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树下小憩

  夕阳洒下昏色,隆卡外的工地上响起一阵军哨的声音。

  士兵与工匠从岗位上解散,纷纷回营歇息。

  河岸边,莱昂熄灭断剑上燃起的火焰,拖着些许疲惫的身子,来到盘根的大树下,坐着小憩。

  反复尝试的魔法,不仅消耗着体内的魔素,同时也在烧却施法者的精力,一下午,体力虽然消耗不多,但莱昂的精神却感觉比和奥莉薇娅打上一天还要累。

  后背靠上树干,他都想学身旁抱着小狮鹫打盹的考维斯,干脆就地呼呼大睡。

  不远的空地上,奥莉薇娅打完最后一组剑技,也渐渐停下了动作。

  少女抬头眺望远方染红的天色,默然感怀。

  生活发生了太多变化,若是还像过去的话,这个时间,她早该回家准备晚餐了。

  只是如今,田地、家务.许多过往生活的琐事离她越来越远,习武和读书渐渐成为了日常的全部。

  收起钝剑,奥莉薇娅向恋人那边走去。

  来到树下,少女弯腰拾起那被反复烧灼冷却后变形开裂的断剑,靠着莱昂的身子依坐了下来。

  “这法术的作用到底是什么呢?只是将自己的武器烧得通红,那敌人打过来,不反而会坏掉吗?”奥莉薇娅举起手里那余温未散的断剑,好奇的问道。

  “不,把武器烧坏是我现在还学艺不精,真正的‘熔炎剑’一旦成型,那术式塑造的高温场,并不会朝附着物的内侧发散,魔焰的温度只会向外侧传递。”莱昂回答奥莉薇娅的疑问,顺势揽过对方的肩头,贪恋彼此的亲昵。

  “你呢?能感受到魔力了吗?”莱昂低头问起少女的进展。

  问这话,倒不是说奥莉薇娅也要学习魔法。

  据萝拉小姐的说法,无论奥莉薇娅的灵魂和精神有没魔法天赋,其体内传承血脉改造的遗传,都让自带扰魔立场的少女,难以亲手塑造魔法术式。

  这也导致,寻常魔法根本无法驻留在奥莉薇娅身上,伪造她的相貌。

  想要利用魔力显征的反应改变瞳色,只能依靠她自己的力量,驱动体内的高浓度魔素对眼部进行主动影响。

  奥莉薇娅放下断剑,无奈的叹道:“你和考维斯说的那种‘力’感,如果不是错觉的话,我一直都能隐约感受到,但对于那股力,我只能顺着身体的运动影响它们.我觉得自己像个水桶,动起来的时候,里面的‘水’会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可无法捧起它们,也控制不了。”

  “慢慢来,实在学不会,以后用土办法,戴个面具头盔什么的嗯,不过那样又有点欲盖弥彰,看来暂时还是尽量躲着点吧。”莱昂思索道。

  掩面实在不是个好办法,面对地位平等,或是地位更低的人,自然没什么问题,找个借口就能应付。

  但若是不巧和大贵族会面,少女不可能不卸头盔和面具,不合礼仪的蒙面反而会招来好奇的目光,招惹麻烦。

  说不定本来不蒙面,还不至于怀疑呢,毕竟金发碧眼虽然在奥兰德少见,但也不完全是德拉克玛尔家族的特权。

  考虑着奥莉薇娅如何隐藏身世,莱昂忍不住想起了之前脑中的问题。

  犹豫了一下,莱昂还是对少女问道:“假如有机会再见到你的母亲,有机会让她活过来,你想试试吗?”

  他在老布莱恩摊牌的那了解到,少女的母亲,那位真名叫“蕾莉娅”的女性,过世的非常早,离世时才不过二十六岁年纪。

  那时的奥莉薇娅,也就刚刚四五岁而已。

  莱昂不知道她是否对其至亲的过早逝去抱有遗憾。

  奥莉薇娅闻言,怔怔的仰起了俏脸看向莱昂:“你是说,像卡尼斯那样复活吗?”

  少女那天是和莱昂一起从床上爬起赶去的牢房,自然知晓狼家少主死亡的事实。

  她在今天见到卡尼斯死而复生时,就已经震惊过了,所以眼下听恋人有办法复活已逝之人倒并不意外。

  “不一定成功,但是我能保证,这魔法不会对你母亲的灵魂产生丝毫不好的影响,和传说里的邪恶巫术不同,你也看过那本古代魔导书,记得上面记载的死海之龙吗?

  这魔法是被真正的死神所承认的神迹,如果成功,你母亲能完整的从冥界回到人间与你相见,往后只要我有足够的魔力维持,她就能如正常的生者一样,和咱们生活在一起。”莱昂解释道。

  奥莉薇娅静静地听着,眼里露出些许期盼。

  尽管十多年来,少女习惯了没有母亲的陪伴,但她又怎会不渴望那份依稀记得的温暖怀抱?

  可少女的脑海,忽然闪过母亲那美丽的脸上化不开的哀伤,不由一阵心痛。

  摇了摇头,奥莉薇娅直起身子,对莱昂道:“还是.算了,我非常想念她,但我更不想打扰母亲的安息”

  少女释怀般如此说着,然而话音未落,原以为早已接受了母亲不在人世的她,却忽然眼里感受到微微的酸楚与渴望。

  她声音顿了顿,忍着突如其来的心悸,低头靠在对方胸前。

  莱昂瞧着忽然表情脆弱的奥莉薇娅,只好紧紧将她抱入怀中。

  依靠着温暖的安慰,女孩缓缓稳住这期盼至亲的心酸。

  “小时候,我并不理解母亲终日的悲伤,她对我很温柔,但我很少见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容。

  直到那一天.母亲安静的在床上睡去,无论如何摇动,都再也不睁开双眼。

  可也是那一天,我见到了她脸上放下一切的微笑。

  母亲是笑着离去的,我不想为了自己的任性,将她拉回这个让她痛苦的世界.”

  奥莉薇娅从思念中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脑袋自嘲道:“可笑很久以前,我曾经还以为是父亲做了什么错事,才让母亲一直那么难过伤心。

  现在我才知道,她与我那生父一定经历了许多悲剧,如今若将她唤回世间,只是继续延续那份生前的痛苦而已。”

  轻轻的安抚少女的后背,莱昂点了点头:“我欠考虑了,不顾亡者的意愿将你母亲唤醒,的确不一定是好事,并非所有逝去的人都想再活一遍,愿她安息。”

  但忽然意识到奥莉薇娅口中的用词,莱昂盯着怀里的少女,愕然道:“等等,你说生父?你都知道了?”

  “布莱恩大叔告诉你了?”莱昂睁大眼睛,他明明记得,对方不打算现在就让少女知晓双亲身份的。

  “父亲他没对我说什么,但是”面对莱昂的惊讶,奥莉薇娅撑起身子,无奈的叹道:“莱昂,你不会觉得我很笨吧?自从那次回来以后,我能感觉出父亲对我态度上的变化。”

  其实不只是那微妙的态度,更多让她怀疑的线索,奥莉薇娅不好意思直说。

  她自从被眼前的大坏蛋,夜夜戏弄以后,已并非如过去那样对两性之事单纯无知。

  这也让她意识到了,小时候直到母亲过世,自己都一直是和母亲睡在同一个房间,且竟然从未见过二人同房,甚至他们也从没有丝毫,如自己此刻和莱昂这样的亲昵之举。

  连牵手和拥抱都没有,终日分屋居住,相处多年却没有任何矛盾与争吵,彼此尊重,这样的“夫妻”.还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二人并非真正的夫妇。

  “我当然不觉得你笨,只是没想好何时告知你真相。”莱昂讪笑。

  “那就先不要告诉我好了.我也觉得,没准备好接受全部。”

  奥莉薇娅轻轻点头,既然莱昂愿意守护自己的命运,那她愿意跟随伴侣的指引,直到能够承受真相的那一天。

  “况且,无论生父是谁,将我辛苦抚养成人的,依旧是现在的家人,这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血脉而改变,布莱恩永远都是我的父亲。”

  少女说着,对莱昂叮嘱道:“那晚从森林回来,和父亲摊牌时把他吓得不轻,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我猜到的东西哦。”

  奥莉薇娅不想看到相处这么多年的老父亲,突然有一天对自己变得无比恭敬和陌生。

  “嗯,不过若知道你的态度,他会感动的老泪盈眶吧。”莱昂点头道。

  老骑士为奥莉薇娅一家付出了太多,全部的岁月和人生都用来践行对旧主的誓言,且直到现在,依旧能毫不犹豫的为主君唯一的子嗣付出生命,当然,也是因为早已将少女视若己出。

  就是不知道,他在保护蕾莉娅和奥莉薇娅隐居塞尔瓦之前,有没有家庭,留没留下真正的子嗣。

  要是没有,莱昂寻思以后安定下来,或许该给老布莱恩找个伴,没准人老当益壮,还能让奥莉薇娅多个名义上的弟弟妹妹呢。

  含辛茹苦这么多年,这位忠心耿耿的老骑士百年后,要是落个绝嗣的境地,就太悲哀了。

  隆卡的几天一晃而过。

  等待没有持续太久,自厄利弗男爵率骑兵去瓦赫特堡驻扎后的第三天。

  始终观察西边狼领军队营地的哨骑,匆匆跑回隆卡报告,狼家在艾肯村驻扎的军队,已经全部撤离。

  此地的对峙,似乎解除,但这不意味着事端结束。

  因为那支军队并未返回沃芬霍尔,他们似乎向着瓦赫特堡的方向进军而去。

  就在狼领军队离开的次日,从北边来的荆棘花信使带来了厄利弗男爵的军令。

  莱昂召集众人,商议后留下阿泽瑞恩看管隆卡营寨,随后集结了已经被缴获的盔甲武装起来的三领士兵,与雷多爵士率领的长戟手一起,总共一百多号甲胄齐全的见血老兵,在一众骑士们的带领下,应召北上。

  有着缴获的狼领战马,尽管只有包括莱昂那六名近卫在内,原本会马术的十几人算是正经“骑兵”,后面十几个只能算身披骑兵铠甲的“上马步兵”,但若不策马冲锋,倒也不太能瞧出队伍的虚实。

  三十人的重骑兵队伍,乍一看气势汹汹的十分唬人,不与真正的精锐作战的话,这支临时拼凑的重骑兵,对普通轻步兵来说,依旧是股碾压的力量。

  当莱昂领着几十重骑与一百链甲罩衫的重步兵,赶到地点时,高大的堡垒城墙外,两军.或者说三军的阵势,早已在马塞洛爵士城堡外的原野上,浩浩荡荡的铺开。

  骑士们的旌旗,与步兵方队的燕尾旗,在密密麻麻的长枪长矛阵列中飘扬,冷芒闪烁的利刃,在太阳下折射出一簇簇寒光。

  位于西侧山坡上,那绵延望不到头的军阵,是近刚刚从玛莫尔郡军返回科索斯郡,尚未遣散的三千狼家军队。

  从艾肯营地撤走的那批沃芬霍尔士兵,想必是早已加入了主君的大军当中。

  北侧位于原野河流边的大营上,则飞扬着绿色的鹿首家纹。

  打着雄鹿伯爵旗号的一千军势,整整齐齐的位列两家对峙的中间。

  而法罗里斯自己这边,自然也并非对来势汹汹的狼领军队全无准备,只见瓦赫特的城墙上,垛口站满了剑拔弩张的荆棘花士兵,塔楼顶端的弩机和投石器,也早已架起。

  据信使的口述消息。

  两百马塞洛骑士的部队,一百辎重营地守军,四百法罗里斯城士兵,两百厄利弗男爵带回来的骑兵,再算上自己这一百多士兵。

  瓦赫特地区,也在厄利弗男爵的召唤下,集结了一千多荆棘花家的军队。

  拒守此处的堡垒和关隘之利,就算和三千来犯的狼领大军大干上一架,也不是不能打。

  不过莱昂知道,有特洛萨将军这位大贵族的调解,这仗大概率是打不起来的。

  厄利弗男爵让自己带点兵过来,除了以防万一,也是单纯壮一壮声势罢了。

  就是不知,他此刻有没有将噩梦森林之事告知雄鹿伯爵。

  率士兵进入城堡外的荆棘花营地,莱昂让老布莱恩安置部队,接着和雷多骑士一同去面见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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