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却不肯给他多思考的机会。
只见他身子一抖,没有多大的动作,手中一条银龙便骤然冲出,刺穿月光下的雾。
林觉连忙侧闪上身。
只觉自己身上道袍被这银龙嗤的一声咬碎,而他并不理睬,手上发力,寒光立马挥来,长剑与枪身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接着上步往前,既是与这刘太近身,也使剑光贴着枪身往上走去,削向刘太握枪的手。
见得刘太松手让过剑光,只一瞬间便重新抓住枪身,林觉剑势动作也不停,右手长剑顺势削向刘太脖颈,左手剑鞘往下,重重杵向他的鞋面。
刘太自然是要避开了。
本来以他的本领,是能轻松避过这一剑的,不过脚上猝不及防被剑鞘重戳了一下,又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动静,想来是那狐狸冲了上来,要抽身往后甩枪击打,便没能完全避开。
长剑破空,长枪也破空。
刘太的长枪挥空了,侧头往后一瞄,却见那狐狸根本就没有冲上来,竟似乎是往前佯装跑了几步,吓吓自己?
月光下飘落几缕发丝。
刘太摸着自己脖颈,又看着那只此时仍在自己身后一丈之远,歪头盯着自己、像是在思考一样的狐狸,又放下手来一看,手上一片血迹。
脖颈上已多了细细一条伤口。
“哼……”
刘太冷笑了一声。
“倒是有些大意了。没想到你这道士,剑法不怎么样,情急之下的小心思倒是有不少。在战场上你这种人也是能活命的。”
林觉也摸着自己胸口。
道袍破了,胸口也在出血。
“可惜……”
自己刚从五师兄那里学会“封气法”,刚好学到能止血的地步,在这里却用不上。
如此想着,动作却也不停。
刘太看见了提剑朝自己冲来的道人,也听到了身后细碎又极轻的脚步声。
这次换你们抢先机了?
他的心中思绪活络。
长枪自然是比长剑更易争斗的,哪怕这里也算不得宽敞,左边是村里高大的马头墙,右边乃是奔流的吉阳溪,他也只需后退即可化解——奈何今天身后也有一只看似力弱却感觉非同一般、更是机灵无比的狐狸。
刘太毕竟是久经征战的好手,将握枪之处前移,转身背靠墙壁,趁着狐狸离开地面,朝自己跃来,当先一甩枪尾,想先把这只狐狸抽死。
若是顺利,便是枪头前刺,直穿那名道人的胸膛。
然而却见狐狸仿佛妖怪一般,明明已经跳起来了,四脚离地身子悬空,没了借力之处,可枪尾朝它甩去,它竟还能乘风变向,避过这条枪鞭。
接着它的四脚刚刚下落沾到地面,竟又跳起,跳向墙壁。
“咦?”
刘太闪过一丝不妙。
闪电般的收回目光,往另一方看去,便见那道人飞身跃步,没有什么花哨,只是用力往下一斩,这招白云盖顶,正好还他方才那记力劈华山。
刘太立马举枪格挡。
“当!”
同时连忙侧身偏头。
却是那狐狸踩在墙壁上,竟然如履平地一般,朝着他的脖颈一咬。
刹那间双方交手数次。
刘太吃了一些小亏,占的便宜要多一些,也从村中小道上快速移到了木板桥上,想的是不被这一人一狐所夹击。
这狐狸真是狡猾。
正想着时,只见那只白狐扭头梳理了下在打斗中变得凌乱的毛发,随即不急不忙,走到小溪岸边,朝着对面一跳。
身体轻盈,好似没有重量,轻松跳过小溪,又迈着不紧不慢的小碎步走到木板桥的另一头,一人一狐再度把他夹在桥上。
“果真狡猾!”
这狐狸怕是这道士养大的吧?
这样也好,起码没了墙给它踩。
刘太如是想着,木板已经有了动静。
这次却是道人先行持剑而来。
那道人身上道袍已破了几处,胸口手臂都带着血迹,可他仿佛并不觉痛,目光死死盯着他,举着剑来,竟也颇有军旅气势。
要是乱世,这人怕也有些成就?
刘太如此想着,提枪迎上。
刹那间长枪刺出七八下,枪头仿佛分身成影,道士剑术一般,不过力气很大,也挥舞着剑与枪头相撞,不断碰出声响,荡入无人的迷雾深处。
脚下木板有着细碎的动静。
定是那狐狸又冲上来了!
刘太立马收回银枪,转身就是一个云扫枪,枪身势大力沉,破开迷雾,甚至荡出一月寒光,自有横扫千军之势。
前方正欲欺近的道人立被逼退。
可是长枪扫过身后之时,却见桥上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那狐狸的身影。
“咦?”
那狐狸呢?
刘太瞪圆眼睛。
余光一扫,见了一点白影——
竟见那狐狸确实走的木板桥,可却不是走的桥上,而是从桥下面倒挂着跑过来,此时正从木板桥的边缘探出头来,对着他吐一口气。
“呼……”
已是暖春,非是寒冬,为何吐气成白?
刘太觉得不对。
立马在桥上旋转躲避,这口白气却紧追不舍,闪避的速度自然没有转头快,白气眨眼间就追了上来。刘太杵着长枪凭空跃起将近一人高,却仍没能离开白气的范围,仍然被沾到一些。
顿觉身体冰冷,发麻发木,像是冬天不穿衣服在外面走了一圈。
这才知晓,这是寒气。
刘太的动作却没有停。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两个念头——
为何这狐狸能在这里用法术?
为何这狐狸比这道人还狡诈?
嘭!嘭!嘭!连着几声!
枪头连续扎下,木板桥被轻而易举的扎穿,连着被扎出七八个洞来。
狐狸则在桥下倒挂奔跑如风,轻松躲避。
抽回长枪,再与长剑碰撞。
片刻之间,双方又交手数十次。
一方武艺高强经验老道,一方一人一狐配合默契,双方一时间竟然相持不下。
“嘭……”
竟然是脚下的木桥先坍塌了。
哗啦一声!刘太落入水里。
“啊!!”
刘太大喊一声,收回长枪,一下杵进水里。
“噗!”
枪尾刺破溪水,打在地上。
此方幻梦之境迅速变化。
溪水、木桥、巷道、屋宅全都消失,只剩一片白茫茫之地,唯有雾与雾中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洒下淡淡月光。
林觉这时才有空闲思索,便是完全无视了身上的伤势,脑中回想起刚才自家狐狸吐出的几口寒气来,见这刘太如此,便又不由嗤笑。
这人倒是无赖!
叫他来这里以武艺取胜负,他也来了,明明现在还没有谁占得上风,自己靠了扶摇也只是勉强与他打斗,他倒是先忍不住,开始耍赖了。
“等等?”
林觉本就皱着的眉头立马皱得更紧了,眼中不断的闪过思绪。
刘太见此,顿时慌乱。
一条银龙在他手中,再向道人咬来。
他将此地换成了开阔的平地,一时自然无所顾忌,枪头甩刺出狂风骤雨般的攻势。
林觉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枪头,哪怕长枪从自己面前刺过,也绝不敢眨一下眼,不断后退躲避,不断挥剑格挡。
狐狸也很努力。
然而这里一片开阔,刘太自然可以肆意的变换位置,施展身法,而这才是一名本领高强的武人最得意自如的地方。
便见一枪倒曳牛尾,刺入地面。
林觉险险避开,却不想枪身猛然抬起,如龙抬头,近抽他的胯下,远撩他的胸口,这攻势真是又毒辣又迅猛。
林觉艰难挡住,心里思绪不停。
“这人既然是个无赖的性子,怎会在最开始时将他的佩剑扔给自己,趁着自己的长剑拔不出来,将自己斩了不就是了?”
那一枪刚收回去,又是一面散乱枪影,如墙一样朝着自己撞来。
林觉连连后退,多亏狐狸才躲过这劫。
拉开距离,喘息之时,思绪不停。
“为何自家扶摇能吐寒气?
“难道是它有娘娘血脉,不受他所创造的幻梦境地的影响?还是说幻梦之术本就是狐妖擅长的本领,自家扶摇在这方面自然不易被他所限制?
“如果是幻境,凭什么自己也由他完全掌控?如果是梦境,就算不是自己的梦,也该有自己一份吧?
“那自己呢?”
一枪横扫,像是能劈开墙壁。
林觉上身侧闪,左手都撑住了地,这才躲开并稳住身形,手一发力,身体立马又直了起来,深深吸气。
右肩却是火辣辣的。
显然也没完全躲开。
再这么下去,取胜将越来越难。
可是林觉已经想清了——
这地方没有那么神异。
这刘太确实是狡猾的。
自己魂魄本就异于常人,更别说如今乃是修道人,也有了些道行,因此他从一开始就很难将自己拉到这幻梦境地中来,因此开口相邀,假装豪迈的请自己主动出了房间,一步步走入这里。
他的限制也没有那么厉害。
他不让自己用自己的剑,却又怕自己没有武器可用,从而觉得无法反抗于他,会拼尽全力想要施展法术,会冲开他的限制。
再加上故作的豪迈,恍惚间好像也有几分英雄的姿态,只是为让自己相信、自己在这里无法动用法术。
奈何奈何,只用武艺他也难以取胜,为了取胜变了天地,便露了最大的破绽。
林觉深深吸了口气,试着寻找法力。
遍寻一通,果然捉到一些感觉。
抓住这点感觉,咬牙提劲,便像缓缓冲破迷障一般,体内法力渐渐变得清晰。
面前又是一条银龙出洞,分明微弱的寒光恍惚竟有刺眼之意。
一刺不中,立马化作横扫。
枪尖带起凛冽寒风,吹动林觉发梢,刚巧林觉也施法吹出了一点清风,从另一面吹来——只是一点微风,为的也只是试验法术是否能用。
试验成功,他却不动声色。
借着拧身躲避之势,转身拉近距离,同时挥剑,长剑斩向那刘太的腰部。
自然被他收腰躲了过去。
同时刘太和他几乎一样,借着转身之势,却是朝远处拉开距离,接着腰身双臂齐发力,长枪云扫,枪身逼退空中狐狸,枪尖又扫回林觉脖颈。
却听一道短促咒语。
刘太正双手拧枪,刺出便是毒蛇出洞,却不料一瞬之间,手中银枪竟真成了毒蛇。
不仅滑溜溜软乎乎,还欲扭头来咬自己。
“嗯?”
刘太心里一惊,却不是惊这毒蛇,而是这人怎么恢复了法术?
虽然震惊,他也不惧,当即握着毒蛇的尾巴一抖,将之抖直,竟然重新成了一杆银枪。
抬头一看,道人就在面前不远处,朝他推出一掌。
轰的一下,烈焰冲开迷雾。
刘太只觉一道热浪与火光扑面而来,而他立马便抖着手,转起枪花。
那长枪在他手中挥舞得不知有多快,好似成了一面盾墙一般,火焰打在上面,竟然真的被挡住了一大部分,少部分火焰透过枪花盾墙,也被长枪舞出来的狂风所搅碎,往四周散去了。
枪花终究是离身体太近,枪身又要手来握住,林觉的灵火已有气候,到底是对他有些伤害。
刘太很快就受不了了。
正欲躲避,又听一阵风声。
风吹灵焰,加助火势,火焰立马透过了枪花。
“嘶!”
刘太被火焰烧得疼痛,连忙往旁边一扑。
可火焰却持续不绝。
刘太扑到哪,火焰跟到哪。
连滚几圈,已分不清方向,眼睛也被火焰燎得灼痛,一时看不清楚。
又听呢喃的咒语声。
接着是一道破空声和细微的脚步声。
刘太听声辨位,甩枪就是一扫。
“当!”
长枪击中一柄剑,将之击飞出去。
怎会如此轻松击飞?
显然,那是一柄无人持有的剑。
刘太听见身后传来的风声寒意之时,却已经躲避不及了。
何止是风声寒意躲避不及?
此时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这幻梦之中也斩不了这道士,可哪怕是施术从这里离开,也是来不及了。
“噗!”
后背一凉。
却是林觉持剑飞身而来,乃是正儿八经的玉女穿梭剑式,一剑从他胸膛刺出。
“这都能输,看来老天也不想让老子再吃香火,这命果然该绝。”刘太侯骂了几句脏话,声音越来越低,“还好还好,到底是被剑刺死的,死前还能打这么一场倒也算痛快了……”
到底是比无声无息的消亡更好。
“噗!”
林觉听他呢喃,心却钢板一块,又抽出剑再攮了他一剑。
“这狗道士……”
这是刘太侯心中最后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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