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砰。”
在严世蕃的呼喊下,严嵩猛然一拍桌案上的票拟,语气严肃的说道,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
“上承圣意,下压清流,整个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去了?”
严世蕃愣住,想不明白自家老爹的斥责,到底是因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严嵩冷哼一声,站起身将双手背在后面,看了看桌案上的票拟,又哼了一声,
“字字不提私心,句句都是算计。”
“严世蕃,你怎么敢的?”
“爹,儿子没有。”
严世蕃顿时委屈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的不知所措,似乎明白了问题所在。
然而严嵩却没有惯着他,继续斥责道,
“改稻为桑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给你严世蕃打压清流,是为了给你占据更多权力的吗?”
“还是为了让皇上配合你的算计,达到目的?”
“不敢?你这胆子,都快妄图欺天了。”
说罢,严嵩直接抓过桌案上的票拟,扔在了严世蕃面前。
轻飘飘的纸张落在他面前,却仿佛惊雷炸响,震的严世蕃脸色慌张,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皇上不介意他严世蕃做好事情的同时,再完成他自己的私心。
可是皇上也绝不会允许严世蕃为了私心,连事情都不想办好,甚至反过来破坏它。
若非内阁还需要严世蕃,这次怕就不仅仅是票拟被打回的结果了。
而严嵩,看到的更多。
皇上这是在暗示严党,该出手了,改稻为桑这件事,清流党派准备拖着,这可不行。
所以他的好大儿——严世蕃的私心,才没有酿成大祸,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内阁当值归来。
这是圣恩,也是皇上的暗示。
“那爹,我,我们不管?”
严世蕃慌慌张张的说道,想要替自己做的蠢事找补,一时间,竟然有些失了分寸。
毕竟大明的天,就是皇上,惹到皇上,就是欺天大罪。
“不管?”
严嵩猛然看向严世蕃,浑浊的眼睛里透漏着摄人的目光,竟让严世蕃不敢直视,低头认错起来。
“写了这份票拟还想脱身?”
“你平时的精明,都去哪了?”
严嵩恨铁不成钢的盯着好大儿严世蕃,用手不停拍着桌案,怒斥道,
“但凡你写这票拟,有往常的一分精明。”
“就该以内阁名义,直接了当处理了这件事。”
“你是我严嵩的儿子,代行的是内阁首辅之权,便是专权一次,又有何妨?”
“咱们父子,难不成还差这一件事不成?”
严党一直替皇上背黑锅,真要出事,也不差这一件罪名。
如果严世蕃聪明点,直接专权强横处理,以代行内阁首辅之权发令,哪怕李春芳等人,也无力阻止。
海瑞的奏疏之事,京师谁人不知?
皇上之前逼迫徐阶去出面处理,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可他的好大儿严世蕃倒好,竟然又拿着这个问题去找皇上,这不是明摆着要分黑锅去吗?
你敢为难皇上,皇上就敢让你明白,什么叫君威莫测。
“爹,我这就以内阁名义发令,让这个海瑞来主持调拨粮食一事,卸了张居正他们的权。”
“谅李春芳他们也不敢驳回。”
听完他爹严嵩的一番话,严世蕃这才恍然大悟,立刻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然而刚说完,严嵩便脸色怒了,抬手一个耳刮子打了过来。
“啪。”
严世蕃瘫坐在地,脸上多出了一个红印,他抬头看向自己老爹,满脸的疑惑与委屈。
儿子这不是按照您老的意思,准备行动了吗?
“蠢货,还想着自己的小算计。”
严嵩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气呼呼的转身坐在太师椅上,用眼神狠狠瞪了严世蕃一眼。
背黑锅,不是这么背的,把事情解决了,面子归皇上,里子各自分,这才是正道。
现在这道票拟,皇上都看了,你还想脱身看戏,想的挺美啊。
卸了张居正他们的权,又有何用?改稻为桑难不成就能放弃?
海瑞背后是裕王,更是皇上,他要是接手这件事,无论怎么办,都必须成功。
到最后,黑锅还是严党来背,而且要出钱出力。
那个海瑞要是弄出什么事来,让浙江官员生出不满,这些麻烦,都要落在他们父子头上。
严嵩估计,徐阶那个老狐狸,现在怕是在家要笑死,顺带借此敲打李春芳二人。
这件事要是操作不好,恐怕清流党派会借此脱身,双方之前情况,将彻底调转过来。
一想到这里,严嵩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严世蕃一眼,老夫之前百般推托,没想到你倒是主动搅了进去。
为了区区一点内阁权力,连商量都不带老夫商量?
“爹。”
“别叫我爹。”
严世蕃跪着过来,认错说话,却被严嵩怒斥,终于从之前的得意心态,彻底跌落了下来。
“如今圣意莫测,你还惦记着浙江的银子,还想着如何打压张居正他们。”
“甚至,还惦记着爹手中的权力。”
“是觉得有皇上撑腰,国库亏空,急需银子,些许小事,无伤大雅,没错吧?”
严嵩慢慢俯身看向严世蕃,语气从怒转为平静,却多了两分让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严世蕃低头不语,终于承认了他的私心。
改稻为桑之事,若是操作的好,将是一笔非常可观的银子,他自觉皇上也很缺银子,严党也不缺这一件罪名。
只要能让皇上满意,这些事,都不是问题。
所以今日内阁,严世蕃主动插手海瑞奏疏一事,想趁着徐阶不在,李春芳等人权力有限的情况下,准备行动。
银子和功劳,严世蕃想全都要。
不仅李春芳等人想要分权,严世蕃也想从自家老爹手中,拿一些权力过来。
皇上之前的鼓励暗示,就是他这次行事,最大的底气。
只是事情的发展,有些超出他的预计。
“爹,儿子错了,一时昏了头,儿子错了,错了啊。”
严世蕃忽然眼泪横流,对着严嵩磕头起来,砰砰砰的响,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
“爹您也八十有一了,儿子也想给您遮风挡雨,从未有大逆不道之心啊。”
“整个大明,谁都可以有退路,唯独儿子没有退路,这一退,你我父子便是万劫不复之境地啊,爹。”
说道此事,严世蕃哭的更伤心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委屈,在他心头涌现盘旋。
一旦他爹严嵩倒了,严党也要跟着完蛋。
他要是不想办法立起来,以后他们父子,又该落得个什么境地?
“你也就这点,能夸一句了。”
严嵩的目光盯着好大儿严世蕃一会后,终于无力的摆了摆手,带着叹息说道,
“把票拟捡起来,让爹好好再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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