,才能去烦恼这个。”
岳晋山一想也是,就又看沙盘,但怎么看视野中都有那个绿色光点,越来越是刺眼。
“岳大人,上面那份委任名单,内里似有玄机。”陈到有意提醒。
“文官名单我还没来得及细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陈到伸手在地图上一点,道:“宁西郡郡守袁清言,为人刚直,性烈如火,手腕强硬,从不结党营私,郡城定在曲柳镇。”
然后他又在地图一点,这次直接就是青光边缘:“知县牛进宝,任地永安县。”
“永安?有这个县?”岳晋山虽然不关注文官任命,但地形地势是行军作战的基础,因此对宁西各城各县都是一清二楚。而此前所有地志资料上,都不曾提过有永安一县。
陈到说:“原本是没有永安的,后来界域招募流民,流民聚居而成永安城。朝廷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新设永安一县,委任了县令。县令牛进宝以前是右相贴身护卫,据说曾救过右相一命,应该是以此为晋身之阶,被外放了县令。”
“这牛进宝什么性情?”岳晋山问。
陈到意味深长的道:“一个护卫能有什么好性情?”
岳晋山若有所思:“右相把自己救命恩人放到那里去……”
陈到并未接话,只是让岳晋山自己揣摩。
此时在破碎之域的大地上,一支队伍正在缓慢西行。马车车窗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问:“还有多久能到永安?”
车旁骑马的军官答道:“回牛大人,应该还有五百里。今晚咱们得找地方扎营休息。”
“路上就没看到个村庄什么的吗?”
“村镇倒是看到两个,不过都已经荒废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这地方真是见了鬼了,几百里连个人都没有!听说永安人挺多,等到了任上,老子得好好放松放松!”
那军官道:“牛大人,这好像不合律法。”
那人两眼一瞪:“狗屁的律法!老子救过右相大人的命,大王都是看到的,什么律法能管到老子头上来?”
军官不敢多说。一队人继续前进,在绿意重重的大地上缓慢移动。
曲柳镇。
镇上今日一反常态的安静,许家几座大宅都是四门紧闭。院墙上看似空无一人,实际上在墙垛间有重重人影隐藏。
本是热闹的商业街如今也十分冷清,所有属于许家的商铺全都没有开门。其它势力的商铺本来都开了门,但是嗅到气氛不对,陆陆续续又都关了门。但是几个店铺的掌柜伙计都躲在门板后面偷看,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此时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转眼间震动已经十分明显,桌面上的碗碟茶杯都在丁丁当当地乱响。
进镇的道路被雾气笼罩,浓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终于,一匹黑色巨马踏碎雾气,出现在镇民面前。
马上骑士戴一张银色鬼面,立马横枪,喝道:“战天帮在此!所有人站于原地,敢动者死!”
然面曲柳镇民不少都是喋血之徒,当下就有人呸的一声,骂道:“什么玩意!装神弄鬼!”
那骑士也不多话,长枪只向那人一指,那人忽然一声惨叫,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握住,就在众人眼前不断变形缩小,被压成一滩圆柱型肉泥!
那人也是道基修士,在镇上也属于有几分面子的人物,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还死的如此诡异,旁观众人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鬼面骑士身后,一骑又一骑从雾中走出,将曲柳镇团团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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