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临时短期出国人员,上面给江弦发了制装费200元,还有零用钱30美元。
他和朱琳一块去了趟东交民巷,进到那家声名远扬又带着神秘色彩的红都服装店量体裁衣。
听说几年前,还是驻华联络处主任的老布什,就经常跟夫人一块儿骑着自行车到红都服装店做衣服。
后来上任以后来中国访问,一下飞机,老布什啪的一掀衣服,露出里面一颗红心,啊呸,红都商标,兴奋的喊:“红都红都红都!”
可以说是和京城烤鸭一块儿并列为老布什的心头好了。
店里服务态度极好,师傅量体裁衣那叫一个仔细,满脸认真劲儿,还跟江弦约了个时间过来试装。
“这次要去多久啊?”朱琳问他。
“没多久,计划的是一个多星期。”
出国访问是严肃的大事,准备几天,江弦作为代表团成员被喊去集中学习。
整个访问代表团都来了,一共十七人,团长巴金,副团长:曹禺,冰心,团员都是赫赫有名,有曹禺的夫人李玉茹,其他也是作协、戏剧家协会的老资格。
作协的人江弦基本认识,戏剧家协会那边他一打听,这个是实验剧院的副院长,那个是儿童剧院的院长,要么就是京城人艺的老演员,号称京城人艺“第一青衣”的朱琳,和陛下同名。
这些是代表团成员,剩下的是随团工作人员,那就是年轻人了,巴金女儿李小林、冰心女儿吴青、曹禺女儿万方,还有江弦这个小卡拉米。
马上就有外交部的人过来介绍外事纪律,说着说着,有人过来小声给他说了句话,外交部的同志轻咳一声,微笑道:
“夏公来了。”
所有人目光刷的一下看向门口,一个身着朴素,戴黑框眼睛的老者进门,夏公今年都已经八十岁了,却还是精神抖擞,充满了革命热情。
夏公开心的和巴金握了握手,和他们讲了会日本那边的情况,又朝着几位年轻人招招手。
江弦赶忙小跑过去,一脸纯良之色,“夏公,您有什么指示。”
夏公笑了笑,叮嘱说:“你们几个年轻人,主要任务是照顾好几位老人,他们都是国宝,可不能有任何闪失,你们要对他们实行一点强制,要管住他们。”
说着,指了指巴金、冰心、曹禺。
“年纪大的人,有个毛病,就是不服老,我曾陪过沈钧儒老先生,他就不服老,他走得快了,你说他身体真好,他就走得更快,他走得慢了,伱说还是慢点儿好,他以为你嫌他走得慢,马上加快脚步。
人啊,一到这个年纪,就像小孩一样,争强好胜,天真任性,这也就是所谓的‘返老还童’吧。”
众人听得哄笑。
夏公都八十了,说这话的时候,全然不像是觉得自己老了。
冰心的女儿吴青一听,立马朝他们挤挤眼,“这回好了,有了夏公的尚方宝剑,咱们要对他们严加管束。”
“呵呵呵呵。”江弦敷衍笑笑。
办护照、申请签证期间,徐德霞来给江弦送了许多小读者、大读者的来信。
江弦一脸欣慰,拆开几封,小孩子们在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曲曲,看着跟刘鑫武写的似得。
“这怎么还有喊我爷爷的。”江弦一连看了几封,哭笑不得。
“江老师,现在《草房子》的评论文章真不少,文学界的反响很好啊!”徐德霞高兴的说。
《草房子》才发行一个月,无论是读者情绪还是评论家的舆论,都达到了很高的高度,读者的评价、评论界的评价,这几天可以说是纷至杳来。
对于一篇儿童文学来说,能达成这样的成就简直是不可思议。
而就在《草房子》这篇儿童文学备受关注之际,《收获》的10月刊,也就是今年的第5期发行了。
近乎四分之一的篇幅,都贡献给了《琉璃月照铜钱街》这篇。
郑渊洁是在《儿童文学》修改稿子的时候,听他的编辑由岑讲的。
由岑是郑渊洁的伯乐,后来她在美国去世以后,郑渊洁同她的先生通电话,说想为她在京城购置墓地,他还亲自撰写了碑文:郑渊洁携皮皮鲁、鲁西西敬祭。
“是一部长篇,和《草房子》色彩完全不同。”有一位已经看过的编辑打趣说,“评论界好些人还在说江弦写《草房子》是收敛锋芒的成熟表现,扭头江弦就写了个这么厉害的东西,哈哈,我就说他这个孙行者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招安的。”
“你们忘了,人家可是写痞子文学出来的作家。”
编辑们七嘴八舌,郑渊洁听的一愣一愣的。
上次《儿童文学》上一篇《草房子》已经给了郑渊洁很大的震撼,这会儿听说江弦又在《收获》上面发表了,他立马好奇,从中少总社离开的第一时间,就去到附近的售报点买来一册《收获》的10月刊。
十几万字,花了他一个下午的时间才读完。
郑渊洁无法形容读完以后心中的那种震撼之色。
“什么人才能写出这样好的作品?”
李兰德,这个名字恐怕要伴随着争论火遍文化界了。
一个艺术的朝圣者。
一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
北电。
谢园这会儿也捧着一本《收获》,读着这一篇《琉璃月照铜钱街》。
他感觉这篇文章写的对他特别不友好,尤其是读到戴先生那一段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都读过农夫与蛇的故事,戴先生简直就像一个农夫身边儿全是蛇。
他不顾夫人的反对,把快要饿死的李兰德接到府上。
戴夫人非常抗拒他把这个陌生人接到府上,戴先生花了好久才说服他,希望戴夫人的菩萨心肠能分给李兰德一些。
结果戴夫人岂止是把菩萨心肠分给李兰德,那是整个人都献给李兰德了,直接爬上了李兰德的床。
戴先生发现她和李兰德搞在一起以后,不仅没有一丝责怪,还在第一时间恳求,“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戴夫人对于自己的不守妇道,那是一点都没感到愧疚,甚至表示:抛开一切不谈,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还不是因为你非坚持把他接来府上?”
两个男人李兰德和戴先生这时候的表现,简直是两个极端。
李兰德那是满眼嫌弃,根本不愿意理会戴夫人,她爱怎样就怎样,他只把她当个工具。
戴先生呢?他直接把所有让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女人厌恶的事情全部做了一遍:一哭,二跪,三上吊。
戴夫人对他的冷漠变成愤怒,甚至是恶心,最后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动手,对着苦苦哀求纠缠戴先生圆脸上扇了一记耳光。
李兰德这个时候还冷漠的补了一句:
“你这个小丑。”
谢园觉得李兰德是不仅在骂戴先生,还在骂他自己。
他为了博方舒一笑,每天是挖空了心思,只要方舒一笑,他就觉得天更晴了,整个人心情都好了。
结果方舒对张铁林都比对他热情。
谢园接着往后面看。
戴先生又透露了他是怎么娶了戴夫人的。
戴夫人年少时曾被富家公子追求,以为遇到了爱情,付出真心,还怀了孕。
结果对方只是和她玩玩,从没想过要娶她,被扫地出门的戴夫人痛苦得想跳河,戴先生这个时候遇到了她,爱上了她,然后包容了她的错误,娶了她。
另一边,戴夫人很快就被李兰德抛弃,她悲愤的服毒,被送到医院,戴先生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去,他深情款款的说:“亲爱的,回到我身边吧,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
戴夫人说你赶紧滚,滚远点,死外边儿去,我看见你就想吐,然后继续为李兰德掉眼泪,在她死前都不允许戴先生见她哪怕一面。
江弦在文章里写:一个女人对他不爱的男人,比谁都要残忍不只是不会怜悯,不宽容,更加疯狂的羞辱。
更是以戴夫人之口说出:“一个女人可以原谅男人对她的伤害,但永远不能原谅他对她所做的牺牲。”
谢园怔怔的捧着书思索良久,一瞬间好像大彻大悟了很多东西。
十月末,首都国际机场。
江弦身着红都特制的灰色中山装,整个人看上去特别挺括。
“就是这幅画?”
他跟着代表团众人,特别过来参观目前首都国际机场候机厅最火热的一幅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画家叫袁运生。
他大胆画了正在沐浴的裸体,绘制了在传统节日泼水节狂欢祝福的场景。
当时海外媒体惊呼:“中国在公共场所壁画首次出现了女人体,彰显了中国真正意义的改革开放。”
有关部门认为有伤风化,找到画家袁运生:“能否修改一下?至少让少女们穿条短裤。”
袁运生不想改,但又没办法不改,就在少女胸上面加了一条线,让审核以为是条裙子,壁画完成后,他又把线条悄悄去掉。
此画一问世,立马闹得沸沸扬扬,群众们那叫个群情激愤,要求公安部门以“流氓罪”将袁运生送进监狱,美协还组织现场批评会。
最后那位听说了,特地过来看了两眼,笑了,“这有啥好争议的?艺术表现很正常,我看没问题,应该多印卖给外国人。”
“李木匠”跟着点点头,表示:“中国有的人就是少见多怪。”
可惜就算他俩认可,依旧无法得到批判者们的认同,有人说:难道要把欣赏屁股和胸部,作为现代化目标进行下去吗?
江弦他们这算是来早了。
机场这边怕非议,机场的干部还想进步,为了平息众怒,后来就弄了个薄薄的纱帘把这壁画给遮住了,再后来干脆用三合板弄了一堵假墙,一挡就是十年,一直到90年开亚运会才重新露出来,鲜艳如新。
而那个时候,已经没人再去批判这幅壁画了。
窥一斑而知全豹。
改开浩浩荡荡十几年,改变的不只是经济,还有国人的思想。
从不理解到欣赏,国人变得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包容。
霍英东曾经回忆说:“当时投资内地,就怕政策突变,每次到京城要先看这幅画还在不在,如果在,心就比较踏实。”
代表团讨论着这幅画。
有人认为大逆不道,有人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巴金老爷子忽然笑了起来,“说起来,江弦不也有一篇这样的文章?”
他说的自然是这个月在《收获》发表的《铜钱街》。
《收获》在文学界拥有先天的优势,可以说是备受文学界的关注。
《铜钱街》发表的这段时间里,这篇文章正如这幅壁画,引起巨大的轰动效应,就像是这幅壁画,争议不断,有人赞誉的同时,反对的声音也很激烈,双方僵持不下。
巴金是了解最清楚的,有很多言辞激烈的信件都被送去了《收获》的编辑部。
所有人都看向江弦,等待着他说些什么。
江弦只是一脸淡然的说:“不论争议如何,这幅画的美是所有人没办法不承认的,如果能见到袁先生,倒想给他说一句诗: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好。”
巴金欣慰的点点头,很开心江弦还能有陶渊明这般豁达的心境,能不受外界舆论的干扰。
“照我看,江弦同志的文章,和袁先生的这幅画,都是改开标志性里程碑,都不失为中国改开的艺术象征!”
江弦有些感动。
他知道巴金愿意说这些话,是在为他背书,是在保护他。
乘上前往日本的飞机。
“你们看我妈。”吴青挤眉弄眼。
小卡拉米江和李、万两个哈基米立马都朝着冰心看去,只见她这会儿已经端着香槟酒喝了起来。
“咱们也喝点吧。”吴青提议。
万方点头同意。
李小林看了江弦一眼,“江弦,你不喝么?飞机上茅台免费供应,想喝多少喝多少。”
“不了不了。”江弦摆摆手,并不加入其中。
茅台啥时候不能喝呐?非得这会儿喝。
事关国体!
他正襟危坐,从包里取出个笔记本,握着笔刷刷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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