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风霜高洁。
从绍兴到济宁的驿道上,慢吞吞来了一行人。
打头的一个,洁白的长袍上沾满了灰尘,颀长的身材,英俊的面孔已日渐消瘦。
这就是名闻遐尔的文武双全的沈襄錚。
身后一人,青布裹头,粗蓝布短褂。
她肩背行李,满脸的汗痕尘垢,遮盖住了那俊俏的面容。
只是那双大脚板上,套着大双绣花鞋儿。
不然,人人会看成是个英武男仆。
而她,竟是沈襄錚的爱妻,曾经的一品大员崬晶兰。
背后两个刁解差,有名的张千黑皮。
他俩手执水火棍,包裹里藏着柄雪亮的短刀。
二人脸上不时露着狰狞的微笑。
他们从绍兴起身,过徐州,渡黄河。
遥望济宁时,这行人离了驿道,偏向太行山山泊,取道边塞宣府。
时值正午,已行到一座荒山之中。
张千黑皮在后面嘀嘀咕咕了许久。
这时,黑皮突然赶了上来。
皮笑肉不笑地对沈襄錚说:“总督大人,我们还是歇息一会儿吧。”
说罢,指指路边一株千年古松,要到下面荫凉处打尖。
崬晶兰打开包裹,取出早上预备好的熟牛肉和一瓶酒,招呼二个公差,大吃大喝起来。
他们夫妇两人在另一旁,就着松树边一泓清泉,胡乱吃些干粮。
吃喝完毕,崬晶兰收拾包裹,准备动身。
她突然惊叫起来。
“哎呀,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沈襄錚问她:“大惊小怪什么呀。亏你还和当今公主义结金兰。”
这一句,让张千黑皮大吃一惊。
确实,绍兴府有个女人,是公主的结拜义妹。
怎么就是她呀。
于是二人一同向前,鞠躬行礼。
“我俩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夫人居然是公主的义妹。望多多宽恕我们以前的不敬之罪了。”
黑皮还说:“有什么大事情,夫人尽管跟我们俩说,我们去代办就是。”
崬晶兰说:“这事情,恐怕要我夫君去才行。”
说着打开一张欠条。
让张千黑皮瞧了一眼。
崬晶兰说:“看清楚了吗?这是济宁东门冯主事亲手写的欠条。欠我家纹银六百两。”
黑皮觉得奇怪。
他说:“冯主事怎么会欠上你家的银子呀?”
崬晶兰说:“看来,你是有点聋,半点也不哑。问的多,知道的少。我家是御封的南兴镖局。当年冯主事在天都当一个六品御史。后来贬官回济宁,都是我家给他保镖。”
“哟,原来如此。”黑皮点了点头。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开了。
“京官有的是钱,干嘛还欠保镖的钱?”
“倘若你当上了京官,哪怕是个守门官,也一定会把钱包撑破的。可冯主事是清官。回家后,要钱吃饭都成问题。”
“我父亲本来不收他的保镖费用了,可是他非要写下这张欠条。”
这下,沈襄錚也插言了。
“只是,现在我也是一文不名了。幸好契约还在这里,这次不去讨来,何时能还”
说完拿出借契,连连向张千黑皮恳求,要去讨回来。
张千执意不肯。
崬晶兰道:“公爷,路上银两缺欠,哪得酒食供养二位。若讨得来,四人均分,各拿一百五十两,岂不美哉!”
黑皮闻言,立即允诺。
两个公差到大树另外一边,商议了一番。
而后,张千留着看守行李及崬晶兰,黑皮押着沈襄錚去济宁府讨钱。
主意一定,黑皮押着沈襄錚转身就走。
走出了十多丈。
崬晶兰突然赶上前招呼黑皮回来.
崬晶兰含笑说:“假如冯家留你俩酒饭,不可久坐,千万麻烦你催促一声,早早回还。”
黑皮说声何消吩咐,转身就追沈襄錚。
崬晶兰见他转身,玉手轻扬。
黑皮觉得膝弯一麻。
低头看时,就是一条干枯了的金樱刺,扎在裤管上,刺尖深入肉里。
他顺口骂了一句,拔将出来。
初若无事,走了一、二里,只觉得腿脚一阵阵发麻,行动迟缓。
黑皮觉得竟拔不起脚步来。
这时,那沈襄錚早就不见了。
黑皮不解。
他寻思:“我平常一日可行五百余里,二十日可赶万里之程,出了名的快腿黑皮,今天是啥怪事,两腿象灌满了铅,莫不是受了蛮子耍弄,让他走了。”
但是。转念又想。
“这济宁是我熟路,冯主事又是熟人,他的爱妻行李俱被张千看守着,不怕他飞上天去。”
于是慢慢行走,不以为意。
那张千守着个如花似玉的大脚崬晶兰,不时拿言语挑拨。
虽然他知道。这个崬晶兰确实是公主的义妹。
但是,褪毛的凤凰不如鸡。
怕她则甚呀。
崬晶兰心中十分恼怒,却忍气不吭一声。
看看红日西沉,鸦鹊归林。
黑皮、沈襄錚却影踪全无。
张千伸个懒腰。
而后慢慢地说:“造化,他俩酒足饭饱,定然留宿冯主事家了。小娘子陪我一夜,包你快活。”
崬晶兰低眉细声说:“你休要取笑,奴已有了三个月身孕,望周全则个。”
张千大笑道:“初孕女子,胜过黄花闺女,是我的艳福了。”
说着就动手动脚,逼向崬晶兰。
崬晶兰连连后退。
而且再三哀求:“待我家那人取得银两来,再多奉上五十两,望饶了奴家。”
张千哪里肯依。
仍然嬉皮笑脸,步步进逼。
崬晶兰已退到树旁,底下百丈悬崖,再无去处,只好紧倚大树。
张千色眼迷离,看到崬晶兰无路可逃,心中大喜。
他奸笑一声,张开双手,猛然扑去。
他想这一下一定会搂住崬晶兰。
不期头上掩了个大血包。
崬晶兰身形一矮,竟从他腋下滑了出去,在他背后吃吃地笑。
张千这一扑,头昏脑胀。
他心中一股无名火,“蓬”地燃起。
他转过身来,就要大发作。
只见崬晶兰满脸娇笑,坐在泉边,向他招手,
黑皮一肚子气立即烟消云散了。
他口中胡乱嚷着。
“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躲躲闪闪干什么。”。
说罢又扑了来。
崬晶兰见他来得凶猛,猛地一弯身子,一头撞在他肚子上。
张千猝不及防,跌了个饿狗望星星。
挣扎了许久,才腰酸腿软地爬起来。
这时明月东升,霜风寒人,树影摇曳,景色如画。
崬晶兰又背倚大树,笑眯眯地望着他。
张千揉背捶腿,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不由得恼羞成怒地大吼:“你这大脚贼婆,料不过会泼妇撞头,有甚大本事,竟敢戏弄公爷我。”
他揉了揉头。
又望了崬晶兰一眼。
只见崬晶兰还是笑眯眯地望着他。
张千心又软了。
他口中嚷着:“今晚你肯,得陪我。不肯也得陪我!”
说完,飕地从包裹中抽出一柄雪亮的弯刀来。
他扬刀在月光下晃了又晃,寒光闪闪。
口中就说:“快快过来服侍公爷,不然,我宰了你。”
崬晶兰望看他,面颊间露出红润的颜色。
如醉如痴全无半点怕意,只是对着他甜甜地笑。
寒月照笑容,楚楚诱人。
简直胜过瑶台仙子。
看到崬晶兰这等闭月羞花之容,张千怒火难禁,欲火难熬。
他越发是恼恨成怒。
于是怒从心内起,恶向胆边生。
他一矮身形,呼地一刀,向崬晶兰腰身砍来。
只听的一声香裂玉碎的尖利惨叫,荡漾在黑夜的山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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