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头肥羊

  陆炳是来禀告夏言的情况。

  “……夏言进了大牢后,依旧喊冤……”

  有内侍在外目视黄锦,黄锦出去,稍后回来,在嘉靖帝身边俯身,低声说了些什么。

  陆炳低头。

  良久,就听嘉靖帝幽幽的道:“那小子说要来朕的寝宫外打地铺,陆炳,你说朕是答应的好,还是不答应的好?”

  陆炳心中一紧,笑道:“陛下的寝宫之外,谁敢打地铺?”

  嘉靖帝淡淡的道:“朕看,甚好!”

  陆炳晚些告退,看着依旧如故。

  殿内,传来了道爷那冷清的恍若神灵般的声音。

  “他想说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黄锦笑道:“大概是玩笑罢了。”

  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唯有香火依旧。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嘉靖帝说道:

  “朕,不喜玩笑。”

  ……

  西苑外有官员等候,见到蒋庆之笑的格外喜庆。

  一番恭贺后,官员带着蒋庆之去了西城的鸣玉坊。

  “那边是太平仓。”

  官员介绍了一番情况,带着蒋庆之到了一处宅子外。

  “此处原先乃是宗室的宅子,不过那位宗室……”官员挑眉,蒋庆之心知肚明,多半是站错队了。

  “这宅子一直有人收拾,倒也整洁。”

  大门打开。

  二十余男女仆役鱼贯而出。

  行礼。

  “见过公子!”

  “从此刻起,他们便与宫中无关了。”官员笑道。

  关起门来弄死几个仆役,在京城权贵圈还这不是事。

  “谁管事?”蒋庆之问。

  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抬头,“小人陈崇,见过公子。”

  官员低声道:“这是宫中人为公子准备的……管家。”

  蒋庆之从苏州进京,身边的旧人仅有一个孙重楼。

  这几乎是孤家寡人。

  那么大的宅子,自然需要不少仆役,而管事的必须靠得住。

  这些人都是宫中挑选出来的奴仆,难道你蒋庆之还信不过?

  蒋庆之目光扫过这些奴仆,陈崇准备介绍……

  “公子,这是……”

  “富城!”

  蒋庆之蹙眉。

  富城上前,“老奴在,公子吩咐。”

  “从此刻起,这里便是蒋家。你,便是管家。”

  宫中情况复杂,黄锦等人也不是善茬,这些嘉靖帝的潜邸旧人春风得意,和宫中一系明争暗斗。

  蒋庆之初到京城,多少人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眼前的这些奴仆中,天知道是否有谁的眼线。

  再有,让一个内侍做管家,蒋庆之觉得有种莫名的黑色幽默,很喜庆。

  富城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护卫般的存在,毕竟他来历有些令人疑惑。

  作为京城新贵,蒋庆之的前程可以说是大好。

  所谓水涨船高,蒋家的管家,在京城不说横着走,也是个名利双收的优渥差事。

  陈崇愕然,“公子……”

  “住口!”官员喝住了他,心中对蒋庆之的评价却高了许多。

  “怎么,不愿?”蒋庆之回身,若是老富不愿意,蒋庆之准备让孙重楼私下撒娇卖萌。

  想想杀倭寇时恍若杀神般的孙重楼撒娇卖萌,蒋庆之就不禁打个寒颤,觉得自己不厚道。

  富城低头,“老奴毕竟……”

  “你是石头的师父,咱们,荣辱一体。”蒋庆之拍拍富城的肩膀。

  刘备摔孩子收获大将忠心,蒋某人此刻没儿子,那就来个用人不疑。

  关键是,他也没有可用之人……孙重楼那个憨憨若是做管家,蒋家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宅子真不算小。

  蒋庆之此行就只带了富城和孙重楼,孙重楼土包子般的到处转悠探索,蒋庆之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令人安置。

  富城早年在宫中见惯了各种宏伟建筑,所以能寻常心看待,但蒋庆之比他还心大,这让陪同的官员甚是惊讶,回去后给同僚一说,同僚们笑道:“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北人和南人自从科举南北榜以后就有隔阂,如今南方来了个土包子,正好撞到了几个北方官员身上。

  “对了,那位驸马可是怒不可遏了。”

  众人压低嗓门。

  是日,蒋庆之给自己弄了个火锅,吃的酣畅淋漓。

  “锅底烧了,睡觉。”

  蒋庆之从穿越至今一直神经紧绷着,此刻终于松弛了下来。

  一夜无梦。

  “饿了。”

  大清早孙重楼就嚷嚷。

  “闭嘴!”

  也不知富城从哪弄来的鸡腿,随意就堵住了孙重楼的嘴。

  “呜呜呜!”孙重楼瞪眼,然后眉开眼笑的大嚼。

  “祖宗,别吵醒了公子。”富城没好气的道。

  卧室里,蒋庆之悠悠醒来,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出奇的放松和平静。

  脑海中,大鼎依旧在缓缓旋转着。

  “我说,昨天见了皇帝,好歹也是历史性的大事件吧!国祚为何不动?”

  大鼎古朴依旧。

  艹!

  蒋庆之坐起来,伸个懒腰。

  吱呀!

  门开,两个侍女鱼贯而入。

  “这是干啥?”蒋庆之蹙眉。

  门外,富城说道:“这二人是老奴挑出来侍候公子的。”

  蒋庆之不习惯,但知晓若是拒绝,会有损富城在下人心中的威信。

  娘的!

  这个主人做的何其难。

  蒋庆之一边享受,一边满腹牢骚。

  他本是俊美少年,两个侍女服侍着穿衣,蒋庆之不经意发现其中一人面色微红,就问道:“可是伤风了?”

  这年头仆役生病了,必须隔离。一旦传染主人,被打死了活该。

  侍女面色煞白跪下,“奴并未伤风。”

  蒋庆之不置可否。

  等他走后,两个侍女整理好铺盖才出来。富城等在外面,冷冷的道:“咱的身份宫中知晓,当年在先帝身边,咱见过多少想爬床的女人……不过,公子的床莫要乱爬,否则就算是成了事,咱也能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

  这话是宫中的口气,两个侍女吓的赶紧请罪。

  蒋庆之不知这一幕,此刻有人禀告。

  “京山侯来访。”

  “京山侯?”

  蒋庆之蹙眉,记忆中有点印象。

  直至见到京山侯崔元时,蒋庆之才想起了这个老头在历史上的某些作为。

  当初先帝驾崩,朝中和宫中决定让兴王继位,便派人去迎接。

  去的人,便是这个老头。

  崔元娶的是明宪宗朱见深的女儿永康公主,按照辈分是嘉靖帝的姑父。

  嘉靖帝重情,崔元凭着迎立之功,一直屹立不倒,备受宠信。

  记得,这位驸马和严嵩、陆炳等人走的很近。

  那么,他今日来作甚?

  蒋庆之眯着眼,看着坐在自己侧面的崔元。

  “按照辈分……”崔元也在打量蒋庆之。

  按照辈分,蒋庆之也矮崔元一辈。

  这是试探还是示好?

  富城在门外束手而立。

  蒋庆之打个呵呵,“我是陛下母族出身。”

  你崔元是皇室女婿,和我没半文钱关系。

  富城抬眸,刚觉得公子有些强硬,可转瞬就忍笑低头。

  崔元本无什么本事,靠的便是身份和站队的运气。蒋庆之若是低头,崔元就能用长辈的身份压制他。

  公子,果然是睿智。

  崔元胡须颤抖,“不尊老,这是谁教你的?”

  蒋庆之才十五岁,崔元用这种口气训斥他没毛病。

  但蒋庆之不惯他这毛病,拿出一支药烟,“石头。”

  孙重楼过来,弄燃了火煤,蒋庆之偏头点燃药烟,喷了一口烟气,斜睨着崔元说道:“那么,驸马来此作甚?”

  这个反问令崔元一怔,随即冷笑道:“夏言居心叵测,老夫听闻你与他颇为投契。想来你长辈皆无,无人教导你……老夫今日来此,便是要提醒你,京城居,大不易。年轻人要谨慎才是。”

  这番话进退相宜,而且隐隐有长辈的关怀之意。

  看,老夫多关心后辈?

  就算是陛下知晓了,也只会夸赞老夫。

  被宠信多年的崔元,这一瞬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昨日严嵩令人告之他:陛下对这位表弟颇为亲善。

  崔元就是靠嘉靖帝的宠信才能长久不衰,如今来了个对手,而且这个对手和夏言竟然颇为投契。

  你让一生都顺风顺水的崔元如何忍得住?

  这不,大清早就来找麻烦。

  崔元目视蒋庆之,嘴角含着讥诮之意,等着这个少年被迫低头。

  不低头!

  便是老夫之敌!

  便是不尊重宗室长者!

  这个黑锅丢过来,你蒋庆之可背得住?

  蒋庆之此刻想起来了。

  夏言倒台,眼前这位崔驸马也是重要推手之一。

  夏言不死,崔元等人心不安。

  蒋庆之抖抖烟灰,开口:

  “就算是要教导我,也轮不到你!”

  年轻人这是要翻天……崔元眼中厉色闪过,“你说的谁?”

  他已经打探清楚了,蒋庆之是赘婿出身,家中长辈皆无。

  蒋庆之嘲讽的看着崔元,“我放着陛下这个兄长不去请教,去请教你。你也配?”

  众人就看到崔元的面色宛若猪肝,指着蒋庆之,半晌跺脚,“走!”

  早上有街坊出来,正好撞到崔元走出蒋家。

  “那不是崔驸马吗?怎地这般狼狈?”

  崔元面色潮红,出来后猛地捶打了自己胸口一下。

  噗!

  一口老血竟然喷了出来。

  “公子,崔元吐血了。”

  孙重楼欢喜的来禀告。

  蒋庆之正准备吃早饭,闻言说道:“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富城在边上侍候,轻声道:“崔元受宠,公子要小心他的报复。”

  “知晓他们怕什么吗?”蒋庆之问。

  富城摇头,他离开宫中多年,对当下的局势不甚了解。

  “他们惧怕陛下再度重用夏言。”

  夏言就像是一柄利剑,太过锋锐,严嵩都得跪了。

  历史上他三度被嘉靖帝打倒,两度起复。每次起复都能令对手胆寒。

  若此次他再次起复,他会如何疯狂的报复严嵩和崔元等人!

  这也是崔元来此的原因。

  ——小子,别特么在陛下那里给夏言说好话,否则老夫弄死你!

  崔元本以为蒋庆之初到京城不敢得罪自己这位宗室大佬。

  富城走出去,怜悯的看着外面。

  “若是崔元知晓昨日公子让陆炳没脸,今日也不敢来自取其辱!”

  而蒋庆之已经呆住了。

  脑海中的大鼎上的数字,竟然变了。

  276.34。

  竟然增加了0.1年。

  这是为何?

  蒋庆之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一怔。

  难道,是我把崔元气吐血带来的好处?

  这崔元,竟然是特娘的一头肥羊?!

  孙重楼见少爷发呆,就说道:“少爷,可是厨子做的饭菜不好吃?”

  蒋庆之摇头。

  “我在想,该如何细水长流的薅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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