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来到了城中一处铁匠铺。
铁匠铺里火星四溅,两个孩子在外面看热闹,王猛去了后院。
一个中年文士坐在庭院中,手持一卷书,身前案几上摆放着一套针灸用具。
还有一个铜人。
文士闻声抬头,“你来了。”
“见过师兄。”
王猛行礼。
眼前这位是白莲教教主赵全的亲传三弟子周原善,而王猛是再传弟子,身份要低一等。
“郑逍手握军权,大概会有些跋扈,不过他必不敢违背教主之命。此行可是顺遂?”周原善问道。
“师兄宛若亲见。”王猛说道:“郑逍就是有些跋扈。”
“人性本贪,故而我精研医术,却总觉得违和,便是因药救不了人,唯有圣教才能让人脱离苦海。”
周原善放下书卷,王猛小心翼翼问道:“师兄,圣女那边可有消息?”
周原善微微点头,“圣女令人传话,说当下局势不佳,最好蛰伏。”
“可此刻却是最佳时机。”王猛说道。
“圣女说,圣教最大的错误便是错估了蒋庆之。”
“这话什么意思?”
周原善说道:“圣教中有人说蒋庆之此行是来太原避祸。”
“太子和裕王之争?”
“对。”周原善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蒋庆之身为裕王的老师,陛下令他来太原,难免会有避祸的想法。不过圣女说,蒋庆之杀伐果断,若是要避祸,狗皇帝应该会让他去南方。”
“圣女远在京城,不知太原发生的一切,那蒋庆之若不是来避祸的,随行必然有大军。”王猛笑道:“她多虑了。”
“教主的意思,最好能让圣女一系人马也加入进来,如此把握更大。不过曹颖拒绝了。”
王猛恼火的道:“这不是拆台吗?”
周原善说道:“圣女自有一套人马,与教主相抗衡。曹颖是她在山西的心腹,对她死心塌地……否则!”
“弄死曹颖!”王猛杀气腾腾。
“曹颖机警,若是失手,顷刻间我圣教大业就会崩塌。”
王猛扼腕叹息。
“不过此次俺答被教主说动,决定出兵大同。一旦太原起事得手,便起大军南下。王猛,这是我圣教的机会。”
“师兄放心,此次不成,我无颜去见师父!”
“好!”
周原善含笑道:“去吧!我静候佳音。”
王猛告辞。
看着他出去,周原善拿起医术和银针,轻声道:“医人还是医心呢?”
他看着铜人,蹙眉。
“这还真是个问题。”
……
太原乃是西北重镇,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太原卫当年曾被白莲教渗透成了筛子,甚至让白莲教教主做了指挥使。
此事之后,太原卫经历了一次清洗。
时光荏苒,太平岁月催人昏昏欲睡……
“指挥使何在?”
千户韩青请见指挥使王余。
一个文书说道:“指挥使去了城中,说是知府有事。”
“哦!那回头我再来。”
韩青含笑回去,没多久出现在了郑逍那里。
“王余去了府衙,说是孙焕寻他。”
郑逍蹙眉看着他,“放松些,别被人看出痕迹。”
“我只是有些迫不及待。”韩青活动了一下身体,“何时动手?”
“王余警觉,要寻到拿下他的良机才好动手。”
“王余去了府衙,回来必然会聚拢将领发牢骚……”
“且等他回来。”郑逍轻声道:“若是王余召集众将,你就令人去报信,告知他们……”
“有数。”
下午,王余骂骂咧咧的回来了,随即召集众将。
“苟日的,让我太原卫枕戈待旦,提防白莲教妖人作乱。可哪有千日防贼的?”王余冷笑。
“谁的建言?”郑逍问道。
“除了那位长威伯还有谁?”王余一拍桌子,“先前蒋庆之在府衙狐假虎威,说什么让我当警惕,身边随时带着数十精锐家丁,以防不测。”
王余嗤笑道:“老子吃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黄口小儿,也配教训老子?”
“哈哈哈哈!”
众将不禁大笑起来。
发了牢骚后,王余叫来酒菜,和众将饮酒作乐。
在府衙他不敢嘚瑟,到了这里,他大呼小叫,呼兄唤弟,好不得意。
……
“郑逍令人传信,就在今夜!”
王猛看着秦进在吃饼。
咽下饼子,秦进说道:“其实,再等等也不错。”
“等不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猛腰佩长刀,从接到消息开始,他就处于一种莫名的空灵状态。
眼前的一切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
秦进咽下饼子,“我不看好此次举事。”
“莫要坏我军心!”王猛回头,冷冷的道。
“我只是不想看着那些圣教兄弟去送死!”秦进突然发作,“举事不成,多少兄弟会被处死?就算是成了,俺答大军南下,多少百姓会死于乱军和草原铁骑之手?我圣教所谓大业,便是要用累累尸骨来铸就吗?我等口口声声为了百姓,岂不是作假?”
“你的路走偏了。”王猛讥讽道:“且等事成,我再与你在教主那里分说。”
他走出房间,看着远方的夕阳,说道:“想来草原上的夕阳也会如此壮美。”
……
万余骑兵在夕阳下疾驰着。
为首的将领突然策马冲到路边。
十余骑紧随其后,其中一个看着是明人的男子策马过来,“前方距离大同城不到二十里。”
将领淡淡的道:“按照约定,你等先动手拿下太原,我才会出击。”
明人点头,“将军安心,按照谋划,动手就在近日。”
“把握多大?”将领问道。
“九……十成。”
“蒋庆之就在太原,你等也有十成把握?”将领质疑道。
“蒋庆之只不过带了千余人,太原卫一旦发动起来便是数千人马。城中我圣教登高一呼,少说能聚集十万人。蚁多咬死象!蒋庆之难逃一劫。”
将领点头,“若是蒋庆之身死,大事可成。”
“张达戍守大同最是谨慎,将军可有把握?”明人反过来质疑。
将领自信的道:“若是太原城破,我何须攻打大同?只需绕过大同,长驱直入……明人京畿震动,张达可敢不出兵?
随后大汗的铁骑大举南下,我率部坐镇太原,对了,城中粮草兵器可够?”
明人听了这番分析信心大增,“将军放心,太原城中的粮草足够大军吃一个月。至于兵器更是多不胜数。另外,我圣教可发动信众协助大军……”
将领颔首,“如此,在深秋之时,大军当兵临北京城下!”
“哈哈哈哈!”
明人得意大笑。
将领回首,对麾下将领不屑的道:“出卖自己的家国,却如此得意洋洋,中原人中败类何其多。”
……
深夜,大堂内杯盘狼藉。
王余喝得半醉,摆摆手,“都散了。”
众将起身,踉踉跄跄告退。
可回头一看,数十军士站在外面。
“这是……”
郑逍拍拍手。
“拿下!”
数十军士冲进来,把王余等人绑了。
“你……狗贼,你要作甚?”王余挣扎着。
韩青进来,“那些不听话的都拿下了。”
郑逍微笑道:“发信号,准备发动。”
他回头对王余颔首,“忘了告诉指挥使,那蒋庆之有句话是对的,若指挥使随行带着数十精锐家丁,说实话,我还真不好下手。”
“你!”王余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等是……”
“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
“白莲教!”王余浑身酒意尽数化为汗水流淌出来。
……
王猛和秦进枯坐到半夜,一个信使带来了消息。“那边成了,准备发动。”
王猛起身,“终于来了吗?老子期盼许久了。”
他吩咐道,“发信号。”
啪啪啪!
夜深人静之际,城中突然传来了鞭炮声。
“动手!”
军营中,集结起来的三千将士高举兵器喊道:
“弥勒降世,弥勒降世……”
“杀了蒋庆之,可去极乐世界享福!”
“点火把。”
郑逍喊道。
韩青兴奋的浑身颤栗,“咱们的精锐此刻应当攻破罗园了吧?”
“有心算无心,蒋庆之跑不了。”郑逍自信的道,“那些都是悍不畏死的精锐,他身边那百余人哪里挡得住?”
“打开营门!”
“出击!”
一队队军士欢呼着往外冲。
但欢呼声戛然而止。
那些军士竟然止步不前。
“为何停下?”
郑逍大怒,策马冲到了前方。
今夜月黑风高,营中的火光余晖映照在外面,昏暗中,郑逍看到了一个沉默的阵列……
阵列前方,蒋庆之微笑道:“大晚上不睡觉,弄什么谋反,很有趣吗?”
此刻的罗园之外,横尸数百。
两个军士在巡弋,其中一个骂道:“就凭这些蠢货也想偷袭伯爷,却不知伯爷当年带着咱们在大同突袭俺答大军的犀利。”
“班门弄斧,死得不冤!”
……
“跪地不杀!”
蒋庆之举起手。
身后的弓箭手把长弓向上倾斜,朝向夜空……
“他怎么知晓我等今夜举事?”郑逍面色惨白,韩青说道:“他只有千余人!咱们三千人马,难道怕他不成?”
“也是!”郑逍拔刀:“往生极乐就在今夜,圣教子弟,杀蒋庆之便可成仙!”
“弥勒降世……”
那些军士冲出了营门。
“这是何苦来哉!”
蒋庆之叹息,猛地挥手。
“放箭!”
箭雨覆盖了过去。
接着,整个阵列往前。
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猛扑过去。
“来了,来了……”
郑逍和韩青目不转睛的看着逐渐接近的双方。
“我圣教勇士悍不畏死,天下无敌……”郑逍仿佛在念诵经文。
“杀过去!”韩青紧握双拳。
嘭!
双方撞在了一起。
只是一个冲击,所谓的圣教勇士就恍若遭遇了巨浪,冲势顿时锐减。
接着,官兵那边中路的锋矢阵突入,两翼顺势扩张……
只是一个突破,整个叛军阵型就被打乱了。
孙焕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看到叛军溃败,愕然道,“亏得我还如临大敌,就这?”
胡宗宪笑道:“虎贲左卫是伯爷亲手操练的虎贲,在大同两战磨砺的锋利无比。太原卫久疏战阵,哪里是对手。”
“败了!”
叛军潮水般的往营中涌去。
官兵冲了进去,很快传来欢呼,“斩杀了郑逍。”
“招降!”
蒋庆之回身,“太原就交给孙知府了。”
孙焕说道:“长威伯放心,不过,你这是要去……”
蒋庆之说道:“本伯去会会老友。”
……
第四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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