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陆阳这样说。
许昌平脸上的表情这才舒展开来。
不是要削减订单就好。
他这个主管经济的副市长如今可是真当着如履薄冰。
经济要抓。
下岗工人的维稳也要抓。
单脚走路要不得,抓好经济,自然是政绩,履历也好看,可要是中间出了点披露,闹出大乱子来,一句:稳定大过一切。
便足以抹去掉他这些年一切辛苦努力干起来的政绩。
不仅如此。
从此,他履历也就脏了。
“你连维稳都做不到,谁还敢冒着被你连累的风险提拔你?”
“对不对???”
毫无疑问,这样的结果,仕途也就基本到头。
所以也才有了那句:“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多做多错”的官场俚语的诞生。
这句话,它特别适合平庸之辈,也就是俗称官场混子。
许昌平还在当打之年,四十几岁,有理想,有抱负,他不想当个平庸之辈,也不想只当个官场混子。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想拿自己的仕途来冒险。
有个伟人说的好。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维稳要抓,经济也要抓,于稳定中求发展,这才是王道。
于是就只见到他,稍微沉呤了一阵。
大概是在分析陆阳的上面这些话有几分真假。
也没令陆阳多等,就问他道:“收购福利棉纺织厂得花不少钱,它便宜不了,厂房面积在那里摆着,地理位置又是在市区,已经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连我也帮不了伱。
近些年来,这家福利棉纺织厂屡屡传出要改制,市里也很赞成,而且开会研究,也不是一次两次,为什么屡屡失败?
是市里不想甩掉这口包袱吗?
都不是。
是因为它的性质特殊。
这家福利棉纺织厂成立之初,它就不是为了盈利。
而是完全出于公益。
是建国初,为了响应上级关爱残疾智障人士,解决城市残疾智障人士工作需求,这么一个硬性指标,所成立的这么一间工厂。
有它历史的原因。
现在摆在面前的难题是,它想要改制,就绝对绕不开一个单位。
那就是残联。
残联要求,不管福利棉纺织厂如何改制,是重组,还是彻底打包卖掉,将来要入住它的人是谁,是个人,或者某个单位。
政府必须为其兜底,保障残疾人的权限。
一:无理由,不得开除任何员工。
二:若工厂一直停工下去,由市政府发放最低生活补助金,工厂若复工,企业必须按时给原厂残疾工人发放工资,且月工资,不得低于历年来平均水平。
三:不得以任何理由,转卖工厂,申请破产,改变企业性质。
我来给你解释一下这第三点,这第三点是为了防备有某些人想要浑水摸鱼,在拿下厂子之后,转身就去申请破产,把厂子关闭,工人解散,最后甩掉包袱,直接只留下那块值钱的地皮。
不要小看残联。
这条路,现在几乎是被堵死的。
据我所知,有不少人都曾经打过这个福利棉纺织厂的主意,但都最后得知有这三条残联画下来的红线后,全部都打了退堂鼓。
你要考虑清楚。”
说这么多,归纳起来,也就两个重点。
钱,够不够?
责任,有没有准备好承担?
这不是过家家。
两百个聋哑残疾女工人的背后,往往意味着至少两百个残疾人原生家庭。
若是没有勇气承担。
那就最好趁早放弃,免得到时候,后悔起来,可就晚了。
陆阳闻言以后,略微皱了皱眉。
也是没有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傻瓜,没有远见,不清楚市政府,周边大宗土地,在将来的价值。
有远见的人还是很多的。
但都被吓跑了。
那就是他陆阳的机会。
这里面有利也有弊。
利的一面,如果现在就启动对福利棉纺织厂的收购,消息传出去,来与他陆阳竞争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说不定还会有人笑他是傻瓜,自己给自己找包袱来背。
弊的一面,倘若真收购成功,福利棉纺织厂,成了陆阳的全资工厂,对于陆阳而言:
解决了一部分原材料有可能卡脖子的问题,这是对的。
等厂子扩建,另开一条制衣车间,解决一部分产能不足的问题,尤其是现在涉及到与牟其忠的合作,把用来将来换大飞机的冬装,全部都放在这个残疾人分厂车间里面来做。
这是陆阳的计划,也是对的,完全可以实施。
但要是等将来,房地产兴起,土地涨价了,飞速升值,陆阳想把这脚下的土地给卖了,把厂子整体搬迁到郊外去。
那不行。
有这三条红线在,一不小心,有心人若稍加利用,他陆阳就有可能被千夫所指。
那么有什么办法呢?
除非,等政府自己来征收,那么就不用他陆阳来背这口锅。
陆阳稍做思索,然后就道:“钱的话不是问题,工人的话,我也有把握把他们的内部消化,眼下福利棉纺织厂里面的机器虽然已经老化,织出来的布料,织法,颜色,扎染技术,全部都已经过时,但没关系,短时间内它织出来的布料,我可以全部内部消化掉,卖去北边老大哥那边,所以我还是想试一试。”
挣快钱嘛。
不寒碜。
将来等有钱了,自然可以把现存的纺织机器升级,全部都更新换代。
毕竟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
而至于,担心牟其忠,不来找他合作?
这也不是问题。
有便宜货在手。
有适合北边老大哥那边的百姓们穿的衣服,既便宜,质量也好,就是手感差了点,做工粗犷了点,款式过了时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几年。
趁老大哥病了,趴在老大哥身上吸血的那帮人,是不会嫌弃的。
把消息放出去。
把东西拉过去。
到时候只管用麻袋来装钱。
陆阳也就是不想犯险,也犯不着,自己亲自来当这个走私商人,虽然说民不举,官不究,这年头,大家都这么干,有能人甚至能把火车皮都包下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好似但凡只要能从老大哥那里扣点好东西回来,那就都是好孩子,做家长的,又怎么可能会打板子呢?
对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是现在不追究,不等于污点就没有了,也不等于以后不追究。
但凡以后得罪了什么人,有人想抓你的把柄,那这个就是现成的。
陆阳如果不是重生的,可能也会去冒这个险。
从众心理嘛。
大家都没事,总不可能只查我一个人吧?
但他既然是重生者,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即使在这个80年代的末期,90年代的初期,不去北边,不去趴在毛熊的身上吸血,也同样能通过其他方式,而实现自身财富的暴增。
见陆阳都这么自信了。
许昌平也不再劝他:“那行,我原则上是同意了,你收购这家福利棉纺织厂。但是光我同意没用,还得要上常委会,在常委会上过一遍,所有人都举手表决,同意了以后,你的这次收购才能开始走流程。
而且,
另外,福利棉纺织厂的现有管理层,残疾聋哑工人,你也最好是自己亲自去安抚一下,用实际行动给他们保障,做给他们看,你能给他们带来新的生活,而不是比现在过的更差,不然要是他们中有人去市政府举报或是反对政府把厂子卖了,那你这收购肯定就成不了。”
陆阳点了点头道:“领导说的是,我蒙叔叔也是这么教我的。”
许昌平笑道:“那看来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和你的那位后爸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陆阳连忙表示道:“这当然没问题,以后肯定有机会,要不是知道领导您忙,我都想今晚就邀请您回家做客。”
许昌平点了点陆阳道:“你呀,这油嘴滑舌,虚溜拍马的本事,也不知道学的谁的,明明不是公务员,不在体制内,却把体制内这一套拍马屁的功夫全学了去,要不是见你生意做的还算成功,我都想劝你干脆要不考公,进体制里面来混官场算了,保证能很快,成为官场上的老油条。”
这话也不知道是夸,还是夸。
陆阳听的哭笑不得。
“领导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可就无地自容,没脸再在您这待着,那要不我走?”
说罢,作势欲起身。
许昌平才不惯着他,像赶苍蝇一样挥手道:“走走走,赶紧走,忙你的去,我下午还有会要开,没功夫和你在这里瞎掰扯,待会还有很多文件要批。”
要谈的,已经都谈完了,不撵人,还把人留下来,难道是准备,倒贴一顿午饭不成?
恰逢这时。
唐秘书端了两杯刚沏好的茶水过来。
陆阳端起来一杯,一饮而尽,茶水有点烫嘴,让他忍不住呲牙咧嘴,又中途连吐舌头。
然后气呼呼的坐下。
嘿,我还不走了。
许昌平摇了摇头,他堂堂当副市长,自然不会和这眼前的年轻人一样,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爱待就待。
待多久都行。
给了旁边有点不知所措的唐秘书一个眼神:“去把要签字的文件都拿过来,另外要是有人想见我,就推到下午去,人家陆老板估计是饿了,想留下来吃顿饭,你待会儿忙完去食堂点几个菜,我陪陆老板在咱们机关食堂顺便吃顿便饭。”
瞅瞅,这个就是格局。
堂堂副市长,一顿便饭还是请得起的。
陆阳撇了撇嘴。
眼瞅着人家唐秘书正准备下楼。
“算了。”
“饭我就不吃了。”
“下午领导您忙,我也没闲着,和姜万力总工都约好了,去给咱们市里的中心医院装彩色电视字幕机,我也不好第一次就爽约,还是利用上午这点时间,去福利棉纺织厂看看去,也免得连实际情况都还没摸清,就先放了空枪,惹人笑话,走了,市长大人你忙。”
政府机关的饭菜,香不香?陆阳不知道。
但是和个别的政客走的太近,还不知收敛,招摇过市,这绝对不是一个商人应该干的事情。
陆阳重生前,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亲近政府,远离政治!
他觉得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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