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刀跪地!”
一个个敌军弃刀跪地,被喝令一一走过来。
“敌军悍勇,竟也愿意归降?”有人不解。
蒋庆之吸了一口药烟,说道:“一个壮汉要殴打一个孩子,心中如何想的?”
“玩儿似的便能轻松取胜。”有人说道。
“此前敌军是壮汉,面对大明军队这个孩子,士气高昂。
人啊!一旦在心中建立了信心,十分力能使出十二分来。而反之……”
反之,明军十分力最多能使出五分。
就如同后世的某支球队。
当局面逆转后……
“敌军的信心今日被击溃了,故而才崩溃请降。”张达叹息,“信心丢失,便会军无战心,原来如此。”
众人看着蒋庆之,开始琢磨他此战的指挥过程,想从中找到一些自己熟悉的手段。
“我要见张达!”
被绑着的敌将挣扎着被带过来。
“我是张达。”张达说道。
敌将仔细看着张达,“这一战,张总兵以自己为诱饵,用兵如神。我想问问,为何上次张总兵不敢出战?”
敌将发现张达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少年。
敌将一怔,一个念头浮起。他觉得有些荒谬,可看到张达眼中的钦佩之色,不禁嘶声道:“难道是此人?”
张达点头。
敌将挣扎着问道:“他是谁?”
“大明长威伯,蒋庆之!”张达的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看着敌将那不敢置信的目光,觉得是如此的令人欢喜。
“这不可能!”
敌将万万不信自己是败在了一个少年的手中。
这时颜旭来复命。
近前行礼。
“下官奉命伏击敌军援兵,一战击溃敌军,斩获三百余!”
“好!”
蒋庆之点头。
他不在乎三百多的斩获,更看重的是虎贲左卫经过此战后的成长。
张达忍不住问道:“敢问长威伯,今日之战法……罢了,我冒昧了。”
这个时代的兵法基本上都是家传,这也是将门的来由。而武学中传授的兵法多是套路,实用性不强。
一个有兵法传承的家族,弄不好能兴盛数百年,比如说后来的辽东将门。
所以,兵法在此刻便是无价之宝,胡乱打听,或是偷学都是犯忌讳的。
张达觉得自己冒昧了。
可蒋庆之却说道:“以一部为诱饵,诱使敌军来援。令人在敌军援军必经之道上伏击……就这么简单。”
可这简单里蕴含着无数变化啊!
诸将心痒痒的看着少年,恨不能拜师。
蒋庆之抖抖烟灰,“用兵要灵活。譬如说我军围困敌军,或是包围了敌军城池,但我却不攻打……”
咦!
众人心中一震,接着狂喜。
知晓这位少年权贵是要教授自己兵法。
于是人人凝神倾听。
“围而不打,令一部于敌军援军的必经之道上伏击。”
蒋庆之说道:“围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目的是什么?”
有机敏的将领说道:“目的是打援军!是了,今日我军与敌军看似决战,实则主战场不在此处,而在伏击援军之处。”
“是个有前途的。”蒋庆之用夹着药烟的手指指那个将领,就在将领欢喜时,说道:“我把这叫做……围点打援。”
诸将行礼,“谨受教!”
我怎么又当先生了。
蒋庆之苦笑,“看来,我这好为人师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胡宗宪轻声道:“伯爷一番话,便令大同诸将感激零涕,这收获却不小。”
蒋庆之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胡宗宪叹道:“我知晓严嵩一党在觊觎军权,大同为九边重镇,最为严党重视。其实在伯爷来大同之前,严党已然出手多次,皆无功而返。否则也不会把仇鸾推出来。”
蒋庆之乐了,“加上上次,严党对大同的谋划,被我坏了两次。”
“是。”
胡宗宪眸色复杂,心想自己的老板若只是国戚也就罢了,最多是个米虫。可他不但是国戚,这用兵的手段更是令人惊艳。
他熟读史书,知晓这等人若是不走错路,此后必然会青史留名,弄不好便会成为一代名臣。而自己若是能跟着他不断建功立业……
胡宗宪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发热。
大同城的城头,徐立扶着城墙问道:“为何没声了?”
张谦说道:“兴许,是罢战了?”
一个将领面色煞白,“就怕是……”
败,这个字他迟迟不敢吐出来。
徐立装作忧心忡忡的道:“我本想出兵救援,可其一未得长威伯与总兵许可,擅自出兵乃大罪。其二,我担心敌军在左近窥探,若是乘虚而入,我罪莫大焉……”
张谦马上补刀:“是啊!大同若是丢失,京城将会震动。我等难逃罪责。”
众人默然。
有人说道:“要不,放几个人出去打探消息?”
你特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徐立瞥了此人一眼,心想等此事后再和你算账。
但这个提议没问题。
城门开一条缝即可。
徐立刚想点头,就听有人喊道:“发现骑兵。”
“戒备!”徐立高呼。
然后,瞪大双眼,看着远方出现的数十骑。
他的脑海中此刻就一个念头:是敌军!是敌军!是敌军……
“是敌军大旗!”
有人惊呼。
“弓箭手!”徐立面色潮红,不知是惶然还是兴奋,或是二者皆有之。
弓箭手上前。
“不对。”有人说道:“来人穿的是我军甲衣!”
数十骑在弓箭射程外勒马。
打头的竟然是个少年。
“那人……那人是长威伯身边的少年随从!”有人认出了孙重楼。
“这是……”徐立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强笑道:“这是哪来的大旗?”
“大旗!”孙重楼伸手。
风,有些大。
吹的大旗猎猎作响,身后的军士努力把大旗递给孙重楼,见他单手轻松握住旗杆,不禁咋舌,“好大的力气。”
孙重楼单手握着旗杆,一催战马。
战马长嘶向前。
少年忠仆举起大旗,猛地往前掷去。
尖锐的旗杆尾部插入了地面。
孙重楼拔刀,一刀斩断旗杆。
大旗飘落,被大风吹到了前方。
孙重楼催马上前,勒住战马。
战马人立而起。
孙重楼拔刀喊道:
“我家少爷率军击败敌军,我大明……威武!”
城头死寂一片,看着少年仆役的战马重重落下,马蹄踩踏在敌军大旗上。
随即,他仰头看着城头。
大捷了?
这不可能!
徐立的眸中皆是茫然和绝望。
他的所有谋划,所有期冀都落空了。
身边,死寂的众人这才从震惊和不敢置信中清醒。
我们竟然胜了?
有人振臂高呼。
“万胜!”
“万胜!”
城头,瞬间无数手臂林立。
欢呼声如惊雷,击破了城中军民的惶然。
“什么?”一个老人走出家门,侧耳倾听着欢呼声。
家人冲出来,邻居也出来了。
整条街上都是人。
先前的戒严令不攻自破,连巡街的将士都在朝着北方看去。
没人相信一直做缩头乌龟的大同边军能取胜。
所以,一瞬间,整座大同城仿佛时光凝固了。
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直至城门打开,孙重楼带着数十骑冲进城中。
“大捷!”
少年仆役浑身浴血,摇动着长刀,兴奋的脸都红了。
身后的骑兵们高呼:“长威伯率军击破敌军,大捷!”
这时,城中军民才敢相信。
“胜了?”老人颤颤巍巍的看着儿孙。
“是,祖父,胜了!”
老人看似要倒下,儿孙们赶紧簇拥过来。
“滚!”
老人喘息着赶走儿孙。
面对北方。
颤抖着开口。
“大同边军王二顺,为大明贺,万胜!”
“万胜!”
无数欢呼声中,老人艰难跪下,冲着北方叩首。
“爹!”
“祖父!”
儿孙们不知他这是为何,纷纷过来搀扶。
“让开。”
老人摇头,等儿孙们避开后,他冲着北方举起双手。
“弟兄们,咱们期盼已久的捷报,它来了。”
老人哽咽着,“迟了数十年啊!可它还是来了。”
欢呼声传遍了全城。
某座豪宅中,一个老人对儿子叹息,“把徐立那边的邀请婉拒了,就说,为父病了。”
儿子犹豫了一下,“爹,徐立乃是严党的人,严首辅如今如日中天,咱们若是能攀上他,儿子……”
“你想一步登天,为父知晓。可伱听听外面的喊声。”老人指指外面,“徐立的人说,那少年权贵只是幸臣,只需让他无功而返,事后必有酬功。可你听听……”
“万胜!”
外面的欢呼声越来越大。
老人见儿子依旧不甘心,就骂道:“大同守军多少年来都不敢出击,此次乃是那长威伯一力坚持。人人都说他是好大喜功,可你听听,这是捷报!”
老人压着嗓门怒斥,“你只看到了富贵,却不知富贵顶上悬着一把刀。落下来是要死人的!”
“弄不好是张总兵领军取胜。”儿子不甘心。
“蠢货!”老人骂道:“张达但凡有这等本事,岂会多年无寸功?那少年权贵才是此战的主导者。我的儿,这不是好大喜功的幸臣,而是要命的杀神。这富贵咱们家不敢要!不能要!”
见儿子悻悻然,老人叹道:“咱们要富贵,那个少年权贵怕是要咱们的命!”
……
大军回转。
无数人在街道两侧相迎。
徐立打头。
他心中满是苦涩,但却强笑着迎上去。
“恭贺伯爷!”
蒋庆之勒住卢伟送的宝马,居高临下看着他,“近些年,大同可有此等大捷?”
身后,有人大声道:“此战斩杀敌军七百三十七人,俘两百三十二人。”
蒋庆之再度问:“近些年,大同可有此等大捷?”
徐立只觉得心口那里仿佛有团火焰,烧的自己口干舌燥,心烦意乱,他抬头,“并无。”
“那么。”少年权贵指指他,“你可心服口服?”
徐立是严嵩党羽,蒋庆之当着这些人的面,看似玩闹的逼迫他。
实则,便是隔着数百里,给了严嵩一耳光。
而徐立是否低头,是这一耳光能否扇到严嵩老脸上的关键。
徐立心中挣扎着。
刚想默然以对,可却看到蒋庆之身后的胡宗宪在微笑,而张达更是虎视眈眈。
不回应,蒋庆之挟大捷之势,便可以不恭之名收拾他。
在严嵩被抽一巴掌,和自己被收拾之间,徐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道友……
他低下头。
“下官心服口服!”
……
第四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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