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暮霭沉沉

  深秋的蝉鸣再无夏日那般激昂而凄凉悲切,海神湖面上弥漫着烟波,苍茫大地笼罩着沉沉的夜雾。

  王冬双手拎着鱼箱,不多,两人份儿刚刚好,霍雨浩则推着他的烧烤小推车跟在后头。天空下起了朦胧的小雨,赶在全身湿透之前,他们寻到一处大理石制的长亭。

  周围的环境开始被厚重的白雾所笼罩,如行至世界尽头,尘世间仿佛只剩他们二人。霍雨浩生起了火,炭炉升腾起的火光同时照亮了他们的脸。

  “霍雨浩,你这次用的什么生起的火。”王冬见炭炉内的与过往常用的截然不同,而霍雨浩脚边也堆放着些许灰色的已削劈处理好的木柴。

  “这叫荔枝柴,质地较硬,坚实耐火,燃点较高,火力持久且温柔,荔枝木充分燃烧后产生的烟灰较少,不呛人。在用这种木炭去烤鱼的时候,不会散发出炭灰附着在鱼身上,可以保持食物的干净整洁。”霍雨浩娓娓道来地介绍道,这样烤出来的鱼,总是有别样的风味。

  眼见炉内的火势刚刚好,放好铁丝网,迅速叉上几条已提前处理过的青鱼,放置在上面,溅起几滴水花。

  王冬心中暗叹烧烤竟然还有这么多学问,突然间心跳开始加速,鬼使神差地问道:“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吗?”

  “不是。”霍雨浩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王冬听到霍雨浩这么直球的回答,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着头。心中暗骂道,霍雨浩你真是个笨蛋!一点都不知道哄人开心。

  “这是我母亲教我的。”霍雨浩突然说道,王冬发现他眼角噙着几点泪光。

  霍雨浩甩了甩头,擤了擤鼻子,清了清嗓门继续说道:“我母亲腿脚还方便的时候,总是会领着我去家里的后山山林处去砍柴。每每寻到这种柴木,母亲脸上都会挂着笑意,兴奋地跟我说:‘小雨浩,今晚妈妈给你做烤鱼吃……’那是我在白虎公爵府上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就像今晚那样,我和妈妈围坐在烤炉旁,闻着鱼香,享受着柴堆带来的温暖,听着妈妈讲我的生父如何如何优秀,小时候我还听得滋滋有味。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霍雨浩突然脸色一沉,但又迅速柔和了下来。

  “但现在,我还是很想听我妈妈讲故事。”

  “这些是我时不时跟着帆羽老师出校门,在山林里搜罗来的,只是想回忆起那个时候的味道。以后有机会,一定也要给萧萧、贝师兄他们尝尝。”

  王冬感受着眼前少年那似水的柔情,不由得垂下了眼皮。

  “雨浩,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可以是一个忠实的聆听者。”

  王冬沉下心来,开始讲述道:“我儿时的记忆只停留在八岁,自来到史莱克以前,除了那高耸入云的古堡,我再没有去过任何地方,那是我的家。那里很冷,每天都会下雪,在那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要披上厚重的狐裘大衣。”

  “我的两位叔伯受我父母之托,从小就开始照顾我,而我的脑海中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记忆。”

  只管生不管养?霍雨浩顿时将王冬的父母与那白虎公爵联系了起来,不过出于照顾朋友的感受,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更不可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的大爹顶着一头青色长发,目光深邃,微笑时总是抚着他那长长的美髯,二爹高大威猛,络腮胡剃得很干净,但亲吻我脸颊的时候总是会扎到我。他们很疼爱我,把我视为己出,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天材地宝、美味佳肴什么的天天往我的碗里灌。”

  “不知不觉间,我始终把他们当成父母这样的角色。但你知道的,关于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不来看我这样的疑问始终在我心间萦绕,挥之不去。有时我会问他们,他们总是避之不及,只道他们正过着神仙眷侣那般的生活。我唯一对父母的了解,就是知道我妈妈非常喜欢做胡萝卜。”

  “跟伯伯们吃饭的时候,一谈起妈妈做的的胡萝卜,大爹就会陷入沉思,我那大大咧咧的二爹更是会停下狼吞虎咽的吧唧嘴,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柔和,他明明最喜欢大鱼大肉……”

  “啊,雨浩,我也好想尝尝妈妈做的胡萝卜……”王冬坐在路边,耷拉着脑袋,柔和的火光映射下落寞的神情显得十分惹人怜爱。

  霍雨浩聆听着,有些失语,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在家庭问题上去如何安慰王冬。他知道王冬的父母是对管生不管养的主,正如他那未曾谋面的畜生父亲一样,所幸王冬还是度过了一個相对美好的童年。

  烤至金黄,霍雨浩将鱼用锡纸包好至两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递给了王冬。

  “吃吧,接下来一个多月可就没得吃喽。”霍雨浩微笑着说道,王冬点了点头。

  霍雨浩坐到王冬旁边,发现他似乎还是没有从父母的事情走出,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进行强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在自己的朋友面前说了一句违心的话以表慰藉:

  “王冬,说不定你父母他们还是爱着你的。”

  “无所谓啦,反正我一直都把大爹二爹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不过谢谢你,雨浩。”王冬听到霍雨浩的话有些愕然,他了解到他父亲的事情,心里清楚从他嘴里吐出这些字眼是多么的不容易。

  是为了我吗?

  他轻轻尝了一口手中的烤鱼,外焦里嫩的鱼炙受嫩舌的搅动,鱼香也随之充斥着口腔,击穿了他的味蕾,一股暖意流入他的心房。王冬赞叹道:“真是太好吃了!”

  霍雨浩微微颔首,柔和的双眸映射着火光,微笑道:“你愿意学,我愿意教。”

  “得了吧,我又没有你的精神探测。”王冬白了他一眼。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获取第一魂环之前就不会做烤鱼了?这叫‘只有感情,没有技巧’。”霍雨浩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故作据傲地说道。

  王冬闻言愣了愣神,笑道:“你就臭美得了。”

  真是个笨蛋。

  王冬站在火炉旁,霍雨浩将叉好了的新鲜青鱼递给了他,他仔细盯着铁网上的烤鱼,笨拙地翻弄着。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灶具,一是烹饪的问题从来不需要他亲自来解决,二是他讨厌把自己搞得油污满面。但今夜对于第一次尝试烹饪的他来说,却没有意想中的那样不适,热气拂面,他第一次感受到人们常说的那种“烟火气”。

  然而烹饪毕竟是一门技术活,在王冬“自己动手”的要求下,霍雨浩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看着王冬白皙却笨拙的双手以及愈发烤得黝黑的烤鱼,表情也是愈发复杂。最后两人面对着手里的跟块炭一样的不可名状物,面露难色。

  “我敢打赌,这鱼皮是焦的,但里边估计还是生肉。”

  ……

  雨还在下,两人倚靠在长亭的围栏上,湖面弥漫着雨雾,四周不断传来雨点的滴答声。

  王冬只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但他知道雨终有停下来的一刻,却仍然固执地希望将与霍雨浩相伴的这一刻永远留存下来。那个尘封已久的念头重新浮出他的脑海,一个曾经折磨得让他痛不欲生的念头。

  “霍雨浩,我想跟伱说个事。”他突然转身看向霍雨浩说道。

  “巧了,我也有事情想要跟你说。”霍雨浩想将他明天的行程向他告知,他已经到达了二十级的瓶颈,今晚将是他留在学院的最后一晚。

  “不!我先说!”王冬赶忙拉住他的手,脸色已是一片潮红,霍雨浩发现他额头上的三叉戟印记正愈发闪耀夺目。

  而在王冬的精神之海中,那个机械无情、令他生惧的声音此刻如同末日丧钟一般回荡着,精神之海已是一片惊涛骇浪,可想而知此时他正在承受着何种的痛苦。

  时机尚未成熟……

  不!任何人都不能控制我!

  “霍雨浩,其实我——”王冬张开双唇目眦欲裂,那马上呼之欲出的字眼却始终被死死地扼在喉管中,他已经有些脱力正欲倾倒。霍雨浩赶紧保住了他的双臂,惊愕地看着他,忽地回想起王冬曾经问过他“精神烙印”的事情。

  “其实我——”王冬眼前一黑,有关今夜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霍雨浩惊恐的神色,瘫软在霍雨浩的怀里,眼角划过一行清泪。

  而他脑海中出现的最后一句话,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如果你敢道出这个秘密,我就会立刻从他脑海中抹除这段记忆,至于有什么副作用我就不敢保证了。

  霍雨浩抱着王冬,惊恐地看向四周,茫茫无际的白雾仿佛要将他们吞噬。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

点击下载绝世唐门:命运之眼全本TXT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