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黑漆漆的,又不能修行不能说话,除了睡觉好像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于是起初还能在黑暗中见到各自亮晶晶的眼睛、听到一点类似抬手转身或摸索什么的悉索声,很快便只能听见各自均匀的呼吸声了。
林觉时不时摸一下身边的柴刀哨棍,也渐渐睡了过去。
睡归睡,心中也有几分警觉。
稍有风吹草动,林觉就会醒来一次,或者没有任何动静,觉得睡了一会儿了,也会醒来一次,然后摸一摸怀里的银子,接着继续睡。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夜色正浓。
黑夜里小狐狸陡然睁开了眼,好似捕捉到什么动静,当先抬起头来。
却不是看向身旁墙上的孔窗,而是看向庙宇的最里面、神像的背后,哪怕是在黑暗之中,可在它的眼中,那里也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
眼珠子极其灵动的转了两下,它没有声张,而是又将头埋了下来,只是用湿润的鼻尖,在林觉身上轻微拱着。
林觉本就没有睡死,当即就醒了。
只是他也做出了和小狐狸一样的选择——
闭着眼睛,保持呼吸,默不作声。
一个继续靠墙坐着,大脑警觉,一个继续趴成一团,只从毛绒绒的前爪里露出一点点眼睛,瞄向那方。
“呼……”
忽有一阵灰烟从洞中冒出来。
夜色如墨,灰烟藏在其中,也成了墨,不知不觉间便蔓延开来,逐渐充斥着整间庙宇。
林觉只是下意识的屏了一下呼吸,立马就放开了,继续均匀的呼吸着——
实是呼吸到灰烟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了灰烟的存在,这股阴气不知道瞒不瞒得过别的修行者,反正很难瞒得过同样修阴阳灵法的修行者。不过接着他马上就又发现了,灰烟的主人道行不高,这一点点法力,被他吸进去,就算不用阳气来抵抗,用处也很有限。
多吸几口,这股灰烟阴气之中,又有一点点令人作呕的气味,像是腐臭。
好在也能忍住。
林觉担心的反倒是小师妹与七师兄。
不知他们能不能察觉到,会不会在不知不觉间中招,或者是因此突然警醒,然后打草惊蛇。
好在身边没有动静传来。
又过一会儿,忽听墙脚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一点轻微的喘气声。
那喘气声听起来像是一个老妪,就像是在爬山一般,喘气声中又有叹息。大约持续几息,喘气声停歇了,又过几息,身旁忽然有闻嗅声,听起来似乎是在更靠里面的七师兄身边。
“咦?”
有一声轻微的声响。
随即那闻嗅声也停止了。
接着林觉敏锐察觉到,身旁小师妹的呼吸略微一滞,再然后便察觉到这东西来到了自己身边——林觉猜想,应该是从小师妹的腿上爬过来的,而小师妹显然也已经醒了,只是没有睁眼。
接着闻嗅声在自己身边响起。
这东西抓着他的裤脚爬上了他的腿。
“嘶嘶……”
闻嗅声持续不断。
林觉虽然闭着眼睛,但也隐隐感觉到,这东西大概有人头大小,重约七八斤,而它已经踩在了自己的大腿根,凑近自己怀里。
只觉怀中衣服被拉开。
“不等了!”
林觉心中闪过一个想法,闪电般的伸出手来,一把就将这东西抓住。
只觉手上像是抓了一個小人。
另一只手则迅速的摸到柴刀。
“噗……”
一口火焰喷出,照亮庙宇。
刹那之间看清它的真容——
竟是一个身穿灰布衣裳的老妪,只是大约只有人小臂那么长,皮肤也灰扑扑的,满是皱纹,一被他抓住,立马便疯狂挣扎叫喊起来。
“吱!!!”
像是老鼠的叫声。
几乎同时,身边二人一狐也翻身而起。七师兄前去点灯,小狐狸警惕的看向墙脚的洞,小师妹则是顺手抄起了林觉的哨棍。
原来他们俩也察觉到了,也醒了,并且也在沉默中等待。
很好!
只听得七师兄几声晦涩的咒语,不见别的什么动作,庙宇里的灯便亮起了火光,照亮庙宇,可那灯中明明连油都没有。
借着灯光,林觉低头看着这东西,却是皱起了眉。
这是什么?传说中的僬侥?
而在这时,这小老太婆还在他手中拼命的挣扎喊叫,力气还很大,而且手竟然变成了爪子,胡乱挥舞,想要抓向林觉。
林觉竟差点抓不住她。
自然不能将她放走。
于是林觉神情一凝,一口火气已经提到了喉咙口,柴刀也抵到了小老太婆的脖子。
“……”
这小老太婆一愣,顿时就不挣扎了。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偷人的银钱,你偷银钱来有什么用?”林觉闪电般的问道。
“放开我!”
声音尖细,尽管已经扯着嗓子喊了,但也没有人说话那么大声。
小狐狸不禁凑过来嗅她,眼中闪光。
“你会说话?会说话就回答我!”林觉只是轻微惊讶,便像是与贼人说话一样与她交谈,“否则就算我不杀了你,把你交到官府那里去,或者把你交到城隍庙去,也没人会放过你!”
“放开我!!”
小老太婆依旧如此叫道。
身旁七师兄十分疑惑。
小师妹同样疑惑,疑惑而又紧张,只是仔细这么一看,她却抬起哨棍,在小老太婆身后一挑,挑起一条光溜溜的尾巴。
看起来像是耗子尾巴。
“老鼠成精?”
七师兄开口说道。
“放开我!”
就在这时,小狐狸忽然迈出几步,从林觉的身边走到了他的面前,背朝着他,拖着一条格外蓬松毛绒的尾巴,看向墙脚。
“怎么?”
林觉也转头看去。
三人都默契的停止出声,于是庙中安静了下。
那里又有一阵动静传来。
借着火光,可见墙脚是个碗口大的洞,像是老鼠洞,不知通向哪里,里头悉悉索索,似有东西在攀爬。
“呼……”
一大篷浓重的灰烟从洞中冒出。
没等林觉出手,小师妹便睁圆了眼睛,提着哨棍一步迈出,深深吸气,以至于脸颊都鼓了起来。
“嘭!!”
从她口中喷出一大口火焰。
火焰与灰烟相碰,嗤啦一声,各自消融,又将庙宇照得明晃晃一片。
“吱吱!”
“啊呀!”
几声鼠叫又夹杂着痛呼人言,从火光中陡然冲出几个青壮年,同样穿着灰布衣裳,同样拖着一条长长的光溜溜的灰色尾巴,只有人膝盖高度。
后面洞中还有源源不断的小人爬出。
有人手拿弓箭,有的手拿小刀,当然,拿在他们手中,小刀也成长刀了。
一见老妪被抓,一群小人站在墙脚,哪里还不知道是失了手,不由眼睛一瞪,又见林觉把柴刀横在老妪的脖子上,顿时怒意上涌,吱呀乱叫。
当先便有七八个弓箭手上前一步,竟是一言不发就弯弓搭箭,瞄准林觉。
别看他们人小,弓却都是“长弓”,几乎和他们的身高差不多长,箭矢也有将近一尺,大概和一些袖珍弩的弩箭差不多。
箭头十分尖利。
“倏……”
小人们几乎同时放箭。
“风!”
箭矢如雨而来。
庙中却起狂风。
林觉不知道他们弓力臂力如何,在招来风后,便连忙伸手挡在面前,同时往旁边躲去。
躲开之后,再看过去。
众多小人手中的弓已成了空弓。
箭矢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林觉低头一看,没有落到地上,回头一看,也没有射到自己身后的墙壁上,再往旁边一看,却见七师兄正好挥完袖子,将手垂下来。
“哗啦……”
七八支箭矢不知何时跑到了他的袖子里去,正从袖子里落下。
在地上散落一片。
众多鼠人都是一呆,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到眼白,在黑暗中闪着光,像在疯狂的思考。
“放开我!!”
林觉手中的老妪又喊一声。
这些鼠人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互相对视,连忙再次搭弓射箭。
“倏……”
“倏……”
连着射了两拨,中间几乎没有间隔。
便见七师兄连着挥了两下袖子,那些尖锐的箭矢在空中就不见了,接着七师兄双袖一垂,像是变戏法般,这些箭矢全都从他袖子里掉出。
“啊呀呀!”
众多鼠人又惊又怒。
但听几声大喊大叫,那一群站在弓箭手背后的鼠人全都挥舞着长刀,朝三人奔跑过来。七八名弓箭手见状,要么也从背后抽出小刀子来,要么便是拔出几支尖利的箭矢当做武器,也朝一行人奔跑过来。
虽然只有人膝盖高,可这么呼喊着冲杀过来,居然也有一些令人生畏的气势。
还有一名鼠人站在后方,则是深吸着气,朝众人吐出一口灰烟。
若是寻常人,怕早都被吓到了。
可人如何能被这等妖孽欺辱呢?
“嘭……”
灰烟刚刚越过鼠人冲到前面,便见一大篷明黄的火焰扑面而来,伴随着狂风,互相借势,与灰烟撞在一起,发出嗤啦的声响,互相消弭。
众多鼠兵被烧得吱吱乱叫。
火光与灰烟都有遮蔽视线的作用,本以为那些鼠兵被火一燎,应该屁滚尿流,却不料火焰还没散去,便有一名鼠兵提着长刀从火中奔踏出来。
身后更是跟着好几名鼠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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