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劳上了功德簿自然是好事。民间的传说就不谈了,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反正对于我们修道之人来说,在神灵的功德簿上记了一笔,从好的来讲,以后若是哪里遇到神灵,兴许能得一些关照,从坏的来讲,嗯,要是哪天犯了事情,嘿嘿,撞到了神灵的手上,也许能得网开一面。
“现在毕竟是香火神道的时代,天翁管治九天上下,不管怎么说也是好事。”
两人已经将那妖人和城中之事都交给了齐云山的道人,也回去接到了剪刀峰的道友们。
此时两名道人沿街而走,身后跟着一匹驴子,驴子背上驮着几只猫儿,都从竹筐中探出头来,好奇的看向街道,三师兄一边走一边与他讲述。
“听师兄的语气,后者才是更常见的吧?”林觉问道。
“哈哈,自然。”三师兄笑着说道,“我们灵法派的修士,本来名字就不在九天之上,逍遥自在,修持自身,哪有多少能要神灵关照的地方?倒是偶有可能会有冒犯到神灵的地方,或一些争执,或一些误会,或路见神灵无德而砸像破庙、被这神灵抓住弱点告到别处,到时候能凭一些功劳让这些神仙们照顾照顾,就不错了。”
“原来如此。”
“所以我才说啊,玄天观的道友们也算讲究了。”
“我感觉这里的事不简单,怕是有个,有个成了气候的精怪。”
“师弟啊师弟,既然交给齐云山的道友们了,就不要操心了。”三师兄摇头晃脑,“这些九天仙境的神灵,吃了天下百姓的香火供奉,就像朝廷吃了天下百姓的税俸一样,自然便要承担这种责任……而且这种事情,他们比我们更擅长,若是他们查不出来,我们又能如何呢?”
“他们应该能查出来吧。”
“查不出来也是他们的事。”三师兄无所谓道,“你要知晓,我们灵法派的道士走的就是逍遥的路子,为民除妖时自然不能含糊,侠气上来,也能仗剑千里,说白了,便是当行就行,可也要当断就断,当走就走,如此方才洒脱。”
“有理。”
“何况人家说得很讲究,等查清楚了,也会向我们来信通报,已经不错了。”三师兄提着葫芦灌酒,“人生琐事千千万,何事能妨笑口开?”
“是……”
林觉若有所思。
难怪这师兄终日如此潇洒。
回身一看——
哪怕此前跟着他们前往县衙想看热闹的百姓早已散去,可也不过散在这座城中罢了,此时他们从街巷走过,四下都是投来的目光与指点。
林觉仿佛能听见他们的小声讨论。
“说是卖纸那些商户请来的……”
“除了妖精找回了钱……”
“还有个妖人……”
“民生街后边那户人家出去跑商了,大门关着,那妖人就躲在里面,用法术让刀子在天上飞,从街上飞过去……”
“这位小道长一下就穿过了门,进去又出来,又穿进去……”
“……”
不知多少人看见了街上的斗法,又不知讲给多少人听。
想来过些时间,这也将会成为此地口口相传的一件志怪故事吧?
林觉心里忽的如是想着。
“去买刻刀吧。”
三师兄手中掂量着一小袋碎银,是那几名商人的谢礼:“山中无聊得很,等你修行越发精深,不用学习解惑了,还会越来越无聊,就算你在豆兵这条路上学不出个什么成就,就当打发无聊时间、找個木头来雕一雕,或者学一门手艺,也是不错的。”
对这个话,林觉是认可的。
这里是州城所在,而且商贸繁荣,自然能买得到刻刀,三师兄也知道哪里能买刻刀。
当即带着林觉挑了一套。
花了十三两银子。
剩下一点,买了酒,称了几斤熟羊肉,十几条小鱼,买了上好的草料,有趣的是,在他们买酒肉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来为他们付钱。
若是不解询问,便得对方恭恭敬敬,说是赠予除妖高人。
二人也只好收下。
“此行多谢剪刀峰的道友们,这些小鱼路上吃,其余欠诸位的一条不少,回山之后,必让七师弟亲自送到剪刀峰去。扶摇也有功劳,分你二斤羊肉,路上一斤,回去一斤,驴师兄最是辛苦,也该饱餐一顿啊……”
三师兄一边出城,一边慢悠悠的说道。
这便是此次下山的收获了。
当然,功德入了功德簿也是收获,除妖也是收获,甚至单纯下山本身,亦是收获。
人生哪有白走的路。
……
回到道观。
送走剪刀峰的精怪们,道观中的四只猫则留了下来,林觉听见七师兄笑着对三师兄说“你们请剪刀峰的道友下山除妖,要我去捉鱼来还”,不过只能听见抱怨而听不见不愿,大概也是谈笑居多。
总之林觉已经回了房间。
扶摇自觉的回到蒲团,趴伏下来。
林觉则是坐回床边。
六师兄为他做了一个新的书架,靠墙放着,林觉从一堆书的中间抽出古书来。
翻到新的一页:
刻豆成兵,豆兵之法。
古有真人,擅长一手撒豆成兵,能将寻常黄豆石头变成千军万马,然而这等神通高深莫测,并不易学,后常有人仿照此法,钻研出别的法门。
刻豆成兵为木金法术之一,与雕刻术有几分关联,是雕刻祭炼成的兵士假人,祭炼成豆,便于携带,且有被误认为撒豆成兵的功效,在斗法与军阵之中都有不错的威力。
“被误认为撒豆成兵的功效?这也算一种功效吗?”林觉心里默默想着,“看来‘撒豆成兵’确实广为人知,而且很具备威慑性。”
接着继续往下看——
这门法术需下苦工,修习需费大量时间,祭炼亦需浸之以日月。
好在此法也借鉴于撒豆成兵,修习此法,对修习真正的撒豆成兵也有助益,若是造诣精深天资卓越,也许可凭此法自行悟出真正的撒豆成兵。
“哗……”
林觉又翻下一页。
咒御,以咒御物。
借鉴御物之法与咒术改来的术法,修习起来比御物之法简单,然而施术之中必须时刻专心念咒,虽擅长斗法,却破绽明显,若没有护道人,便需苦修别的高深的护体或藏身之法。
修习此法对修习真正的御物术也有助益,若是于此一道造诣精深又天资卓越,也许可凭此法自行领悟真正的御物之法。
“哗……”
化龙戏,戏术也。
使人兵器变成蛇,若是造诣浅薄,便只是障眼法,使人迷惑害怕丢掉兵器,若是造诣精深,便可使蛇自行离去,不过始终不可伤人。
“原来如此。”
林觉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思。
随即细细研习。
这也算是他的收获之一。
如今林觉已渐渐明白过来,也领悟到四师兄那句“法术贵精不贵多”的深切道理了——世间大多数法术都很高深,寻常人终其一生,能将其中一样学到高深就不错了,想要样样精深,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怕有这本古书,也绝无可能。
当然,山下的大多数修士术士终其一生只会一样两样法术,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道理,而是因为法术太过难寻,并不普遍,尤其是在如今这个神灵与符箓派占主流的时代——灵法派的修士既不供奉神灵,对神灵秩序没有益处,过于追求逍遥自在也是对天翁神灵秩序的挑战。因此许多修士的法术都是代代相传,很少有人有机会接触到好几样法术,便只好专修一门,修到极致,登峰造极,自为大师。
然而法术奇妙,相生相克,在斗法中,了解的法术多一点绝对是好事,因为这样便更容易知晓或推测出敌方所修之法的弱点,也更容易破敌。
林觉很难将古书中出现的所有法术全部学会,更绝无可能将所有法术全部精通,但却可以将其中一些学会,再不济也做到了解,如此一来,既更容易找到自己最适合的法术、将之练到精通,也容易在今后下山的斗法中立于不败之地。
林觉现在学得最好的,反倒是二师兄辅助炼丹用的火行法术。
只是二师兄是用来辅助炼丹,林觉则多用来对敌,此时渐渐已有从凡火到灵火的转变,对于火焰的控制能力也在增强。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师弟,听说你道袍被弄坏了,拿给我帮你缝一下吧。”
是大师兄的声音。
林觉开门出去。
外面站着的果然是大师兄,他挽着袖子和裤脚,长得老实巴交,若非穿了道袍,看着真像山下的农民,又像寻常人家的兄长。
“多谢师兄。”
林觉将道袍脱下给他。
小师妹也刚好从外面回来,仍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头发也被山上的风吹得乱糟糟,一看见他,却是眼睛一亮:
“师兄回来了!”
“回来了。”
“这两天我们天天吃稀饭,用你做的盐菜肉沫下饭,刚好今天吃完了!”小师妹眼睛非常亮,“什么时候再煮一碗铺盖面来吃吧?”
“明天再说。”林觉上上下下打量她,“伱还是先去洗洗脸吧。”
“都是石头粉,不脏。”小师妹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看着他,“师兄今晚你煮饭吗?”
“……”
林觉忽然想到了自己学习木遁之法的要求,要与草木相和,小师妹这也算与山石土行相和了吧?
有这个心境,难怪法术进展那么快。
这小师妹乖巧听话,吃苦耐劳,上山以来,又与林觉关系越来越好,林觉倒是很想将自己的木遁之法教给她,或是今后再寻得五行法术,也可以在离山后传授给她,有种培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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